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床边,中间隔着一拳宽的距离,却像隔了层看不见的薄雾,各自沉在心事里,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苏晓侧头看着林晚的侧脸,她眼睫低垂着,把情绪藏在阴影里,指尖反复绞着睡衣下摆的线头,连平日里透着灵气的眉眼都耷拉着,写满了挥之不去的茫然。苏晓的心软了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画着圈,脑子里反复斟酌措辞,她怕话说重了戳到林晚的痛处,比如 “你不用非要做什么”,万一被林晚曲解成“你做不做都无所谓”怎么办?又怕说得太轻飘,解不开她心里的结。苏晓偷偷瞥了眼林晚,见她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傻姑娘,总是把心事藏得太深,连难过都要背着人。
林晚的思绪早就飘远了,晨光街的菜摊,是她这些年每天睁眼就惦记的事,天不亮去进货,守着摊位迎来送往,指尖磨出的薄茧,掌心被菜篮勒出的红印,都是她实实在在 “有用”的证明。可现在菜摊要拆了,她突然就慌了,像一艘没了锚的船,不知道接下来该漂向哪里。她不是怕累,是怕闲下来的日子里,自己在这个家里变得可有可无,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比累更让她难熬。她偷偷抬眼瞥了苏晓一眼,见她也在发呆,心里又添了几分忐忑。苏晓现在工作那么忙,那么能干,自己要是变成无所事事的人,会不会拖累她?会不会让她觉得,当初的喜欢是一时糊涂?
林晚不是怕累,是怕闲下来的日子。以前每天忙忙碌碌,累得倒头就睡,没功夫想别的。可一想到以后不用早起进货,不用守着摊位,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晚晚,”苏晓终于找到了开口的勇气,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她,“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她没直接提菜摊的事,而是起身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和水果刀。苹果皮在她指尖打着旋儿,露出里面嫩黄的果肉,泛着淡淡的光泽。
林晚嗯了一声,目光跟着苏晓的动作转了转,看着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自己面前。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却没驱散心里的涩。
“晚晚,”苏晓也拿了一块苹果,慢慢嚼着,像是随口提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院子里种的那棵向日葵吗?”林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是苏晓十岁那年,从学校带回几颗向日葵种子,两人在院子角落刨了个坑种下,每天一起浇水施肥,盼着它开花。
“那时候你总说,等向日葵开花了,我们就不怕找不到太阳了。”苏晓看着她,眼神温柔,“你看,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每天盼着花开花落,也觉得很开心。其实日子不一定非要‘有用’才有意思,有时候‘开心’就够了。”
林晚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眼泪就先涌了上来。她赶紧别过脸,用手背擦了擦,声音带着点哽咽:“可我不一样……我是寄人篱下……”
“不许说这种话!”苏晓急忙打断她,放下苹果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你不是寄人篱下,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爸妈疼爱的女儿,是我……最在意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林晚的手,“小时候你陪我生病,陪我难过,那些时候你没想着‘有用’,可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林晚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苏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真诚和心疼。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我就是怕……怕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会觉得我没用……”
“傻姑娘,”苏晓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脸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用处’。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喜欢看你认真挑菜时皱着眉的样子,喜欢看你吃草莓时把嘴角沾得红红的样子。这些都和‘有用’没关系,就是因为是你,我才喜欢。”
林晚的心跳得飞快,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知道苏晓是真心的,这些话像一束温暖的光,驱散了心里的阴霾,可那份空落落的迷茫,还是像一层薄雾,挥之不去。她哽咽着说:“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关系,”苏晓站起身,坐在她身边,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我们慢慢来,不着急。你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看看书,逛逛街,或者想想小时候想做却没做的事。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陪着你。”林晚靠在苏晓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里又暖又酸,轻轻点了点头。
拆迁的事定得比想象中快。没过多久,街道的工作人员就带着通知上门,红底黑字的公告贴在菜市场的入口处,明确写着“十五日内完成搬迁”。苏建国和刘慧拿着通知看了半天,倒也没太多抱怨,只是叹了口气:“也好,早晚都要拆,早拆早省心。”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菜摊的桌椅、秤、货架、这些年攒下的旧报纸、空瓶子……林晚忙前忙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了心里的迷茫。
苏建国和刘慧商量着,这些菜摊上的东西以后都用不上了,不如送给那些还要继续找地方做生意的邻里。消息传出去,街坊邻居们都陆续过来挑自己能用的东西。卖豆腐的张婶过来搬了两个塑料筐,嘴里念叨着:“这筐子结实,我正好能用,谢谢你们家啊。”修鞋的李大爷挑了一把旧椅子,笑着说:“这椅子坐着舒服,我修鞋时正好能坐。”
搬迁这天,苏晓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地就回了家。晨光街比平时热闹了好几倍,家家户户都在搬东西,三轮车、小货车来来往往,孩子们在人群里跑着闹着,偶尔传来几声大人的叮嘱。苏晓帮着苏建国把最后一个货架拆散,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林晚赶紧递过一条毛巾,小声说:“歇会儿吧,别累着。”
苏晓接过毛巾擦了擦汗,笑着说:“不累,这点活儿算什么。”她看着林晚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她这几天也没睡好,心里疼惜得很, “等搬完这些,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正说着,前条街卖鱼的年青老板张强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脚还沾着点水渍,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几条新鲜的鲈鱼和鲫鱼。“苏叔,刘姨,”他走到苏建国和刘慧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有点红,“这是我早上刚进的鱼,新鲜得很,以后大家就不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了,这点鱼你们尝尝,是我的一点心意。”
刘慧赶紧笑着接过:“哎呀,小张你太客气了,还让你特意跑一趟。”苏建国也说:“是啊,以后常联系,有空来家里吃饭。”张强连连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往林晚那边飘了飘,正好撞见林晚看过来,赶紧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手都有点没地方放,只能不停地挠头。
苏晓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丝小小的醋意,却又觉得有点好笑。等苏建国和刘慧转身去和其他邻里打招呼,她凑到林晚身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哎,你看那个张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林晚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张强又在偷偷看她,见她看过来,赶紧转身去帮隔壁卖菜的王大爷搬东西,背影都透着点慌乱。林晚嗔怪地看了苏晓一眼:“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就是普通邻里,他人好送点鱼而已。”
“普通邻里?”苏晓挑了挑眉,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温热的呼吸拂过林晚的耳畔,“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的一模一样,都带着点藏不住的喜欢。你看他那紧张的样子,说话都结巴了,指定有事。”
“就你多想。”林晚轻轻推了她一下,心里却有点慌。她想起以前在菜摊时,张强偶尔会过来买蔬菜,还总爱问两句“今天的菜新鲜吗”“卖得好不好”,那时候她没往这方面想,只当是街坊间的客气。现在经苏晓这么一说,再想起张强刚才的眼神,脸颊更烫了,“他就是人老实,客气而已,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相处久了有感情,你别瞎猜。”
“我可没瞎猜。”苏晓看着她忙着解释的样子,觉得好笑,索性就佯装生气地说,“你看,他刚才送鱼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你,要不是爸妈在,他说不定还想跟你多说两句话呢。”
林晚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身想走,却被苏晓拉住了手。苏晓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神里带着点小小的占有欲,却又满是温柔:“不过你放心,要是他真敢打你的主意,我第一个不答应。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林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只是低着头,小声说:“知道了……”说着就挣脱开苏晓的手。
这时,隔壁卖粮油的李婶拎着一袋小米走了过来,熟稔地拉着刘慧的手往旁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林晚能听见似的:“他刘姨,跟你说个事。我娘家有个侄子,人品没得说,老实能干,就在附近工地上干活,力气大得很,能挣钱养家。我看晚晚这孩子勤快又懂事,想着给他们俩牵个线,你看怎么样?”
刘慧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轻轻拍了拍李婶的手:“哎呀,谢谢你李婶,还想着晚晚。不过这孩子还小呢,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急,年轻人的事我们不参和。”李婶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刘慧又笑着岔开了话题:“你这小米看着真不错,谢谢你啊。”李婶见刘慧婉拒得明显,也不好再提,只能应着去了。
苏晓刚才的醋意又泛了上来,李婶前脚刚走了,她就凑到林晚耳边,语气酸溜溜的:“行啊林晚,没想到你在这条街的人气这么高,连对象都有人上门替你操心了。我就说吧,肯定会有人跟我抢你的,幸好拆迁早,不然再待下去,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打你的主意呢,真是太危险了。”
林晚被她说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低落情绪散了不少,她轻轻拍了拍苏晓的手背:“你别胡说,李婶就是热心肠,随便说说而已。”“随便说说我也不乐意。”苏晓皱着小眉头,眼神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占有欲,“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跟我抢。”
林晚看着她醋意满满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低下头小声说:“知道了,没人跟你抢。”
阳光透过人群洒在她们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染上了温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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