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泽自认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喜欢就去要,抢也必须得到,不择手段,再所不惜。
他从来不高尚,始终卑劣,他心里清楚,他这样的人,没人会爱他,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周宁泽垂下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最初盯上秦云,仅仅因为她是周宁雨的女友,他恨透了周宁雨,周宁雨的东西他都想抢走,曾经的苏影是这样,现在的秦云也是这样。
和苏影不同,他对秦云似乎在意过了头,她不理他,他会心烦,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亲近,他会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一般躁动,必须攥紧拳头才能忍住想动手的冲动。
他自诩克制淡漠,对无用的情感向来嗤之以鼻,认为那些能让人感到不快和嫉妒的事情都是累赘。
他不想要,更抗拒,人生的唯一目标就是追名逐利,但秦云,带给他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令他隐隐恐惧,仿佛他多年来恪守的轨道即将偏离,驶向会让他痛苦的地方去。
放在以前,一旦他察觉出谁身上有这种倾向,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疏远那个人。
可他却开了几百公里的车来到这里,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掌控,两次将车撞了过去。
方向盘在剧烈的撞击下反震到他的手腕,他甩了甩,不意外感受到来自胸腔里的一股钻心之痛。
他皱眉,不知道这种疼是不是因为胸口遭到了重创。
“你受伤了。”秦云拨开他的手表,她和周宁泽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她对他价值百万的名表没有兴趣,反而仔仔细细查看着他的伤势。
周宁泽微微愣神,她抬起头,一脸认真说:“去医院吧,你嘴边有血,可能有内伤。”
社会新闻上不乏车祸后人能正常回家、但后来内脏出血死去的报道,秦云是真的担心他,他毕竟是周宁雨的弟弟。
周宁雨已经走了,她想让周宁泽好好活下去。
“不去。”周宁泽很乱,一方面因疼,另一方面是他觉得事态的走向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算问不出她和那个男孩的进展,最起码也要得到个答案,关于她到底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然而事情竟以他乖乖跟秦云去了医院为结局。
坐在急诊室中,周宁泽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医生掀起他的衬衫,用听诊器检查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他后仰着躲避,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讳疾忌医。
那个烦人的年轻男孩又出现了,和秦云低声交流着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两人,没成想男孩居然过来给了他一瓶矿泉水,说要先回去一趟,讲完还对他露出一个金毛犬似的笑容,然后迈着大长腿跑了。
“学生都在宾馆,他得回去守着。”秦云坐在一边,盯着他形状明显的腹肌发呆。
周宁泽的身材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这样说似乎也不对,她并没有想象过他的身材,而是……她见过周宁雨的。
她下意识进行了对比,得出这样的结论。
周宁泽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用这种眼神看他,把他当作周宁雨的复制品,他深恶痛绝,于是冷冷放下衣服,将身体全部遮好,可当秦云真的移开目光,他又难受。
医生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周宁泽自己就是学医的,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但秦云看了过来,他莫名其妙开了口。
“胸痛,呼吸不畅,”他想了想,补充:“心绞痛。”
他表情不像作假,医生讶异:“那你住院吧,明早拍几个片子看看。”
周宁泽住进了内科。
秦云要走,他忘了挽留,愣愣望着窗外凋零的大树,对自己异常的表现百思不解。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他只是受了一点内伤,养一养就能好,根本达不到可以让他心绞痛和呼吸不畅的程度。
周宁泽很不满意:“片子有问题,重拍。”
他在美国有几家高端医院,久居上位的气势自然流露于任何一处,但国内的医生可不吃他这套。
医生翻了个白眼:“别没事自己吓自己,输完液赶紧走,床位紧张着呢。”
车是不能开了,还要去城管那里交罚款,周宁泽处理完这些后,打车去了秦云入住的小宾馆。
——秦云早领着学生回云城了。
周宁泽只觉得自己的头痛欲裂,他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先是去4s店把车送修,然后一起回了周宅。
司机第一次进入周宅内部,特别是周宁雨曾经的画室,尺寸不一的画像是垃圾一样摆放着,不由震惊。
周宁泽随意指了一幅画:“搬上,去世纪小区。”
画竖在了秦云家门口,防盗门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周宁泽状态不好,明显在强撑,却打发走了司机。
脱轨不可怕,脱轨带来的未知恐惧才可怕,周宁泽了解自己,今天不把整件事情修正回他的轨道,他无法入睡。
秦云在见到周宁泽的一刹那变了脸色,钥匙掉在了地上。
周宁泽本就坐在走廊里,自下而上看过她一遍,把钥匙捡了起来。
秦云伸手去接,他却转身自己开了门。
“有什么事在外面说!”秦云赶忙跑到存放周宁雨画的那间主卧,在周宁泽反应过来以前,把门反锁了。
这是主卧,正常都是用来住人的,周宁泽以为她不想让他进闺房,并没在意。
“门口那个,送你。”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仿佛他就是这里的男主人,双腿伸向前方的地毯,露出西裤下的性感脚踝。
秦云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谨慎道:“我不要,你说完快走……我约了朋友来家里吃饭,马上到了。”
周宁泽拿起茶几上的杂志:“都谁?”
这情景像极了过问妻子的丈夫,从前都是周宁雨,秦云打心眼里抵触周宁泽这样:“同事。”
手中的杂志是绘画类的,周宁泽本看得入神,忽然抬起了眸,冷声问:“昨天那个男的?”
“与你无关。”
周宁泽合上书。
正好,他来这趟就是问这个的,他从不做无用之事,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看望一个女人上。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到哪步了?”语音顿了顿,周宁泽突然觉得自己不想知道答案了,飞快改口:“不管到哪步,马上分手。”
他管得着吗?秦云一脸不敢相信,不要说她和郭桐林没关系了,哪怕真的恋爱了,他管得着吗?
他们俩顶多算嫂子和小叔子!
秦云很想骂他,看他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憋屈,但鉴于这人昨天还想开车撞人,疯得理所应当,她又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周宁泽沉下了脸:“不想?舍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样。”秦云说完就后悔了,她干嘛要和他解释?不如让他误会,趁早离她远点。
可她无法利用郭桐林。
她的道德不允许她拿别人当挡箭牌,她对周宁雨的爱,让她做不到看周宁泽受委屈。
她昨天就发现了,如果周宁泽受伤,她是会紧张的。
他有着周宁雨的脸,她很难不联想到周宁雨从湖里被打捞出来的样子。
她怕他也会那样。
周宁雨已经不在,若是可以,她希望那张像周宁雨的脸能开开心心的。
秦云到底爱惜周宁雨的作品,还是把画搬进了家,暂时放在小卧室里。
回来路上买了涮火锅的菜肉,她郁闷地拿到厨房去清洗,周宁泽静悄悄的,她忍不住回头看。
周宁泽失神盯着她,她回身了也没察觉,好像陷入了思考的迷局。
秦云无奈叹息:“要不要一起吃?”
周宁泽仰头,眼神困惑。
“人很多,加双碗筷而已。”她的学生拿了少年组金奖,同事们专程来她家庆贺。
周宁泽仔细回味自己的心情,他貌似不太讨厌这个提议。
门铃响了,秦云去开门,几个同事带着礼物过来,见到周宁泽皆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郭桐林率先进了屋:“这是周老师的弟弟,双胞胎,秦老师的朋友。”
“……朋友?”周宁泽眼神微冷,“你昨天是这么跟他介绍我的?”
秦云一哽。
其实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但她总不能说她是他嫂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和周宁雨在一起过。
她想多听听别人谈论周宁雨,要是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必然绝口不提。
菜还没备好,秦云懒得理他,回了厨房,郭桐林自告奋勇帮忙,周宁泽冷眼瞧着,忽然站起了身,硬是挤进两人中间。
“我也来帮忙。”
秦云拿他没办法,只好让开一点位置。
可周宁泽从来不是干家务的人,怎么切菜都不会,用的还是解剖尸体的那套刀法,好好的螃蟹被他大卸八块,壳是壳肉是肉,有一点粘连都不满意。
照他这种细致劲儿,今天晚上别想开席了,秦云崩溃:“我来,你出去吧!”
周宁泽瞅了郭桐林一眼。
秦云推了推郭桐林:“你也出去,厨房小,站不下。”
郭桐林擦了擦手,去了桌子那边。
周宁泽却还在,他看了看那群老师,又盯了会忙碌的秦云,感觉很怪。
就像……丈夫在帮妻子招待客人。
有些东西,他靠得很近,但他深知,那不是他的。
“好了。”终于好了,秦云松了口气。再和周宁泽这么挤在一起,她要窒息了。
她转身拿盘子的时候,周宁泽从身后抱住了她。
秦云缩起脖子。他的呼吸洒在颈间,很痒,很挑豆。
周宁泽眉头紧皱。
秦云的身体比他幻想的更柔软,气息也香甜,他喜欢抱她,然而他并不像第一次强行抱住她时那么激动、那么亢奋。
他的心几乎跌入谷底。
“他……也是这么抱你的吗?”
嘴上:我不去,实际:乖乖去了。
嘴上:我要把郭桐林大卸八块!实际:和郭桐林一起洗螃蟹,相处融洽。
看来周宁泽冷静了一个月,很有效果嘛,更爱了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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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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