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时，噼里啪啦的烟花将天空铺满，晏今朝还是从听筒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声响中找到那道上扬柔美的声线，“新年快乐呀，晏先生。”
“新年快乐。”他道。
他在酒店房间，影视基地远离市区，高档酒店隔音也好，他坐在沙发，外面烟火很少，所以他所在的位置安静，但他耳边感受到新年的氛围，来自女朋友。
“想了想，你什么都不缺，就祝你天天开心啊！”
很新鲜。
晏今朝心境平和，唇角略勾，他很久不过任何节日了，觉得没必要，之前把他爸的电话摁断，他爸就没再打来，前几年还有个语音咆哮，现在应该也觉得没必要了。
听江晚说着今天是怎么过的，和爸妈去采买年货，被一个打扮像福娃的浑身火红颜色的小孩碰瓷抱住腿，结果是幼儿园同学的儿子，回程时齐选女士就一直念叨，她爸在旁边助纣为虐地附和。
他耐心听着。
她说到今晚还包了饺子，每个都塞上硬币，“你晚上和剧组吃了啥？有吃饺子吗？”
晏今朝回忆了一下：“有，导演给大家准备了饺子和汤圆，两样都吃了。”
“有吃到塞硬币的吗？”
“没有。”
“寓意财源广进呀，不过你也不需要……我第一次试包饺子他们都说味道可以，下次包给你吃试试。”边说边给自己的脚套上睡眠的袜子，江晚冬天尤其怕冷，又想到什么，“你们剧组都没回家吃年夜饭啊？”
晏今朝停顿须臾，他妈早就移民出国，上次和家人坐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已经忘了，“大部分，明天有戏的都在。”
“辛苦。”将被毛茸茸包裹的脚放进被热水袋暖好的被窝，江晚嘘口气，“你明天几点开工？”
“九点。”晏今朝走到茶几旁，用酒店提供的火柴点燃烟草。
“那还好。你喝酒了吗？”
“不多。你喝了多少？”
“很明显吗？”江晚问，上次在电话里也是一下就被揭穿，自己酒量变差了？“半斤吧。还喝了点红酒。”
“声音变软了。”
江晚一哽，自己这个男朋友可能记不得自己的样貌，但声音肯定特别熟悉——谁叫他们网恋呢？
晏今朝吸了口烟，没告诉她自己从她软软的语调联想到一只趴在书架上偶尔回眸，拿依赖的瞳孔盯着人的小猫。
手边烟草被缓缓灼烧着。
“嗳，晏今朝，我突然想到晚上还遇到一件事……”江晚给他讲了自己放烟花时看到的几个半大孩子抽烟的事，“你说这烟很好抽吗？”
“还行。”晏今朝道，眯眼看烟迂曲升起。
对方不接茬，江晚羽睫翕动：“烦心时抽还是无聊时抽？”抽烟总要有适应的场景。
“这时候是在想你。”
江晚老脸通红，这人说不清是坦率发言还是撩骚，总之，她的话他回了又好像没回，却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江晚不甘示弱道：“想却不行动就只能是耍流氓！”
“嗯，我会的。”
第二天江晚起来顶着两个熊猫眼，那句会的就跟上在孙悟空头顶的紧箍咒一样，梦里都是他柔情似水的双眼，和以前的梦中场景重合。真是见鬼，但是现实中她了解的晏今朝是矜贵疏淡的，即使交往了也完全无法想象他用宠溺的目光看人！
齐选女士诧异看她萎顿的样子：“你昨晚没睡好啊？”
走亲戚，拜年，每年都是差不多的行程，初三下午，江晚和卫星昕约在以前经常逛的书店门口。
到时卫星昕已经在了，她冲她招手，兴奋着：“晚晚！”
江晚笑着走过去，“昕儿。”
两人逛了会儿，在一家奶茶店休息，江晚汲着吸管，卫星昕道：“晚晚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吧。”
江晚抬头看她似乎有些忸怩：“当然，有好事了？”
“你知道啊？”卫星昕的瞳孔微微放大，“我和魏源在一起了。”
这倒是没猜到，魏源是他们高中七班的同学，和晏今朝一个班。江晚放下吸管：“什么时候的事啊？”
“嗯……就五一节的时候嘛，我妈给我安排相亲，哪想就是魏源，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嘛，然后就在一起了。”
“那有大半年了，你们好事近了？”
“嗯，没意外的话今年办婚礼。”卫星昕道，盯着她看，“你不惊讶嘛，高中他还喜欢过你呢。”
“有吗？”江晚歪头想了下，“别乱拉我下水，那是你男朋友。”
“以前的事有什么可在意的，都快奔三了，谁没有个过去，我曾经还喜欢过晏今朝呢！”卫星昕洒脱道：“那可是我美好、青葱岁月向往的初恋……哎？”
江晚听到以前的同学突然说起晏今朝一不小心就被呛到，咳嗽起来。
卫星昕赶紧把纸递过去，摇头道：“慢点喝嘛，你真是还没开窍啊，那时姜老不是组了个征文培训班嘛，都是年级上语文成绩好的一批人，他们七班作为理科尖子班小一半的学生都进来了，我男神晏今朝、翟临宇、魏源等人，还有你我，不断断续续在一起培训了一个月。当时就看到魏源殷勤地凑过来，打着讨论文章的幌子，我可一眼就洞察了，只有你这个不开窍的不知道！”
“是嘛？”江晚止住咳，纸巾在嘴边抿了抿，放下，瞥一眼她，“这陈年旧事你翻出来，不会就是拿我开涮吧？”
“谁拿你开涮啊？你可是红娘！”卫星昕嘴一撅，目光炯炯，“其实我是抗拒相亲的，当时迫不得已去了总不能就尬坐在那吧，一看是魏源，我就想起这事，这也是个话头不是？慢慢才聊上的。”
“哦，原来我是话题啊。”江晚自我促狭。
“不只是你，周围同学都被我们聊过一遍，晏男神，现在的晏影帝就是重要谈论对象！”
江晚吸出奶茶里的珍珠来，还是有点不适应，怎么都觉得听她谈到晏今朝别扭，想转移话题：“说说你们的恋爱经过吧？你怎么就看上魏源了？不会就是聊得来吧？”
“当然，聊得来很重要，从中我能发现他的三观和人品，如果面对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会迈入婚姻坟墓！”
“你这心态该说你看重魏源呢，还是看低婚姻呢？”江晚注视卫星昕白白净净的脸蛋，和高中看起来没太大不一样，“你是喜欢他的吧？”
“看重这个词我认为准确，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是觉得他适合——”卫星昕狡黠一笑，“哈哈，你那什么眼神，肯定有感觉的啊，我又不是老年人，过一潭死水的生活……不过确实想法变了些，不只单纯考虑心理因素了。”
卫星昕说：“我记得你高中可是给我洗脑，不，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你说男人都不靠谱，高中这种毛没长齐的男生更是谈不了未来，让我专心学业，以后生活还是知识和工作才靠得住，现在呢？想法有更新没？”
江晚说：“没什么更不更新的，就是觉得不用那么死板，婚姻制度的确立确实有利于男性，但现代社会了，看个人选择，选错了，大不了重选。看你自己。”
“看你自己。”卫星昕重复她的话，思索片刻，扬起笑，“晚晚还是这么有道理。我高中时就觉得你很清醒，思想很成熟。”
不过是看到了。江晚掩眸，情绪翻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浪，又归于意识之海。她扯出个笑，“再夸得意了啊。”
“我是发自内心……”卫星昕瞥一眼手机，接起来，“嗯，好，是啊，在学校，行……我问问她，好。”
挂了通话，卫星昕抬头看着江晚：“晚上一起吃饭啊？”
“和你男朋友？”
“嗯，好不好嘛？”
“好。”妹子软萌，江晚照例心软。卫星昕开心地挽上她的手臂，“他在学校打篮球呢，我们过去找他吧。”
淮中还是那样，香樟还和教学楼比肩的态势，不过新建了好几栋楼，有红色的宿舍楼，还有体育馆。走在校园里，卫星昕和她手挽着手，好像也回到了高中一起上学的时候。
她们轻车熟路拐去老体育场，半室内的，有铁门虚掩，还没进去就听见咚咚篮球砸篮板的声音。
“魏源！”嗓门大是卫星昕的一大特点，果然里面的人听到了，打篮球的声音终止，她们进去，就看到一个穿骚黄色球衣的大高个跑过来。
“昕昕。”大高个是魏源，他转头也叫一声了江晚，“大美人好久不见啊。”
他爽朗一笑，江晚想了下，面前的人跟高中时腼腆的男生不太一样了，“你好啊，魏源。”
卫星昕：“打完了吧，快点换衣服，然后去找吃的。”
“别急……”
“嘿，这不是高中同学嘛，今天巧了啊。”一男一女走近，说话的是男生，面容隐约熟悉。
魏源转头给她们说：“你们还记得吗？高中时候我们七班的副班，翟临宇，刚打球时碰上。”
卫星昕：“记得啊，帅哥怎么不记得，你回国了啊？”
“回来快两月了。”翟临宇道：“卫星昕，你没怎么变啊，还有江晚。”
江晚微笑点了下头。
“是说我还是这么胖吗？”卫星昕撇嘴。
“你哪里胖了，只有有点肉肉的，是可爱。”魏源揪揪她的脸。
“我可没有啊，再误会阿源要揍人了。”翟临宇转头介绍身边的女人，“这是我女朋友詹绮，这些都是我的高中同学。”
“你好。”
相互打了招呼，就决定干脆一起吃个饭，地点就在学校美食一条街，街上老店新店都有，他们选择去一家他们读书那会儿就开上了的老式烤肉店。
离饭点还有一会儿，反正就在校门口，翟临宇才回国，先就准备带女朋友逛逛他的学校，于是几人就一同在学校里溜达着。
即使冬天，也有枝繁叶茂的古树，走在放假后无人清扫的林荫道上，深浅不一的落叶堆积成一副彩色的油画。詹绮说：“你们学校好有感觉啊。”
翟临宇：“淮中百年老校了，几年没见，又扩大了许多。”
魏源说：“这片都是新楼，新旧楼很明显，上面爬了很多植物的就是修建了很久的。哎，临宇，你这些年在国外不知道，我们当时的那栋教学楼已经改为艺术实验楼了。”
翟临宇：“我们的教室都搬了？”
魏源：“嗯。全搬去后面的新教学楼了。”
“猜猜这栋楼是谁捐的？”卫星昕走到他们前面，指着旁边蓝墙白瓦的楼，“你们几个不在南城的都猜猜。”
江晚：“让我们猜就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她大概有一个猜测对象，但，会是他吗？
翟临宇思索，观察卫星昕和魏源表情，忽道：“晏今朝？”
卫星昕点头：“答对了！不仅是新教学楼，体育馆也是他捐赠的！”
魏源问翟临宇：“之前几年他都没回来，今年同学聚会他来吗？”
翟临宇摇头道：“他进组了，来不了。”
魏源和卫星昕这对小情侣齐齐叹气。江晚看向他们，好像大家都挺想他来的。
“是影帝那个晏今朝吗？”詹绮突然问。
“sweet，你在国外也知道他吗？”翟临宇有些惊讶。詹绮是他在回国前日本旅行时遇到的，回国前竟也在同一架飞机上相遇，觉得谈得来，很快就交往了。詹绮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他以为她不会认识晏今朝。
詹绮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老古董不上网，晏今朝这么有名，他真是你们的高中同学？！”
“当然，保真！”卫星昕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