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雨水顺着上面未能封顶的洞,淅淅沥沥地砸在从未发挥过作用的喷泉池里,淹没了被绑在里面的人的脚踝。
喷泉池周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正举着枪对着中间的下囚们。
一个戴着高礼帽的身影极其得意地围着水池的边沿耍威风,长靴的鞋底砸在瓷质的边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只是那鞋帮,能有十厘米了吧。
他甩着没有上膛的手枪,声音尖锐又刻薄:
“瞧瞧你们,一群可悲又不可怜的走狗们,做那只会爬床的废物皇帝的裙下奴。明明低贱得要命还装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头来不还是落在我这个曾经己等的奴隶手里了吗?”
这人笑容癫狂,跳进水池,冰冷的枪口随意挑起一个以鄙视的眼神看他的人,眯了眯眼睛。
“我讨厌你的眼神。”
枪被迅速上膛,一声巨响过后,鲜红的血溅了一米多高。
旁边的人似乎想要挣扎,被其后的人一把摁住。
礼帽男“哒哒哒”地走回边沿,蔑视全局般抬高了下巴,轻蔑地说:“现在想要活下去的,过来舔干净本大爷的鞋,然后……等等,你在干什么?”
他的实视线忽然亮起了一片光,一家还没装招牌的店面跟前,一个黑衣身影正悠闲地靠在那里,手机界面发出的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另一半继续匿在黑暗里。
听见有人提到他,男人恰到好处地抬头,锐利的眼眸扫视过来,嘴角还带着没压下去的笑。
“发消息啊!”男人晃了晃手机,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飞雁传书:【你明天几点的高铁?(⌒▽⌒) 】
“大人!刚才收缴的武器忽然没了!”楼上匆匆忙忙跑下来一个人,一个慌神踩空了,直接滚到了礼帽男面前。
礼帽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在原地,忽然看到刚才还被压在地上的人们都爬了起来,甚至人手一支枪,疯也似的扑向了周遭围着的人。
他赶紧向着后面跑去,就听那黑衣男继续说:
“理解一下,我明天上午还要去谈一个合同,下午得要坐火车回去。没时间跟你在这玩这个咱俩谁是谁的爹的游戏,所以我把他们手上的绳子都解开了。”
他从袖子里甩出一把蝴蝶刀,贴心地解释了一下:“来的时候在路边买的蝴蝶刀,刚才顺手开了个锋。”
“等等,什么!”礼帽男没有听见他后面说的话,都被枪声掩盖过去了。
眼前局面一片混乱,男人依旧不慌不忙,把蝴蝶刀扔回袖子里,慢悠悠地说:“你们先打,我回个消息。”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优雅地点着:【九点左右到北站】
他这边岁月静好,那边血流成河。猩红与硝烟重新占据了水池,狂乱的枪声与喊叫声被外面泼天的大雨压在商场内,癫狂的雷声掩饰着见不得人的火拼,雨夜会掩饰一切罪恶。
“你tm还是男人吗,躲在柱子后面不出头。”丁三十打完一梭子子弹,直接将枪口杵进敌人的喉咙里,朝着男人的方向怒骂道。接着又被其他敌人压在身下胖揍。
男人悠闲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点惊慌或是恐惧,反而乐在其中,就好像他经常看见这样混乱的场景一样。闻言他抬头,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向了已经找不到人的乱局。“想要我加入战场?可我一旦动起手来,必要美酒作伴,人头当下酒菜的。”
他说得轻巧,似乎只是笑话。也不因为没人回他的话而生气,继续看着手机。
忽然他的手机上方探出来一条红色的信息,是另外一个界面。
【小道消息,莫老板新进了十坛芙蓉泣】
男人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在正常界面上发送了一条消息。
锦:【稍等,有点小事要处理一下】
然后切换到那个红□□面,点了一个表情包【收到.JPG】。
再抬头,漆黑的枪口正对着他。刚从人群里挣扎出来的丁三十气急败坏地指着男人,他的胳膊似乎中弹了,血流不止。
他似乎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但男人没在意,轻轻摁下手机关机键,下一秒那手机竟然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细,直到变成一个护腕似的东西攀在男人手上。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银色蝴蝶刀刹那间甩出,擦着丁三十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丁三十只觉得自己面前的男人变成了一座山,一座尸块骸骨堆砌成的高山,可怖的阴郁笼罩住了他,连血液都被冻在原地,脉搏刹停。
不等反应,那男人蹬一脚墙,如子弹般直接追着蝴蝶刀飞了出去,所过之处,再无声息。
一具具沉重的躯体倒在地上,溅起血红绚丽的水花。几乎是呼吸之间,刚才还在火拼的众人倒了大半,没倒的也忽然发现手里的武器没了。
男人最后停在丁三十面前,丁三十只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落在自己额头上,抬头一看是满是损耗裂痕的蝴蝶刀,正抵在自己眉间。
丁三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恶魔刚才杀的人不止叛军,还有好几个自己人。
男人歪了下头,身上没有沾上半点污秽,他皮笑肉不笑:“我可没说我是来剿灭叛军的。”
丁三十顿时吓瘫在地,边手脚并用向后爬去,边慌不择路地说:“你……你我都是陛下的奴才,你……不能杀我!”
男人随着对方的动作一步步逼近,周身的气场炸开,竟比刚才的尸山血海还可怕。他低语着:“你真以为你的上司派你来这个任务还想让你回去?”
“不是……吗”丁三十听了这话脑子都木了,拼了命地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哪件事没瞒住让人抓住了把柄。
“好天真的小朋友。”男人把人逼到墙角,顽劣地笑了笑。在丁三十心里却是希望宣告,一股难闻的骚味忽然蔓延开来。
男人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觉得这种胆子的人吓也没意思,摊了摊手道:“算了,我开玩笑呢。”
他转头,扫视了一圈还有意识的人,看见众人眼底的恐惧与各种各样的情绪,他只觉得无聊,修长的手指画了个圈,圈住了所有人,随口道:“你们可别不信,要不是因为这身体的原因,根本不用你们自己打一场,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人都团灭。”
余光瞥见一个挣扎的眼神,他走了过去。
“哦对,这身体,我今天好像还没吃饭呢。”
丁三十刚要松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就被破损的蝴蝶刀钉在墙上,整个人就像破布一样抖了几下,死在阴影里。
“这蝴蝶刀真难用,下次还是得找个大点的武器。”
他一步步走去,身上凌人的气势越发淡了,停住时便只剩一个文人气质的男子。
他停在一个女人面前,那女人身后挡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抖如筛糠。女人则是镇定许多,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一样,不动如山,眼神坚毅。
这是男人没杀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一。
他冲着其他人道:“叛军剿灭成功,包括丁三十之内六人牺牲。剩下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还用我教你们?”
其他人像是刚回过神,赶紧爬起来去拿东西。
刺鼻的汽油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商场。
“你叫什么?”男人问,瞳孔忽然散了一下,隐隐亮了一瞬。
那女子不卑不亢,把小孩拽起来拉到自己身后,微微抬头直视男人的眼睛,道:“丙婉。”
男人听后笑了笑,摇了摇头,带头往门外走。“错,再好好想想吧。”
“为什么不杀我们?”丙婉拽着小孩跟在后面,不解地问。
“因为你身上有功德,”男人偏头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伞。将顺来的打火机点燃,扔进门内,拍了拍手道:“开个玩笑,因为你们还有救。”
炙热隔着门朝他们张牙舞爪,男人向后退了两步走入雨里,像是马上要消失一样。
丙婉突然发现自己记不住这人的样子,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那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
她追出去,本来就满身水,又淋了雨,丙婉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然后赶紧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还能想起自己是谁。”男人皱了皱眉,抓着伞杆把伞递了过去,抓住伞柄的同时丙婉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伞柄传入了自己体内。
男人环视一圈,另外那些人还在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们都是,至少到最后还能找回自己。”
丙婉不解地问:“你的权限跟我一样,应当知道那宝物的能力,我们都逃不掉了,一旦有丝毫的不忠……”
“我知道。”男人打断,道:“但一切皆有可能。”雨水打湿了男人半长的头发,他随手抓了抓,抓出来个大背头的造型,倒显得很潇洒。
“那你是谁?”丙婉举着伞,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形成别样的装饰。
有什么她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忽然被一棵嫩芽顶了出来,只等时间来使它壮大。
“我可以是很多人,你想知道哪个?”
“最真的那个。”
男人笑了笑,随意地自我介绍:“一个常年搞砸间谍任务的无业游民,一个找不到来路的流浪者,锦书。”
“锦书。”丙婉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再抬头只剩白色的雨雾,再不见那个黑色的身影。
“婉大人。”刚才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怯生生地开口:“这次咱们怎么汇报。”
丙婉将身后的孩子交给那个人,沉声道:“刚才那个人怎么说你没听见吗?”
“刚……刚才?刚才不是我们血战,六个弟兄殉职吗?哪里有其他人?”那人将双手搭在孩子肩上,小心地问。
丙婉皱眉,却在所有人眼里都看见了迷茫。
是自己的错觉吗?
她忽然攥紧了拳头,突然发现手里的黑伞。
不是错觉!
丙婉被这个认识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
完后又是一阵侥幸和希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没准他们真的能回归正常生活!
她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沉闷,慢条斯理道:“汇报内容……”
……
刚才潇洒离去的锦书到了下榻的酒店就显得没那么潇洒了,他有些狼狈地躺在地上,甚至在往外咳血。
边咳血身体还在颤抖,准确说,他的灵魂正在被某种不知名力量往外扯。
过了能有十分钟后,他爬了起来,边起来还不忘边骂骂罪魁祸首。
“就没见过这么吝啬的世界意识,我用的是我自己的灵力好不,根本没用你的……”
他来到自己的背包前,翻出了两个瓷质的小瓶子,分别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去。
第一粒下去容光焕发,第二粒下去形容枯槁。
锦书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看就是刚挨了一顿打的小可怜。
他打了个响指,手机又回来了。
划拉开某个备注为【二更】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
【任务完成】
下一秒,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锦书整理了一下衣服,接通了电话。
“小可爱,你的监察任务怎么样啊……怎么这么狼狈?”
对面的人有一脑袋紫色的刺猬头,穿着花衬衫,显得极其轻浮。
锦书给了他一个冷眼,忽然低头咳了起来,血顺着唇角流下。
俨然一副需要人疼的病美人的形象。
看得对面眼神都直了,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燥热非常。
而他的一切反应都被锦书看在眼底,锦书暗暗冷笑,顺手将备注改为【三更】。
“任务成功,叛军剿灭完成。就是受了点伤……咳咳咳……”
“都咳血了还叫轻伤!小可爱身上有没有受伤啊,脱了让我看看。”那边的男人像是很急切的样子,吩咐身边人去送药。
锦书抬手拒绝:“不必了,只是轻伤。但近一年内不要再给我派外出的任务,我想在幸城休养一阵。”
对面的紫毛男子叫停了手下人,眉头皱了一阵,最终还是舒展开来了。
“也好,这样你能更好完成陛下给你的任务。”
说完他又补充嘱咐道:“一定要看好祭品,按时送他到祭祀大人那里做心理治疗,成梦香也要看着他抽完……”
“……确保两年后的血月之时,他能如我们所愿那样自愿将气运献给陛下。相信以小可爱你的魅力,一定能做到。对了你回来之后来一趟enjoy酒吧二楼的临时酒店,我有事要告诉你。”
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唇,猥琐地扫了眼锦书被衣服贴着的锁骨。
锦书看了眼时间,这家伙足足占用了他十分钟。
他压住不耐烦和想直接去把人干掉的冲动,乖乖地答了句:“好。”
然后迅速关了电话,且将手机关机。
真能废话,而且真让人恶心。
怎么这破组织里全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锦书迅速洗了个澡,掸去一身的寒气。换完衣服,他拿出了明天要最后交接的资料……
锦书:最烦这种冒犯别人还不自知的人了
秦云雁:这就是你不回我消息的理由?
锦书:我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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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笑面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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