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外面就是万溪商业广场，直到真的置身于喧闹的人潮，季望还有点没回过神。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答应和一个陌生人见面了。
虽然地点是她指定的，选的也是人流量密集的商业广场，季望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仔细想来，从遇见甜水仙开始，整件事就透露出一丝古怪。
对方真的是想投资吗？
是临时起意，还是本来就抱着这样的目的？
无数疑问盘绕在季望的脑海，她思索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索性走一步算一步，紧张地走向了那个约定的地点——银月湾。
银月湾是一家综合性餐厅，很多人喜欢在这里吃下午茶，就算不是饭点，也依然生意兴隆，一楼的座位上几乎大部分坐满了人。
季望和甜水仙约了下午三点见面，在那之前，她先去青奇的技术部拿来了设备，人偶师的体量很小，大概只有一个手机盒子大，里面的东西却价值千金，具有不可估量的商业价值。
不过青奇对自己的技术放心得很，将设备交给测评师后便任由他们处置，丝毫没有会泄密的担心，只不过季望因为没有电脑加上不放心才会把设备寄存在公司。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设备带到人多的地方，由于心里很清楚人偶师的价值，现在的她就好像身揣着一笔巨款，见谁都小心翼翼的。
终于走进大门，一个服务员积极上来迎接，微笑询问道：“您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一个，呃，朋友。”
说顾客感觉有些怪，季望迟疑一会儿，还是改口叫了朋友。
服务员点头，引导着季望走到了一个两人位。
A52，季望看了眼桌面上的立牌，正要坐下，服务员问：“需要我先给您上一杯茶吗？”
银月湾的服务态度出了名的好，客人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上帝，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需求，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会尽可能地满足。
以前有人故意炒作，进店以后不停要求试吃，最后一道菜没点，倒是吃试吃品吃了个饱，临走前还顺走了一大把薄荷糖，将羊毛薅到了极致，由此带出了一批模仿着，在网上火了一阵。
可惜随后就遭到了官媒的批评，原本积累了一些粉丝的账户也被平台强制销号了，结果就是没落到半点好，反倒让银月湾服务态度极好的印象变得深入人心。
季望不是那种喜欢薅羊毛的人，事实上，她也清楚自己多半点不了太贵的东西，所以服务员越是热情，反而越觉得尴尬，慌忙摆摆手，道：“不用了，等我朋友来了再说吧。”
“好的，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有需要的话您可以随时呼叫我们。”
“嗯嗯。”季望点点头，眼看着服务员离开，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看季望在网络上做代练做得风生水起，在现实生活里，她依然是个和陌生人说话时会忍不住紧张的小姑娘，相比于面对面的交流，她还是更习惯隔着一道屏幕。
唉。
想到这里，季望又有些想叹气了。
从坐地铁来这里的路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答应线下见面，有关对方其实是个猥琐大汉的猜测仍然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万一到时真来了个男人......
“季望。”
她没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有人赶在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前先一步出现了。
季望下意识抬头，这是个靠窗的位置，采光好到足以让六月份的阳光耀眼得让人产生幻觉，刺目的炫光中，她一时间竟然有点看不清对方的脸。
可那声音真是无比的熟悉。
以至于就算看不清楚，大脑也自动脑补出了一个形象。
笑眯眯的，有些狡黠的，就算只是穿着很简单的蓝白色连衣裙，浑身上下还是贴满了金贵二字。
淡淡的花草香顺着鼻端幽幽蔓延，季望恍然回神，在发现眼前这人不是幻觉，而是如假包换的真人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激动，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抿住了唇角。
“你怎么在这？”她尽量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来人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
“你忘了，我也在这儿上学啊。”
薛白雪好像一点也没发现对方的不待见，不仅自顾自坐下，还扬手叫来服务员，做出点菜的架势。
季望皱眉。
她不太喜欢薛白雪这种假装无事发生的态度，很久以前，自知犯错但又死活不肯低头的时候，她就经常采取这种策略，反正最后面还得别人来迁就她。
大小姐都不计较了，你等平民还有什么不满的？
季望可太熟悉薛白雪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别坐这，”她厌烦地皱眉，“我约了别人。”
“我知道。”
断绝联系的这两年里，薛白雪曾反复想过和季望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季望现在流露出的厌恶尚且在意料之中，所以她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继续招手叫服务员。
服务员来了，顾虑着有第三人在场，刚想说点什么的季望微微张开嘴后又紧紧闭上了。
大小姐点了两份冰淇淋，又点了两杯生椰拿铁，显然没打算一个人吃，季望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盯着她。
“你就是甜水仙吧。”等服务员一走，季望便立刻道。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果说先前和甜水仙聊天时，她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说话风格和薛白雪很像，那么当薛白雪出现在这里时，先前隐隐约约的古怪便立刻有了答案，甜水仙就是薛白雪，打一开始，这个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约自己见面。
有必要吗？
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见一面？
薛白雪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可还有一件事季望想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望舒是我的？”
“咳，”薛白雪掩唇轻咳了一声，视线落到季望搁在桌面的手上，“我看了你的直播，你的手很好认。”
手？
季望垂下眼，脸上写满了疑惑。
直播间里确实经常有人夸她手好看，但再好看也不过就是一双手而已，真能有人凭一双手认出人吗？那得是要有多熟悉才行？
况且——
她和薛白雪算熟悉吗？
满打满算也不过相处了三年，薛白雪又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个性，会在意她这种小人物长了一双怎样的手吗？
季望沉默了。
沉默中，倒是薛白雪主动提醒了一句。
“你中指那里有颗痣，刚好在指根那里，很好认。”
“中......”季望哑然，视线转向右手，果然看到一颗小小的黑痣，侧长在修长的指骨尾端，仿佛一个天然的分界点。
不知怎的，被别人说出自己也没发现的身体特点时，季望突然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蜷起手指，把那颗小痣藏了起来。
“就因为这个吗？”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薛白雪眼中笑意渐浓，逐渐染上眉梢，就连声音都轻灵了几分。
“当然不是，一开始我只是猜测，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确信的。”
哦——
说起这事，季望想起来了。
什么难为情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心底的火气腾腾冒了出来。
“千山尽那个事是不是你故意设计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季望绝对不会主动去找甜水仙，她虽然缺钱，但从不接这种天降横财，别说杀一次千山尽给两千了，哪怕杀一次给两万她都不会去惹这个麻烦。
可偏偏就是担心这件事闹大会对青奇影响不好，她去找了甜水仙，去竞技场打败了李默，然后——然后就被甜水仙缠上了！
现在想来，这件事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
没人能在被这样戏耍后还能保持好心情，用力握紧手上的盒子，季望站起身。
“薛白雪，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为了自己开心，就能自导自演地给别人辛苦做出来的心血泼脏水。
有钱人烂到骨子里的自私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季望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看薛白雪的眼神和看一个垃圾无异。
偏偏薛白雪很了解她，几乎立刻就从中读出了她的想法。
“喂，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就活该被人羞辱吗？我是受害者诶！我报复伤害我的人难道还有错吗？！”
薛白雪很生气，本来季望不站在她这边就够让人郁闷的了，现在她竟然还想谴责她！
季望没看过那场直播，只是从网友的评论里大致了解到李默确实说过一些不好的话，有关他个人的处置，季望是完全无所谓的，只是薛白雪不该朝《仙凡》泼脏水，她根本不知道《仙凡》这两年一步步走过来有多艰难。
只有她这样一路陪伴而来的粉丝才知道，也正因为知道，她才完全容忍不了任何一点恶意的攻击。
什么事出有因，什么正确立场，什么互相体谅，在此时此刻，全部都只化为了两个字——滚蛋。
季望就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人，她才不管你薛白雪有多委屈呢，反正是你钓鱼执法在先，明知道李默直播时就是那种风格，却偏要往枪口上撞搞出这么大一个名堂，被羞辱是你纯属活该，后面借题发挥害她关停直播更是罪该万死！
可是这些气头上的话，到底只是在口腔里滚了一遍，季望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了。
她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但问题是......在很多年前，薛白雪对她来说才是那个“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