从考场出来以后，方格安静地回宿舍收拾东西，搬书、搬被子、生活用品，明明只有一方小小的床和书桌，没想到收拾出来的东西一箱接一箱，已经不是仅靠她一人之力就可以搞定的了，好在父亲今天特意请假和方涵一起来学校帮她搬行李，他们现在应该就等在校门外。

手机铃声响起，从出考场的那一刻，她做的最有仪式感的事情大概就是开启了手机铃声。

是陈挺，他所在的环境很嘈杂，“方格你在哪！”感觉他是吼出来的话。

方格将手机拿远了一点，也大声说道：“在宿舍收拾东西。”

“我帮你啊，我的都收完了。”

她正头疼该什么时候下去接人，索性直接征用劳动力：“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我爸和弟弟啊？他们要来帮我搬，但我走不开。我估计他们早就忘记我宿舍位置了。”

他爽快道：“没问题啊，我见过你弟的。”

方格报了车牌号和自己的宿舍号给他，又打电话跟父亲说明了情况。

把厚棉被吃力地塞进袋子里，正感觉有些低血糖晕头转向的时候，她听见了方涵的声音。如闻天籁。

“这里！快来帮我！”她对着门口大喊，果然，方涵跑了进来。

此刻，她整个人坐在棉被上，招手让方涵帮忙赶紧将口袋拉链拉上，堵上被角逃窜的通道。

“爸。”方格气喘吁吁地向着来人招呼。

父亲数了数她堆在床角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直接搬上车。门外太多车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停车位，但应该是违停的，不能停太久。”

“都收好了。”她又指了指放在桌边的几个袋子，里面装的大多是日用品。

陈挺啧啧称叹：“你的东西好多。”

他自从刚才进来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不发一言，方格看了看他挺直背板装稳重的模样，又看了眼父亲，止不住偷笑。

你也有今天，陈挺，老实点吧。

他们离开宿舍的时候，舍友都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教室收拾东西，方格直接放弃了午休和复习的时间，一早就把东西都打包好了。给每个人留下一份纪念品后，一行四人两只手都搬着东西走了出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走廊外的那棵木瓜树，初来时，方格可以躺在床上通过窗子看到木瓜树的树顶，而现在，她站在走廊上也只能看到它的枝干了，时间具象化地在这棵木瓜树上显示出纹理。

方格看见许多的人在教学楼走廊上奔跑疾呼，有的放声歌唱，不断有被撕碎的白花花的课本、试卷从某一个楼层抛下，引起巡楼保安的大声斥责：“那里在干嘛！记你处分！”好鲜活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校园，它连同学生一起，从陈腐的死气的外壳下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和活力。

方格转头走出了校园，在塞得满满当当的轿车之间艰难穿行，好不容易在街道的那一头找到自家的车，将全部东西搬上车以后，坐的空间已经很逼仄了。

陈挺将她让进车门边，自己站在外向车道上，说：“你先回家吧，你们班是不是也是今晚办谢师宴？”方格点头。

“我们班也是，好像在同一个地方，那怎么着，我晚上接你去还是？”

突然，方格脸色微变，伸出一只手，拽住陈挺的校服一拉，他没站稳，向前踉跄了两步，方格心有余悸地看着驶过的自行车，不满道：“不看路吗？差点撞到。”

陈挺也随之看过去，但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已经没有那辆自行车了。

方格的手没放开，就这么抓着他的衣服，“我自己去就行。”

他也没让方格松手，两个人贴得很近，中间隔了方格一只紧攥的拳头距离，大概因为身高差距，方格没察觉现在的距离有什么不对，她还在留意后边时不时蹿出的车。

声音从头顶传来，“行吧，晚上和黄如许还有李学民约了吃宵夜的，别忘了啊，记得跟你爸妈说一下，不会早回的。”

方格继续点头，“陈大妈，你比我爸话还多。”

陈挺白了她一眼，看向刚关好后备箱车门的方父，尽管不舍，还是拂开了方格的手，走上前对方父说道：“叔叔，我先走了，还跟一些朋友约好了拍照呢。”

父亲笑着点头，又看向方格：“好好，那方格你不用去拍照？”

“我拍过了，先回家吧，不是不让停太久吗？”

父亲连声称是，赶紧上车启动。

方格挤进狭窄的后座，跟陈挺招手再见，方涵也在副驾驶连连挥手。

回家的路上二十分钟的路程被足足堵成了一个小时，窗外喇叭声不断，父亲一路上不知憋了这句话多久，还是问出了口：“格格，你觉得考得怎么样？你放心啊，我只是问一下，最后考得怎么样就怎么样，努力过就好。”

方格想了想，答道：“正常发挥吧。”

“好好，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听得出父亲语气里的欣喜，自己倒没有什么情绪。从大家的谈话内容侧重点开始呈现倾向大学、志愿、工作的趋势后她就发现了，她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尽管她是最早定下心仪院校的一批，但那不过是为了孙云哲。

她想，只要能跟孙云哲、黄如许和陈挺继续呆在一个城市里就行。但现在还未可知。

方格的几次模拟考成绩都能排进前五，这对于考到985、211大学是足够了的，可是于中大而言，年级前五并不是那么稳当，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去了，还有半只脚悬空，只待高考成绩的一锤定音而落下。

“刚刚那个男同学是你的高中同学？”

哦对，方格忘记介绍了，不待方格出言，方涵先开口了：“不是，初中同学！我也认识。他教姐姐跑步，还教我打篮球呢。”

父亲若有所思，笑问道：“那是老同学了呀，他成绩怎么样啊？”

陈挺的成绩比起高一、高二当然是有了质的飞跃，他的体育成绩不必担心，文化科成绩如果也按正常水平发挥的话，一本可能要看最后一击，但二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格言简意赅：“他是特长生。”

“哦这样。”父亲不再说话。

日头落下藏在远山两峰之间，橙黄色的晚霞像画帛一样铺开，方格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仔细观看完一场完整的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