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地方!”
黎想拄着根竹棍站在半山腰上,抬头望向山顶。
初春的雾山。
那片白茫茫的雾气,从山脚一直漫到山顶。
听说灾年的时候,进山找吃的山民,出来都跟丢了魂似的,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了。
村里老人说,那是遇见山神了。
山神赠他们于食物,予他们于长生。
可没人告诉过黎想,自家族坟和祖屋会在深山老林。
“老爹,你最好没骗我。”
黎想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栏依旧是个大叉叉。
想到自家老爹临终前,说老家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
结果就这,一个连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
“老爹啊老爹,您老人家要是真在天有灵,好歹给我指个路。”
黎想对着空气抱怨,继续往上爬。
“要不您老显个灵,在坟头立个牌子‘祖宗在此,速来上香’怎么样?”
回应他的只有几声鸟叫。
还有“啪”的一声,一坨新鲜的鸟屎,掉在了他的鼻尖。
“……”
黎想无语望天。
这趟寻祖之旅简直糟透了。
从高铁转大巴,大巴转轮渡,轮渡转小电驴。
这一路折腾下来,他的屁股都快变成不动产了。
僵得不能再僵了。
正纠结着,头顶的树叶一阵“沙沙”作响。
黎想抬起头来,恍惚间好像看见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儿?”
他后背一凉,抓紧背包带子,心里直打鼓。
老爹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这深山老林,哪来的族坟和祖屋?
他正想着,就感觉到肩膀一沉。
一个如巴掌大的小纸人正趴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在看着他。
“妈呀!”
黎想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还没等他跑出二里地,肩上一轻。
这回头一看,他的背包居然飘在了半空中。
“嗨~”
一个穿着古怪的少年蹲在墓碑上,嘴里叼着从他包里翻出来的棒棒糖。
“鬼啊!”黎想脚下一滑,就一脚踩空了。
四周变得一片漆黑起来。
******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唔。”
黎想伸直懒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这哪?
他呆了呆后,挠着头发推开了门。
院子里,几个白影围在一颗树下玩耍,听到开门声,“唰”的一下全不见了。
“见鬼了。”
黎想揉了揉眼睛,脸色发白地在走廊上游荡起来。
也不知道他走在哪里,耳边响起已故老爹的声音。
“黎琊,我必须去昆山。”
“大哥,当镇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什么好?如果不是我,你原本十二年前就能下山。”
“算了,如果是你,那不如还是我。”
……
黎想立即刹住了脚,单手扶在门框上直发·抖。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穿青色长袍的少年在一个摆满牌位的房间内,盘腿画符。
“你醒了。”
少年手指一弹。
符纸“呼”地燃起来,纸灰飘飘荡荡落了一地。
黎想看着纸灰,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我、我听见我老爹的声音了。”
少年这才转过身。
他的脸,苍白到能看清皮下血管,眼睛却亮得瘆人。
妈呀!黎想吓得一动不敢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家老爹说的遗产该不会就是他?
“那个……”他壮着胆子问,“你……你是人是鬼?”
“我?”少年在逆光处笑了笑,“黎琊,按辈分,我应该是你的小叔。”
“啊?”黎想腿一软,差点就朝他跪了下去。
“你别骗我,我们家真没钱。”
“钱?”黎琊转过身来,宽大的衣袖随风轻轻摆动。
“原来你老爹是用这种法子把你骗来的。”
“我劝你不要乱认亲戚,尤其我家徒四壁。”黎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穷且壮人胆,他绝不信这家伙能从自己炸出油水。
“我告诉你,我不仅穷,还有病。”
俗话说,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绝不信有人敢接自己这个破锅。
“……看得出来。”黎琊十分同情地看着他。
他的不灵光从内到外。
还有点来自他老爹遗传的根深蒂固,一样的不听人话。
“你怕了吧!现在快还我的背包。”黎想硬着头皮开口,眼睛忍不住往黎琊身后瞟。
他的背包就搁在供桌旁边,拉链大开着,里面的零食被翻得乱七八糟。
夭寿啦!
穷鬼的东西都有人抢。
黎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你老爹说,不用客气,都是贡品。”
他从袖子里摸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在黎想眼前晃了晃。
“我喜欢这个。”
黎想:“……”
鬼应该不会吃糖吃多了蛀牙?
黎琊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来都来了,我总不能让你傻憨憨回去。”
“你跟我来。”
黎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了长廊,来到了后山。
黎琊叼着棒棒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座小土坡,“这、这、这都是族坟。”
“啊?”黎想包住了黎琊的手指头,“这可不兴乱点。”
这些小土包看起来已经不是三代贫农了,是世代贫农了。
他想想都不止一把辛酸泪,穷,好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黎琊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抽出手指。
“黎家世代镇守雾山,死后埋于阵法,坟头根本无关紧要。”
何况有些连入土为安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阵法?什么镇守?”黎想一头雾水,“我老爹从来没说过这些。”
黎琊转过头,定定地望向他,“你老爹没告诉你的事多了。”
他伸手在黎想眉心一点,“比如这个。”
黎想只觉得额头一凉。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了。
原本普通的小土坡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绿色符文,像一张大网把整个山坡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黎想已经被震惊到人生观稀碎。
“封印。”黎琊收回手,“雾山底下压着东西,我们的魂魄最适合镇压。”
黎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信息量太大了,他的脑子已经宕机了。
“你老爹临终前把你叫回来,是想让你继承镇鬼的位子。”黎琊嘴里的糖棍一晃一晃的。
他上下打量了下黎想,摇了摇头。
“你不行,胆子太小了。”
黎想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不行就不行,我要回家。”
黎琊耸耸肩,“随你。”
他转身往回走。
“不过提醒你一句,没有我带着,你走不出这片雾。”
少年天性,热血易被激。黎想看着他的背影,追了上去。
“喂,你别走呀。”
黎琊脚步不停,“叫小叔。”
“小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想赶紧叫了声,“你总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祭完祖再说。”
“那什么时候祭祖?”黎想跟在后面不依不饶。
“今晚子时。”
黎想看了下天色。
现在太阳已经西斜。
“一定要晚上吗?”大晚上的,见人都没见鬼容易。
黎琊停下了脚步,回头冲他微笑,“都是自家人,你不用害怕。”
撞鬼还分亲疏远近?黎琊硬着头皮逞强起来,“谁……谁怕了。”
“那就好。”黎琊点点头,“毕竟晚上祭祖效果比白天更好。”
“……”黎想抽了抽嘴角。
那是,鬼挑时辰也会挑晚上,那才更吓人。
******
晚上的雾山,雾气比白天更浓了。
黎想躲在室内,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只想做个缩头大乌龟。
可惜没个活人同意。
“给。”黎琊扔给他一件外袍,“穿上,该走了。”
黎想抓下盖头的袍子,发现是件样式古怪的青色长袍,跟黎琊身上那件很像。
“这是什么?”
“工作服。”黎琊已经走到门口,“快点,错过时辰就麻烦了。”
黎想不情不愿地套上衣服,跟着黎琊往后院走。
月光下,那些小土坡看起来更阴森了。
黎琊不知从哪摸出把香,点燃后分给黎想三根,“拿着,待会儿,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
黎想紧张地点头,手里的香差点都拿不稳了。
黎想站在一个坟头前,清了清嗓子,“列祖列宗在上。”
“列祖列宗在上。”
“今有黎家不肖子孙黎想……”
“今有黎家不肖子孙黎想……”
“愿继承镇鬼之位……”
“愿继承镇鬼之……”黎想浑浑噩噩地念叨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黎琊抖了抖香灰,“晚了,话都说一半了。”
黎想张了张嘴,人生处处是套路,他走过最深的路是自家小叔的套路。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起来。
黎琊面前的那座小土坡当中劈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黎想吓得不仅肩膀在抖,连声音都在抖。
黎琊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正常流程,别慌。”
“正常个鬼。”黎想拔腿就想逃,却被黎琊一把拽住了胳膊。
“跑什么?”黎琊指了指裂开的坟头,“来见一见祖宗。”
“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你说呢?”黎琊微微一笑,直接把黎想往坟前一推。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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