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略不是一个会对性别过于纠结的人,就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亲吻。他不在意对方是男人或者女人,但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也这样想,为此他会提醒邱池不要把自己当成了女生。而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邱池和他这么像,又怎么会去纠结这种问题。也许他们俩都彼此清楚,自己要的是能陪伴在身边的人,仅此而已,和性别没有什么关系。
那晚的事如同一个小插曲,没有给他们俩的生活和相处带来任何不便,就仿佛即使那个亲吻不是发生在那一晚,也可能会是不久后的某个时刻,他们像是生来就该彼此适应。
柏略觉得自己应该要和邱池一起离开这里。他突然有了一种向往新生的动力。
并不是说袁正和庄谨温对他不够好,相反,他们对他太好了,好到他无法摆脱心里的枷锁。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问题,是柏略自己的问题。他既做了错事,又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更害怕面对真相。这辈子他只适合逃避。
但他从没有把邱池当成自己逃避的寄居地,他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平等的同类,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在他面前逃避什么。他想,也许某天,他能有勇气和谁说说自己曾犯过的重罪时,邱池会愿意安静听他说的。
评判的自由是别人的,而他自己只能负责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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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钟舒窈难得在家,看见柏略后关切地问了他住校是否习惯,需不需要搬回来住。
柏略就拒绝了,说自己在学校过得还可以,也比较适应。
钟舒窈笑道:“你袁叔叔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了吧?后来他又给我说了好久,怕你在学校过得不自在。”
“嗯,我和袁叔叔说过了。其实很多同学都在学校住,大家一起吃饭、回寝室,挺热闹的。”
“你喜欢就好。需要什么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添一些。”
柏略乖巧道:“现在就很好了,谢谢阿姨。”
“都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客气。”钟舒窈摸摸他的脸:“小略你啊,就是太听话了,偶尔调皮淘气一点也很好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要无忧无虑的。开心最重要,知道吗?”
“知道了阿姨,”柏略真心道:“真的很感谢你和袁叔叔。”
钟舒窈叹气:“你啊你——行了,阿姨也不啰嗦了,你去休息会吧,晚上我们去谨温家里看看他的妈妈。”
柏略惊讶:“谨温的妈妈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啊。”钟舒窈有些忧虑:“她身体一直不好,你知道的。最近情况比之前还严重些,过些日子要做手术,希望没事吧。谨温的爸爸马上从国外回来,这些日子真是辛苦那孩子了,也是要考试的人,希望别受到太大影响。”
柏略有些担心,他每天在学校都会遇到庄谨温,可是那人并没告诉他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他在考试的关键时期分心。想到这里,他说:“我现在就去看一看。”
“也好,你去吧,一个星期没回来了,他应该也想你呢。”
柏略来到庄谨温家里的时候,偌大的房子显得十分寂静。
庄谨温从楼上下来,就见柏略站在大厅,他表情有点疲惫,但看到柏略后还是很快浮上了笑容:“你回来了!”
来到柏略面前后,庄谨温抱了他一下:“舒窈阿姨说你们晚上来,我还以为没这么快见到你。”
柏略看他精神还好,就道:“我先来看看你和阿姨,听说阿姨身体不大好。”
庄谨温苦笑,“是啊,要做手术。”
柏略安慰道:“肯定会没事的,”
庄谨温仍旧很担心,以至于显得非常不安。他握着柏略的手,不自觉地就收紧了。
柏略安抚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先坐会吧。”庄谨温拉着柏略坐在沙发上:“她现在还在睡,明天就得去医院了。我爸爸明早的飞机到家。”
柏略没开口,只认真的听着庄谨温说话。
下一秒,庄谨温又抱住了柏略:“我真的有点害怕。医生说了即使手术成功也还是得持续治疗。治疗很痛苦的,看她那么难受,我怕我自己会先受不了……”他抬头看柏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点?”
柏略摇头,他看庄谨温这么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只要你陪着她,她一定都会坚持过去的。”
庄谨温沉默着点头,又对柏略说:“你陪在我身边行吗?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会没有那么害怕。这一个星期我都不知道该找谁来聊一聊,也怕打扰到你……”
“没关系,”柏略说:“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庄谨温将脸埋在柏略颈窝,他轻声道:“我妈妈一定会没事,对吧?”
柏略说:“一定会没事的。”
“你能不能先别回去?陪我待一会?”
“好,我就在这里。”
“最近……”庄谨温说:“我觉得很累。昨晚我还做梦了,梦到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我再也联系不到你了。”
柏略的心脏就像漏跳了一拍,他不知道庄谨温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不可否认,自己的确有想要离开的想法。他一时没有开口。
“别人都说梦是相反的,所以我就安慰自己,你肯定不会走远。”
“……我——”柏略刚说了一个字,却又说不下去了。在这种时候,在庄谨温需要自己陪伴的时候,他实在开不了口说想要去外地念书的事情。不该在这里提这种事。
庄谨温说道:“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从以前开始,我们就在一起玩,现在也在一起上学,以后也一样。”他起身对柏略笑道:“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柏略点头,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他赞同这一点,也希望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是,他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吗?
庄谨温对自己很好,虽然这份纯粹中始终带了对那个真正“柏略”的关心,但不能否认,庄谨温对自己的照顾是周到又温柔的。即使不是真正的柏略,这么多年却也受了太多恩惠。他不能在对方遇到困难这么需要自己的时候,说出或做出什么残忍的决定。他真的很希望庄谨温的妈妈能痊愈,不仅是因为庄谨温的缘故,更因为庄妈妈对柏略向来也是无微不至的。他们过得开心幸福,他的愧疚才不会再次加深。
柏略祈祷着,只希望身边这些善良的人都平安健康,有什么不好的事让自己承受就好。
他本来就是一个偷`盗`别人生命的罪`犯,任何惩`罚都是应该的。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不管再怎么虔诚的祈祷,恐怕也不会得到回应。
再晚一点时,柏略见到了庄谨温的妈妈。
住校之前,庄妈妈的身体就不太好了,现在短短一星期看去,更是脸色极其苍白。
“小略从学校回来了?”庄妈妈笑着想要挣扎起身。
柏略忙说:“阿姨您歇着吧,我就在这坐一会。”
“唉,抱歉,阿姨的身体真的太糟糕了。本来应该准备好点心给你吃的。”庄妈妈笑道:“我还学了很多新的糕点烘培呢,都没机会了。”
柏略听的心里一紧,他强笑着安慰:“要好好休息才行,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和谨温还等着试吃呢,您做的糕点最好吃了。”
“哈哈……小略真会夸人。”庄妈妈像是开心,随后眉眼间又带了些忧郁,此时庄谨温恰好去问佣人拿药了,她才叹气:“我真放心不下谨温。小略,你来袁家很多年了,这些年阿姨看着你和谨温还有将歌一起长大,你跟将歌就和谨温一样,阿姨都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她似乎很疲累,几句话让喘气也变得困难。
“我去拿水。”柏略想要站起来。
庄妈妈拉住了他的手:“不用,乖孩子。我没事,别担心,我会好好接受治疗的。”
柏略这才放松了一些心神。
“你们三个啊,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庄妈妈看着柏略:“谨温前几天还说,你没在身边他都不习惯了。他也没个兄弟和姐妹,从小和你们俩玩到大,也是最亲近的。阿姨还想看着,以后你们三个一起结婚生孩子……”
“会的。”柏略此时想不到其他,他只想用尽一切可行的办法来安慰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到孱弱的人:“阿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谨温的。”
庄妈妈点头:“我知道,你们这么要好。你会陪着他,我就放心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巨大的锤子,用名为道德和责任的钉子把柏略钉的牢牢地。柏略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些浑噩又像是认命了。不过短短一天,他似乎跋山涉水经历了人生冬夏。
后来他又想到,有时遇到一些事或做出某些决定时,其实都不用一天,一分钟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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