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到这种程度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薛白雪都有点佩服自己。

可惜这番得意只能由自己欣赏，另一处的屏幕外，季望满脸写着莫名其妙。

“这个任务又没奖励，有什么好做的？”

季望向来信奉实用主义。

但这个说辞撼动不了薛白雪，她用力咬紧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频道上敲。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嗯——”季望确实管不着，谁让顾客是上帝呢，沉吟半晌，也只好道，“等等啊，我登个小号。”

薛白雪愣住，什么意思，做个姻缘任务还要切小号？

“不准换！”她连忙拦住。

“你是在嫌弃我吗！”

薛白雪心里那个气啊，她算看出来了，季望绝对是在嫌弃自己，已经嫌弃到如果和她结缘都是丢脸的地步。

想到这里，薛大小姐牙根都快咬酸了，南港市赫赫有名的薛氏集团千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我就要你和我做姻缘任务！”

队友频道里，甜水仙不断地发着消息，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硬。

季望皱起眉。

“为什么？你不就是想体验做任务的过程吗？我用哪个号有关系吗？还是说，你有别的目的？”

季望开始阴谋论了。

别看望舒这个号好像平平无奇，事实上，如果放到一年前，这绝对是足以轰动整个《仙凡》世界的明星。

那把让很多人羡慕的神武就来源于一年前，当时官方推出了一场名为“斩仙传说”的活动，原本每月只开放一次的仙域破天荒地开放了近一个星期，而就在这一个星期里，高高在上的十二金仙们成了被狩猎的目标。

望舒斩杀了一位金仙，但为了麻烦，当系统询问她是否公布消息时她选择了否，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低调地结束了，为免引起围观，她还特地玩了一段时间小号。

一直等到两个月后，官方增加了自制装备的内容，在一小批氪金党和爆肝党的努力下，神武终于不再屈指可数，虽然还不至于烂大街，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经面世就会引起围观。

季望于是安安心心地重新回归大号，借着这把神武的名头逐渐在陪练圈子闯出了一点名气。

那些真正跟季望玩过游戏的人都知道，碎月枪的属性强到变态，靠着这把枪，季望可以轻轻松松地碾压九十级以下的五人副本。

可惜副本每天都有次数限制，不然她就能靠着刷材料卖钱了，据小道消息，游戏里的一个稀有材料最高曾卖出过二十万的高价。

材料能卖，装备当然也能卖。

当初季望在顾客的怂恿下参加过擂台赛，凭着手中一把神武单挑二十人而不败，在游戏论坛里引发了一波讨论，有个富二代看中碎月枪，想要出八十万收购，这在当时的季望看来已经算是天价了，但很可惜，碎月枪属于系统奖励，与角色绑定，所以只能遗憾回绝。

富二代心有不甘，进而提出再加十万连望舒这个角色一起收购，季望舍不得这个角色，再次拒绝，没想到自觉受到挑衅的富二代一怒之下竟然在论坛发出了悬赏，只要有人杀一次望舒就给一百，大有一种得不到就毁灭的意思。

后来——

后来单人来追杀的玩家全部被反杀得道心破碎，组队来追杀的玩家也惊恐地发现除非他们组个十人小队，否则别说杀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打个疑问号。

况且组队就意味着分成，十个人一百块，平分下来杀一次每个人也不过就是十块钱，为了这十块钱，每天玩命地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找到还要拼命地追捕，就算运气好终于把人困住，接下来又是一番特别考验团队配合的打斗......

如此种种，数个小时的花费就为了那十块钱，搞笑呢？

悬赏最终不了了之，对于富二代来说，这可能就是一时情绪上头随手发的一个贴，但对每天一上线就面对各种陌生人追杀的季望来说，那段时间给她的感觉就是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白雪现在非要和她做姻缘任务的表现就很让人怀疑。

听着季望毫不掩饰怀疑的语气，薛白雪差点就要开麦骂回去了。

目的？

她不就是想和她做个姻缘任务好以后亮明身份时嘲讽她几句嘛，她能有什么目的......

好吧，如果这么幼稚的理由也算目的，薛白雪倒确实是别有用心。

可惜季望没开上帝视角，此刻她完全不知道那个和她聊着天的其实并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她的高中同桌、室友，兼雇主。

这几个身份无论哪个单拿出来都不像没交集的样子，薛白雪期待着当季望发现自己身份时脸上的惊讶和懊恼，那个场景一定很有趣，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多时间陪玩的顾客竟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会很生气吧？

但，那是你自找的。

薛白雪恶狠狠地磨着牙。

屏幕外的季望无法感知另一人此时激烈的心理活动，她耐心地等着甜水仙给自己一个解释，反正陪练是按时间算的，她不介意在沉默的对峙中浪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甜水仙终于有了回复。

“我就是想看看婚戒长什么样。”

“论坛上就有啊，二十四种婚戒图全被整理出来了。”季望说。

薛白雪很清楚季望的性格不适合硬碰硬，虽然以前她再不情愿也是会低头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

薛白雪微微一怔。

原本一心一意念叨着要捉弄季望的人忽的泄了几分心气，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苦涩。

正要往键盘上敲的手缓缓松开，片刻后，薛白雪面无表情地回了句：“随便你。”

这三个字可谓极尽汉语言的精髓，随便你，一方面表示我愿意退一步，另一方面又非常微妙地传达出一种我生气了的信息。

怎么回复是讲究技巧的，季望一脸头疼地盯着聊天频道看了会儿，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我们去做任务吧，游戏里有很多任务还挺有意思的，对了，你应该是新人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有我们这种老玩家带着，入门会轻松一点。”

尽量缓和着语气，季望拿出专业态度，找了个区域练级后，便尽职尽责地讲解着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然而甜水仙的反应很平淡，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反正就季望所观察到的，同一个操作失误她已经连犯了三次了。

“那个，”季望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把钱退给你吧？”

陪练也是需要成就感的，以前季望每次将一个新人逐渐带得能独当一面时总会有点与有荣焉，和当时的顾客最后也互加了好友，有时候官方出什么活动还会招呼着一起玩。

但如果是薛白雪这种，技术又菜，又不想认真学的新人，按照季望的习惯，就会果断退款跑路。

反正只是兼职，与其拿钱受罪，她更想高高兴兴地把钱赚了。

从角色的操作中，季望能感觉到甜水仙明显心不在焉，就像是对这个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为了不白花钱又不得不坚持。

季望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到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人，见状索性直接提出了退款。

原本只是打几个单字刷刷存在感的薛白雪立刻从电脑桌前坐直了身。

“为什么？”

“呃，”季望飞快思索着措辞，“就是，我们学校快期末考了，我没那么多时间拿来玩游戏。”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甜水仙硬要找她当陪练，本来季望的打算就是过完这周渐渐停掉兼职，开始专心复习。

毕竟奖学金的金额也是很可观的。

而且如果有足够多的奖项，季望还计划着等大三开学就去当家教，四方市这边的家教最低一小时就是两百，如果是四方市科技大学这样的高材生，五六百也是常有的事，至于中正大学教育学院的学生，那更是一小时开出上千的天价也有人趋之若鹜。

家教比游戏陪练要稳定，也没那么辛苦，多出来的时间可以继续用于研究游戏外设，早一点探索出一套固定键位，就能早一点帮资助人姐姐把这套设备推广出去。

“你是学生？”薛白雪明知故问。

“嗯。”在这种私人问题上，季望没打算透露更多。

对方却突然来了兴趣，追问道：“哪个学校的？”

“这个嘛——”

季望故意没说下去，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不方便说的意思，但薛白雪知道了也当不知道，依然趁势问下去：“我也是学生，我们没准可能是校友呢。”

“啊？”季望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校友里有这种蛮横任性的大小姐。

她迟疑道：“应该，不可能吧。”

虽然极力掩饰，话里话外还是难免透露出一点点轻视。

薛白雪怒：“怎么不可能！你说你是哪个学校的！”

发完，还觉不够，又连发了好几个喷火的表情。

名校里的学生或多或少都会带上几分优越感，被问及学校时也大多更愿意回答，才二十岁的季望自然也摆脱不了这种潜意识层面的虚荣心，想了想，觉得只是报个学校名应该也不会怎样，慢慢回道：“四方科技大学。”

“哦。”薛白雪一点也不意外。

高考后填志愿的那段时间，她和季望是待在一起的。

她很清楚季望最后选择了哪所学校，即便后来彻底决裂，她拉黑了季望的联系方式，私下里，却也偷偷派人打听过季望最后被录取到了哪里。

没错，薛白雪一点也不意外，而她之所以要多此一举地问这么一个问题，完全是为了下一句话做铺垫。

“我也在四方市上大学哦，不如我们见个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