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微的挤压拉扯感过后，白光乍然亮起，奚哲从昏沉中挣脱，甫一回神，久久没有动作。

目之尽处，云海翻腾，素波银涛无边无尽。

阳光从细缝中穿过，落下无数大小不一的光柱，也给无边云海渡上了层叠繁复的金纱。

视线拉回眼前，一座宏大瑰丽的宫殿，静静矗立着，而他正站在宫殿门外的广场上。

奇幻、瑰丽、圣洁，衬得前面的他渺小如蝼蚁。

明明是超脱现实的建筑，却给他十分真实的感觉。

这就是全息吗——

果然隔着屏幕看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响起：“勇敢的开拓者，请入转生殿。”

随着声音，场景有了些许变幻。

宫殿前，仿佛揭幕一般，接天的‘纱布’从空中垂落，露出后面笔直入云的罗马柱，它们向外延伸，进而包裹住整个弘大广场，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奚哲动了起来。

走动间，广场上繁杂精致的纹路依次亮起，随着他的行走，时不时闪过玄妙亮光。大朵的红白玫瑰簇拥向他，争相开放；巨幅白色大门散发着盈盈光晕，发出轻声吱呀，缓缓向两边打开。

奚哲干脆利落地走了进去。

大殿内一片空旷，穹顶高悬，一排排彩窗瑰丽明亮，上面交织出一棵巨树的影子，缥缈梦幻又生机勃勃。

奚哲快速扫了一眼环境，眼前就出现了‘过场动画’；空白的大殿内，凭空出现了一棵完全透明的巨大水晶树漂浮半空，流光溢彩，它的四周环绕着一圈圈接连不断的光屏，犹如旧式的电影胶卷，一张连着一张。

上面的画面似乎在动？

奚哲刚长盯上几秒，整个人便头晕目眩起来。

这是什么？

“请选择种族。”

引导音响起，影像消散，只剩一个巨大的圆形召唤状图案浮在地面上。

奚哲抬眼望了一下穹顶，问道：“有什么能选的？”

各种族角色虚影凭空闪现，慢慢轮换着，边上跟着简单介绍，奚哲视线一一划过。其中占比最多的是人族，接着是各种半兽人、类人种，最后闪过各种后天努力才能化形拥有类人躯壳的‘拟人种’。

这个奇怪的称呼让奚哲不自觉多放了点视线。

所谓拟人种，就是出生时完全没有人的躯体，直接就是‘一棵树’、‘一朵花’、‘一块巨石’这样的外形，后期需要通过“修行”化出人身。

懂了，现实里建国之后不许成精，所以通通跑到游戏里了。

选这类的话，没腿还能跑吗？什么时候才能化形？

奚哲眼神猎奇，蠢蠢欲动。

这个拟人种族，一看就很适合当代年（喜）轻（欢）有（作）为（死）的大学生。

奚哲正要选择，脚下的阵法却在此刻亮起，他眼皮沉了下来，困意涌上心头。恍惚间，只听到最后一句引导，“请设定你的名字。”

他下意识输入了三个字，接着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

树叶摩挲间发出沙沙声响，奚哲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醒来。昏睡前的事情浮现脑海，他不由眨了眨眼。

自己遇上诈骗了？

说好的种族选择呢。

过于舒适的环境会消磨人的意志，这个想法只飘起了一瞬，主人公便又昏昏欲睡起来。

此时，一群童声传来。

“听说哥哥有动静了，我马不停蹄赶过来的，结果哥哥又睡着了，他是中了爱睡觉的毒吗？”

“胡说啥，母树身上挂着怎么会有毒，就是他太懒了吧。”

“你怎么能确定一定是哥哥，万一是姐姐呢？”

“唉呀，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姐，明明是最先结果的那个，怎么还不出来一起玩呀。”

“听长老说，这是因为果子哥姐诞生的时候出了什么事，魂体要好好养才行。”

“啊这样，真可怜，那我不急着果子哥哥姐姐出来陪我玩了，好好养着最重要。”

“是呀是呀。”

“那一会我们去……”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稚嫩清脆的童声由远及近再拉远，奚哲彻底清醒了过来，入眼处仍旧一片黑暗。

这个果子哥姐是指他吗？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难道他不是在玩游戏而是真的穿越了？

游戏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他刚冒出奇怪念头，视线右下方陡然出现一个亮着的齿轮状的小标识。

奚哲点开齿轮标识，一个半透明界面跳了出来，大气简洁。

上面光秃秃的，目前只有第一页的‘人物’钮亮着，其他地方都灰着。

他了然，这应该就是游戏面板了。

刚准备点开细看，他所处的地方却晃动了起来，好在并不剧烈。

嗯？

奚哲停手凝神。

‘咔嚓’，一声清脆碎裂声响起。

“啊！！”

天光乍现，蓝色的天空映入眼帘，接着脚底一空。

失重感瞬间传来，他掉下去了！！

一片巨大的叶子袭来，温柔地将人接住，卷吧卷吧轻放进了一处泉水中，仿佛刚才的失重瞬间是错觉。

一切发生的太快，飙高的心跳逐步平和下来，奚哲才有空感受四周，他这是被放进了一处温泉里？

泉水温凉，源源不断地温和力量沁入四肢百骸，仿佛从灵魂到肉.体都被荡涤了一遍，舒服到他想要呻.吟出声。

……

“孩子，时间到了。”

一道声音响起，玄妙舒适的体感被打断。

奚哲醒来。

“这个温泉。”无数想法充斥奚哲脑海，他抓紧了最关键的问题，“以后还能泡吗？”

对方似乎被他的反应取悦到了，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笑意：“理论上，是不能的。精灵族的圣泉，每个新生儿只有一次洗礼的机会。”

“不过，以后若有了奇遇，也说不定。”

奚哲点头，随着那轻缓力道顺从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池水不断从身上滑落，就在奚哲以为自己要被打上马赛克的时候，一捧泉水乘风而起，扑到了他身上，变作了一套薄薄的衣服包裹全身，丝滑宽大，神圣飘逸，很有古希腊的风采。

奚哲面色一缓，非常淡定地往外走去。

泡澡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了解到一些事情。

比如，他‘选’了精灵族，刚才和他对话的应该就是精灵母树。

比如，精灵族都是树生，刚才就是他从自己的精灵果中‘破壳’。

再比如，他泡澡的‘温泉’，是母树伴生的圣泉，圣泉洗礼是送给新生儿的第一道贺礼，让精灵更强大，气息更贴近自然。

奚哲抬头向上看去，视野里一片翠绿。母树巨大无比，最顶端似乎还有几个圆形模样的果子，但再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粗壮的枝丫交错，生机盎然，偶有宝光闪烁。

四周梦幻瑰逸，唯独不见出路。

这样的地界，那些叽叽喳喳的精灵幼崽们是怎么进来的？自己又该怎么出去？

念头刚起，一道来自母树的指引落下，奚哲跟上，不知不觉走出了这片翠绿。

他心有所感似地回头，浓绿撒了满眼，却找不到自己出来时的路了。

此时若是有人在站对面看他，会发现，他同样站在一片逆光里，不甚清晰。

“别看了，小家伙。”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拉回了奚哲的注意力：“精灵族圣地，每个精灵除了出生的时候能进去一趟，以后再想进，就得看自身造化了。”

奚哲回头，撞进了一张盛世美颜。

眼前人一头柔顺白发，长相年轻精致，翠绿的眼眸如宝石，阳光下沁润剔透，通身气质悠远沉淀。

“看呆了？”

奚哲呆呆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不由耳根微红。

“诚实的小家伙，我是你的引导长老，洛伦。”轻缓的笑声随风传来，“你有什么想要问的都可以问我，不过现在，先跟我出来吧，圣地不可久待。”

奚哲揉了揉耳根，跟着人走了。

一路过去，古树参天，到处郁郁葱葱，他们走过的石板小径上覆着一层青苔，两侧有不知名的小花争先恐后地冒出头。

人工的痕迹稀少，自然万物在这里舒展。

奚哲一路跟着人走进了一棵巨大深绿色建筑里。

进入后，别有洞天。

里面呈现高高的塔状，有光从正上方撒下，目测中空高挑足在二十米以上，空间巨大却不空旷，靠墙处是整齐的通天架子，上面码着各种书籍，绿色的藤蔓四散，高挑的窗遍布，偶尔阳光流转，端得是流光溢彩。

像是魔法构筑成的空间。

奚哲眼里，这里更像一个别样的……图书馆。

他被领着到了窗边一处休息处，在洛伦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刚坐好，边上一根绿色的藤蔓就攀了过来，给他递了一杯饮料，又蹭了蹭他，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了。

“它们很喜欢你。”洛伦手边是一杯同样的饮料，但给他递上的那根藤蔓就很恭敬，安静地递上安静地离开。

氛围平和，奚哲却有些坐立不安，“您之前说的，什么都可以问，那我现在能问吗？”

洛伦看着面前急哄哄的幼崽，心中一乐，果然还是幼崽啊，永远充满好奇心且精力旺盛。

他笑了笑：“当然可以。”

“您说圣地不可久待，出来再进就难了，那我怎么听到了之前有许多小孩子在我下面叽叽喳喳……还有，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啊，叫做万象灵树，它独木成林。算是精灵族的资料库兼宝库，里面堆满了各种知识和意想不到的东西。”洛伦尽职尽责地回答了他：“精灵一族在空间上的造诣向来非凡，母树更是其中佼佼者。圣地里能见到她，精灵族地里，也能见到她，算是一种身外化身的能力吧，涉及到一些空间法则的运用。”

“想问的只有这些吗？”

奚哲点头又摇头，他想问的其实很多，但就是因为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找你吗？”

奚哲继续摇头。

“幻世大陆上，有传承记忆的强大种族不少，精灵也是其中之一，我们生而知之。”洛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但你有些特殊，你缺了不少传承记忆。”

“所以，你愿意听一听精灵一族的史诗吗？或者说，这世界的史诗。”

奚哲心里一突，这是游戏设定吗？

“这个世界的？”

“是的。精灵一族是这片大陆上最早诞生的种族之一。”洛伦语气平缓，却不难品出骄傲，“虽然精灵向来爱好和平，但时光长河的偏爱，让这世界的史诗里，一半是都精灵光辉伟岸的影子。”

奚哲：“……”

理解，这样一个强大长生种，不加上‘爱好和平’的buff，该怕的就是整个大陆了。

奚哲点头，摆出倾听状。

看着新生精灵脸上的懵懂，对面的俊美长老安抚的笑了笑，接着目光悠远，落入了无尽的虚空。

“时光太久了，我从神树创世说起吧。我们的精灵母树，就是创世神树的一根分支……”

年长者语调柔和，将故事婉婉道来。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这片天地未开之时，确有神木名桪，天增岁月者，更在大椿之上，其心随意动间，以十数万载为春，十数万载为秋，这是黎明纪元的伊始。”

声色缥缈间，一段紫色星光骤然从对方手中弹出，星斗符号转动，一段画面开始播放。

一棵巨树稳稳地矗立在混沌风暴之中，带着亘古苍桑鼎立苍穹；天空和大地在祂的力量下孕出，又在最尽头相逢，呈现出一种博大。

天地渺远，却无人烟，亿万颗星斗闪烁光芒，神木隐入苍穹，无数种族就此诞生，祂脚下的大陆开始被慢慢充实。

蒙太奇手法下，各类种群快速略过，相继化作透明幻像，撞入夜蔼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描绘出一副弘大奇幻的远古史诗。

“神木隐，种群现，天地间始分五洲，百族林立，一片欣欣向荣，世界热闹起来。然，卑鄙者窃世，愚蠢的人们自招不幸。谎言者卑劣，傲慢者尸骨无存。”

画面里万物迅速变迁以示时间流逝，神木的存在终究成了浩浩莽莽无始无终的传说，强大的种族或还保持些许联系，弱小的种族已无情无觉。

“后来啊，封印终启，窃世者的阴谋被粉碎；卑鄙和堕落终成往事……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巨大。虚灵纪元，因此而起也因此而终。”

大片的黑雾和血色哀嚎充斥着这段记录，绝望的呐喊与不屈的英灵交替，人不啻沧海之一粟，浮光掠影中，遍体生寒，但最后黑色浓雾终被驱散，世界迎来光明，光华璀璨，生生不息。

一滴泪落下，打湿奚哲手背，也将他惊醒，他抬手向脸上摸去，沾了满手湿润。

不知不觉间竟是泪流满面。

洛伦长老温和的声音也到了最后：

“孩子，欢迎你来到天启纪元。”

*取自《逍遥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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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