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略不再愿意和庄谨温见面。
他很清楚,庄谨温心里想着的那个“柏略”并不是自己。
他实在没那个底气,也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给另一个人的好。
柏略模糊意识到,大概这一辈子,他只适合一个人。
他的名字不是自己的,他的人生不是自己的,他的灵魂藏的很深没有人发觉,也没多高尚不值得别人去探究。
庄谨温送柏略的那只蝴蝶,在几天后渐渐失了活力。
柏略明白这样的东西不适合困在一个瓶子里,它更喜欢的是空气和自由。
看着瓶子中困境挣扎的蝴蝶,柏略没有为它打开瓶口。
这像是他心里最后一点活着的光,他不想让它走,他预知了它的结局,偏偏就是不愿它离开。
就如同他也懂得自己的结局,却还没接受。
永远也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渴望被人爱。
因为那么多人都被爱着。
在一条路上,长久的走下去,无人问津。有时会摔跤,会受伤,会饥饿,会无助,会害怕。
但所有人行色匆匆。
微小的关心也能令他沦陷。
可是,最后他被打回原形,仍旧一个人。
在蝴蝶死亡的那天,柏略似乎早就有了某种感应。
他坐在桌前一整天,只是陪着它,什么都不做。很平静的等着心里的那点光重新归于黑暗。
钟舒窈上来叫柏略吃饭时,柏略表情如常的应了一声,他用一块布盖住装着蝴蝶的玻璃瓶子,转身下了楼。
桌上,袁正还问:“小略这几天吃饭怎么没有前些时候多呢?”
柏略摇摇头,“和以前一样的,这些菜很好吃。”
“要多吃点,”袁正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正长着个子。”然后又给袁将歌也夹了些菜。
袁将歌哼哼着:“他哪里吃的少了……”
袁正声音沉了几分:“你又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袁将歌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想要离开。
袁正问:“干什么去?”
袁将歌理直气壮:“喂猫啊。”
钟舒窈笑道:“这孩子对猫倒是真喜欢。”
看向和猫玩的开心的袁将歌,柏略发了会儿呆,接着重新收回了注意力。
******
临睡前躺着翻来覆去没有半点困意,柏略皱着眉坐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了被盖着布的玻璃瓶身上。
就这么看了很久,他走过去,想要拿起那块布。
突然,窗棱上发出了敲击的“嘭嘭”声,很轻,但也足够让他听到。
柏略心里突的一跳,下意识看了过去,就看到纱窗外一张模糊的脸。那瞬间,他差点惊叫出来。
不过几乎是同时,窗外的人小声道:“柏略,是我。”
这个声音柏略很熟悉,是庄谨温。
柏略的房间在二楼,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而言,绝不算矮。
他不明白庄谨温怎么敢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走过去后,柏略完全是反射性的说道:“你在干什么,不怕摔跤吗?”他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庄谨温的面容因着夜晚和纱窗的关系,不太清晰,但能听出他略带委屈的语气:“我还想问你,这几天你不理我,又不和我玩。为什么?”
“……”柏略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样的地点说话,他想把纱窗打开,让人先进来。手碰触到窗户底端的时候,又很快想起庄谨温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自己,那个人着急又委屈的都是另一个“柏略”才对。
“替身”。柏略的脑袋里突然闪过这个词。于是他的动作停住了。
庄谨温根本察觉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说道:“你不见我,我没办法了。”
柏略退后了一步,他看着庄谨温,然后开口道:“你回去吧,早点回家。”
庄谨温不折不挠:“我是来找你的。”
柏略没有回应他。
“干吗突然不理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庄谨温可怜兮兮的用手指扒拉了一下纱窗:“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了柏略?”
柏略的心里有点乱,目光也是复杂的。为什么不理庄谨温?其实这不是对方的错。
他想去给庄谨温打开窗户,但又忍着不要去。
因为,庄谨温不是柏略该等的朋友,柏略也不是庄谨温期待的那个人。
没有意义的。
“理理我啊,别发呆。”见柏略似乎愣愣的站着,庄谨温没忍住笑着催他。
柏略终于过去拉开了纱窗,他低头看着窗沿边的庄谨温。
庄谨温的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终于见到你了。”
柏略没有笑。
庄谨温就又掏出了一根糖:“给你。”
柏略也不接,却说道:“以后别来找我了。”
庄谨温的动作顿住了,笑容也有了稍稍犹豫,很快又恢复过来:“那你要来找我吗?”
“不是开玩笑。”柏略说:“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愿和袁将歌的朋友在一起玩。”
“……”直到这时,庄谨温的表情才开始认真:“我说过,我也是你的朋友。”
柏略摇头:“不一样的。我要的是属于我的朋友。”
庄谨温大概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第一次有了些无措,他试图笑一笑来缓解气氛。只是凭着仅剩的思想控制着手想把糖给柏略。
柏略拒绝了,他撒了个谎,告诉庄谨温:“我不喜欢这种东西。你送我的,我都扔掉了。”
庄谨温瞪大眼睛看着柏略,他应该真正伤心了,脸上都是失落难过的情绪。
柏略心里也狠狠的重了一下,他真的不想看对方不开心,可他又怕自己再失望。
把太多精神寄托放在别人身上,是很蠢的。
柏略此时此刻莫名想到了这句话。
所以,不要给我半点希望。
最后,他鼓起所有气力对庄谨温重复道:“别再找我了。”
接着,将窗户紧紧关上,动作接近于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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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庄谨温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柏略感觉自己精力都被抽干了大半。
很没精打采。
他在家哪都不愿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坐在客厅落地窗往外看时,不知道眼睛都看到了什么,类似于放空。
袁将歌的猫轻着脚步走到了不远处,观察着柏略。
柏略一转头就看了它。
“我有什么好看的。”柏略开口,他带了些自嘲的对猫说道。
猫对他叫了一声,然后走近。来到身边后,以一种对等的姿态和柏略眼神交汇。
“你有朋友吗?”柏略问:“袁将歌是你的朋友吗?”
猫没有回答。
柏略又问:“我呢?”
猫便朝他再走了一步。
柏略看了它许久,半晌抬手想去摸摸它。
那只猫突然发出了锐利短促的叫声,接着抽身离开。
柏略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扫帚已经带着风似的落在了他的手边。手背还被擦伤了两道痕迹。
柏略抬头过去,辛姨就站在右后侧几步远的地方,正拿着那把扫帚。
她对柏略说:“不好意思,我在清扫卫生。”
柏略的手背隐隐作痛,但他什么都没说。
辛姨把猫赶走后,随即也打算离开,但又回头不忘加一句:“这是少爷的猫,你还是少碰的好。”
柏略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看着辛姨离开。
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活着。
负疚畏缩的活着,就以为所有人会同情你可怜你来爱你。
这种想法是不该存在的。
到头来,被烙印上的,只有“替身”两个字。
怎样都是活,不如活得再自私一点。
平静的表情终于垮了小半,柏略的眼神中有种陌生的阴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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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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