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12点前必须回来……”

“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吗？”

“可他从未伤害过我。”

“他就真的是在保护我吗？”

……

林宴尚有些意识模糊，听见的对话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仿佛还被困在刚才那个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张开嘴巴，将“蒋宣”模样的黑色软体吞下。那东西怪异的气味仿佛现在还能闻到，林宴下意识“呕”了一声。

这一下后，视线渐渐清晰了。

林宴抬头环视四周。果然又是这条不断循环的走廊。

“妈妈那么做一定是对的吗？”

刹那，一股尘封已久的恐惧袭上林宴的大脑。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短裙的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那边。她的周身漂浮着纯净羽毛，整个人犹如“天使”。

“只要一直听妈妈的话，就会永远幸福对吧？”

少女轻笑了一声，转过身——

“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会怎样呢？”

林宴的瞳孔瞬间缩小，但很快又正常放散。

他看着眼前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勾起嘴角：

“你居然还活着啊。”

林宴抬手去触碰少女的发丝，猛然，他眼眸里闪过强烈的憎恶。手指冲着少女的脖子掐去——

“好伤心啊。”

林宴张开的掌心仅残留一丝丝数据碎片。少女重新在他身后显形。

“久违的重逢，却是对我说这样的话。”甜美嗓音里却夹杂着扭曲的兴奋。

林宴转过头，蹙眉：“……你到底是什么？……这里，信城……与你有关吗？”

“你猜啊。”少女露出妩/媚笑脸，闪现到他面前，以身穿黑色长裙的“魔鬼”模样。

“宴宴，接下去的游戏也不要让我失望哦。”

“让我尽兴的话，你很快就能知道真相。”

指尖从男生的下颚松离，少女消失在数据漩涡里。

“神经病。”林宴望着左右两扇一黑一白的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他按下其中一个门把手——

“再让我选一次，我也还是会听妈妈的话。”

“信件记录中，待完成事件：”

“按时离开【游乐园】（0/1）”

“当前回合参与记录者：”

“叶灰/20岁/所属【三角瞳】信会”

“林宴/20岁/所属【溺水船】信会”

白昼下的游乐场，两个男生面对面站着，相视不语。

“你都看到了吧？”叶灰最先打破沉默，“信契的签订，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宴看了看他手指上多出来的那枚蓝色戒指：“意味着你以后要为他献出生命了，不后悔吗？”

“后悔？”叶灰冷笑一声，“林宴，你还是没明白真正的信契是怎样的。”

“……”

“并非【信使】锁住你。而是让【信使】无法离开你。”

“本次信会4v4淘汰规则：两位记录者将会随机分配初始值20%与80%的San值。”

“San值降到5%以下可能导致程度不同的判断、行动等能力减弱。”

“注意：两位记录者的San值将始终保持总值为100%的状态，因此当一方下降或者上升San值，另一方的San值会无条件等量上升或下降。”

“注意：本回合无法使用San值兑换技能。”

“当回合计时结束，【最高规则】无法判定胜负的情况下，San值较低的记录者将被淘汰。”

“规则宣布完毕，第三回合即将开始。”

“3、2、1！……”——

“欢迎进入【游乐园】，现在的时间是9点。”

出现的是那个身着白色短裙的小女孩。

“本次游玩的项目是——【天使跳楼机】。”

“规则如下：每轮游戏开始，你们需要进入跳楼机，各自选择一个楼层，此后跳楼机将开始运转。一共进行3轮计时，最终积分较低的一方淘汰。”

“【最高规则】：计时结束前必须留在跳楼机内”

“那么，接下来祝你们好运。”

“5、4、3、2、1——”

两人的前方分别有一座耸入云端的透明电梯。

林宴走进去，电梯门随后关闭。他扫视了一遍楼层键，数字最小的是10，最大的是100。

等会，什么积分？

林宴犹豫片刻，按下“100”的楼层键。接着，头顶突然打开一个凹槽，掉下来一只手机。林宴刚低头去捡，电梯厢猛地一抖，然后急速上升。林宴扶住墙壁，看见楼层显示屏的数字飞快变动，很快停在了“100”。

“叮。”电梯门打开，林宴看见前方不再是游乐场，而是一个昏暗的，看不见尽头的隧道。林宴走出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路。

这里似乎是一间巨大的商场，只是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影。林宴边走边扫过那些商铺招牌，路过一家服装店。

他检查了手机。手机有预设的白色壁纸，上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单字。无法联网，没有安装任何应用，只有照相和照明两个功能。林宴试着打开相机，对准面前的场景。

忽然，他察觉到身后有一丝细微的动静。他转过身去，顿时有些冒冷汗。刚才路过的那家服装店前摆放了一个人体模特。现在，它的位置跟刚才比明显离自己更近了。

林宴慢慢举起相机，对着它拍了一下。顿时，“积分 50”的提示传来。林宴终于明白了什么，但来不及思考，他拔腿就跑。

因为被他拍摄过的人体模特完全活了过来，吗，猛冲向自己，它手里那把刀，看起来并不像道具。

林宴一路跑一路举着手机，期间偶尔也会拍到一些东西，获得较少的积分。但显然更致命的是每次拍摄都会让它们复活。林宴攀上悬浮梯，往后看了一眼底下一堆诡异的追击者。他顺手把放在一旁的路障提示丢下去，上到了商场最高一层。

对了，倒计时......得快点找到这层楼的电梯。

林宴看了一眼自己的积分：330。

他循着刚才的记忆，跑向某个拐角。果然那里有电梯入口。林宴踩着倒计时冲进电梯厢。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秒，外面的人体模特举着刀向他劈来——

“呼......”

“第一轮游戏结束。即将进入第二轮。”

林宴跌坐在角落，急促喘/息。他看了看自己的San值，只剩15%了。

他看向电梯楼层选择界面，这次最小是“101”，最大则是“999”。

“咳......”林宴撑着墙壁站起身。

“第二轮计时开始！”

叶灰面带微笑走向新的空间。

“85%......林宴，你在干什么啊。”他打开相机，在空无一人的豪华餐厅里步行，“我还是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同伴的，可惜......”

他抬头不知望向何处：“你已经是小姐选中的人。”

叶灰推开一扇大门，门后是无限拓展的一间宴会厅。长方形的餐桌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婚礼进行曲突然响起，叶灰抬起手机，对焦舞台上一对牵手的男女人形模特。它们身着西服白纱，面部是一团模糊。

“积分 1500”

叶灰放下手机，那对新婚夫妇已经动了起来，两手都握着又长又尖的刀，向自己飞速冲来。叶灰淡定站在原地，在新郎的刀离自己的只有几厘米时，轻轻一躲。

四把刀子在空中交错，男生却对它们的轨迹了如指掌一般，自如闪开。

他从新娘美丽的头纱下躲过，仰头望着华丽的水晶吊灯，露出双眼里的三角瞳图案。

抬脚轻轻一踹，新郎朝它的伴侣倒去，新娘的刀尖从新郎的左胸穿过——

“只有将自己也置于梦境，才是最好的【引导】。”

记忆闪回几天前，信会4v4还未开始——

林宴看了看病床上还在昏睡的蒋宣，重新打开记录册。他还在浏览关于信会4v4的内容，忽然收到了叶灰的私信。

他起身走出医院，看向站在台阶下方的叶灰：“有事？”

叶灰面带微笑：“新一次的信会4v4要开始了，想体验吗？”

林宴：“我看过了，那不都是你们强者的竞争？”

叶灰：“所以才需要点新鲜感，不是么？”

林宴：“……”

叶灰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虽然目光平和，林宴却总觉得有种不适感。

像是有无形的丝线一点点缠住身体，在毫无察觉的时侯就窒息了。

“关于信契签订，你不是很感兴趣么？”叶灰又开口了。

林宴冷笑一声：“你对我还真了解，不是爱上我了吧？”

叶灰也笑了几声：“如果可以，我应该会的。不过有人先来了一步。”

林宴：“……”

叶灰：“第五信使【魔术师】，你应该知道他。”

林宴：“刷到过他的视频。”

叶灰：“那孩子说爱我的一切，却不肯跟我签订信契。”

林宴：“……”

头顶缓缓飘过一朵云，遮挡住叶灰上方的阳光。

“但我知道怎么让他改变主意。”

林宴没有回话，看着叶灰慢慢走上了台阶。

“如果这次4v4，你和他有幸碰面，我就能让你见证信契签订。”

林宴看着走到面前的他，笑了一下：“这是你们之间的情/趣？”

叶灰又笑了几下，抬手落在他肩膀：“林宴，你知道最完美的催眠是怎样的吗？”

林宴挑眉：“我不了解这个。”

叶灰转身，仰望灰暗下来的天空。

“就是将自身也化为梦境的一部分，引导着对方一点点坠入深渊，将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内心彻底暴露。”

他的眼底隐约可见三角瞳图案。

林宴叹了口气：“既然你诚心约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那就说好了，下周的信会4v4，我等着你。”

……

“999”

电梯门打开。林宴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出去。

这次是酒店。依旧是空无一人。林宴走在长廊柔软的地毯上，安静到极致的环境让他的耳膜能感受到不适的嗡鸣。

这么多房间，难道每个都要打开么？……不，时间来不及……

林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仅剩13%的San值，以及仅仅330的积分，两者似乎都是自己要被淘汰的预兆。

他走了几下，终于来到酒店的大厅。前台处的接待员是眼熟的人体模特。

林宴抬起手机，观察并确定好了逃跑路线。

“咔嚓。”

就在他放下手机时，眼睛猛的睁大——

“怎么会是你……”

接待员俨然活了过来，却不是无脸模特，而是一个容貌明艳的女人。

“宴宴。”

那女人发出熟悉的声音，林宴的心脏不由得刺痛一下。

“你离我好远。到这来吧，宴宴。”女人的红色长裙飘动，像一滩流淌的鲜血。

林宴一步一步后退，皱紧眉头：“叶灰……你在耍我……”

这里根本不是游戏，而是你为我创建的催眠梦境。

是什么时候？……

他瞥到女人耳垂上精致的垂饰，恍然大悟。

就在4v4的第一轮，艾浅名故作轻浮地伸手触摸自己耳链。

男孩漂亮的指尖，涂着精致的色彩。轻轻一擦，上面的细粉就留到了林宴的耳链上。

再之，就是刚才，和叶灰短短见到的那一面。

高级的催眠师没用任何语言引导，只是看了林宴的耳链一眼。那细粉并反映到他的眼中，再被林宴看进眼底。

……

“你能做到吗？我之前只跟小白这么配合过。”

三角瞳的休息室里，艾浅名枕在叶灰腿上：“我们练习那么多次了，绝对不会失手！”

叶灰笑了笑。

艾浅名起身抱住他的脖子：“会长～能跟你一起合作，好刺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次，你就把那个林宴看个够好了！”

叶灰看向他手上的戒指，笑意愈发浓烈。

是啊，一次能同时做成两件事，怎么想都很刺激。

……

红裙女人抽出瘆人的巨型镰刀劈来，林宴闪身躲过，向楼梯上跑去。女人一刀就把楼梯下半部分劈断，她的身型已经比刚才扩大几倍。

林宴知道，这是在催眠梦境中，自己的恐惧在被无限放大。

跑着跑着，他有些无奈地笑了。

“我的过去就那么令你着迷？明明没什么东西好看的。”

他经过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匆匆瞥了一眼。果然镜子里的自己，双眼中都亮着被催眠的漩涡印记。

10%、9%……San值很快就要清零了。林宴听着身后恐怖的嘶吼，一时间竟慢下脚步。

快点淘汰的话，就会结束这种折磨了吧，那叶灰也探不到什么东西……

突然——“快跑！”

林宴一惊，手腕被不知什么一拽往前冲去，女人的镰刀紧接着落下。

“你是……”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地上是一只灰色的兔子玩偶，脖子上配戴着蓝紫色蝴蝶结。

玩偶一动不动，林宴却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

“快跑！林宴！”

林宴抱起玩偶，抓住走廊扶手跃下。他一把拽住酒店大厅高处的吊灯，在一个又一个平台上跳跃。

“……这里果然是梦啊。”稍作休息的林宴看向手里的兔子玩偶，露出柔弱的笑，“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林宴，快跑。”

脑海中又传来这个声音。林宴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型镰刀。

“多谢你，我醒了。”

男生不做任何躲避，让锋利的镰刀刺穿自己的身体——

周围的环境像褪色一般变成另一种模样，红裙女人也变作接待员人体模特。林宴强忍着疼痛，举起手机改成自拍模式——“咔嚓”。

“积分 10000”

什么？……居然自己挣脱了梦境……

倒计时结束前回到电梯厢的叶灰一惊，随后看到林宴骤增的积分，又是一愣。

……林宴，你不愧是她的第一选择。

叶灰坦然地笑了笑：“看来是我输了呢。”

“……”

这端，即将合上的电梯门中间是一条新鲜的血迹。林宴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爬进电梯厢。

“制定这么变/态的规则，真服了……”他看了看已经被血染红的手机。

从最开始他就能看到，手机的预设壁纸虽然是一堆杂乱的单字，但所有的，能从场景里找到对应。

虽然混乱，但林宴在无人商场里一一看过那些商铺招牌。

最终，在刚才的酒店里，他想起只有两个字没有对应。

“去死”

San值4%。林宴缓缓垂落眼帘。

“林宴。”

……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熟悉又柔软，像是从自己记忆很深的地方传来，但又寻无出处。

“林宴。”

林宴顿了一下脚步，看见前方——电梯的外面是别样的景象。

宁静，空无一人的教堂中央，有那只灰色的，佩戴蓝紫色蝴蝶结的兔子玩偶。

林宴看不清它的面部，却情不自禁伸出手——

“……别走。”

他目视前方，神情微妙，像是看到了什么柔和的景象。

在林宴的视线中，兔子玩偶回了一下头，随后它被一个少女抱起。

“你们，都别走。”

他随即握住少女的手腕。少女回眸对他露出微笑。

顷刻，男生的身体坠落云间。

“3、2、1！本轮结束！此回合触发【最高规则】判定——”

“本轮淘汰：【溺水船】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