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10年,九月十四日晚。
浓稠的黑粘腻贴着人,在没有灯光的地方,远远注视暗夜中的人群。
房间内亮着一盏低瓦度灯泡,苍白中透着照不清的朦胧,有涂鸦划痕蓝色墙纸上覆了层脏污的黑,盖住原本蓝的本色。
虚胖白嫩的小男孩躺在老旧的深色木床上,妈妈坐在床边压住被子一角,低马尾拢在肩前脖子处,手捧一本卷角的故事书,娓娓道来:“……大灰狼一直敲着小羊们的门,小羊躲在门后,回复大灰狼,‘不开,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大灰狼不再拍门,又等了会儿,他再次拍门,掐着嗓子说……”
“咚,咚,咚……”
房间门被大力敲响,妈妈肩膀一抖,手没掐紧,书页一下子跳到了故事书封面。
“丽丽,衣服洗好了,快来收一下晾上去。”爸爸粗犷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妈妈心下疑惑爸爸是不是感冒了,合上故事书,把书平放在床头,抚摸小男孩头发:“好了,睡吧,明天还得上学。”
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安静纯真,他扯住被子,缓缓闭上眼睛。
妈妈起身,伴随木床的‘吱吖’声,关上房间灯,握住门把手一拧,“咔”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随着门缝越来越大,妈妈抬头正要迈出房门。
目光措不及防撞进门外爸爸的目光里,他呆滞站在原地,看见妈妈出来眼睛眨都没眨,直直盯着她。
妈妈扶着胸口,边拉生锈的房门把手,边嘟囔:“老公,你是不是感……”
脖颈被轻微划了一道。
血液顺着口子向下流,她死命捂着脖子,手面爆出青筋,难受狰狞,喉咙里似压抑着一股浓痰,发出略显刺耳的微弱声音。
没多久,‘砰’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还没给锁上的房门再次被推开,昏黄的光侵泻进来。
小男孩听到响声坐起,揉揉眼睛,带着疲倦睡意的眼睛看向门口。
满地红色措不及防倾扎入眼睛。
妈妈睁大的瞳孔注视站立的男人。
男孩跟随妈妈的目光向上移,‘爸爸’呆板的盯着他,拖动脚步缓慢朝他挪来。
一阵恐慌漫过心中防线,身体打响警钟,哭声从小男孩高亢的喉咙里发出,“爸爸,啊!!”
还没跑下床,脖颈发痒,小男孩捂住脖颈,尖叫暂停,房间恢复宁静,所有话语都艰涩卡在了喉咙里。
湿滑粘腻的液体很快铺展开来,将床单染得通红。
两摊血迹,一只小手搭在床尾,一只大手平摊地下。
新历110年,九月十五日清晨。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拍打窗面,在窗户上印下水纹,很快又沿着窗面滑下。
正是三伏天,下雨时房间格外闷热。
沈听抖开被子,把手举到头顶,身体被极致拉伸,全身舒展开后,从床上坐起打哈哈,踩上拖鞋,半睁眼睛刷牙,刷完牙后,眼睛终于舍得开一条稍大点的缝刮胡子,刮完,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才真正睁开了眼睛。
镜中,青年留着寸头,皮肤被凉水激的白里透红,五官清俊周正,带着一股子正气。
沈听用旁边架子上的毛巾麻利擦干脸上水渍,随便套了一身休闲轻便的衣服,叼着一瓶奶,拧开门。
他住的是老城区的老式破旧住宅楼,没有电梯,只有楼梯,一层两户,对门。
楼内墙壁上破旧脱漆,白色掺杂着一层油腻的黑,小广告贴的那是花花绿绿,什么“割□□”“修水管”还有“兔女郎等你哦”等等等,绝对是楼道内一条靓丽的风景线,上楼梯都不带无聊的。
但今天楼道内,似乎格外不寻常。
明明大清早的,沈听门口却停着人不走,楼道上也三三两两站着人,众人视线都瞄准对门那家,指指点。
沈听朝对门看去,把叼着的奶收到手里,此时门开着,但什么情景看不到,乌央乌央的小房子内很多人,门外两名身高不下180的警察,穿着黑色警服,站在门口挡着,顺便拉了一条黄色警戒线。
老城区民风彪悍,背着马扎下楼的老婆婆胆大,丝毫不被警察凶神恶煞的面孔影响,开口就是打听:“哎呦,条子,这里面发生啥了?”
警察:“……”
守门警察面容严厉,背着手一丝不苟道:“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老婆婆一撇嘴,背着马扎下楼:“看给你神气嘞。”
沈听边喝奶边看向警察身后的铁门,仗着身高185,看着门内人影来来往往。
对门是一家三口。男的叫王涛,女的叫宋丽丽,他们有个小孩,才7岁大年纪。
虽然是对门关系,但他们是租客,想让小孩从小在城市上学,才搬来半年不久,就算碰面了,也就寒暄两句,虽然接触不多,但沈听感觉,这是很老实本分的一家人。
沈听注视着,仿佛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然而对面警察的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骇人,沈听没敢多看,拧上奶盖,沿着楼道向下走去。
“别在这站着了,快走快走。”警察又开始撵人。
楼道内其他看客摇头一哄而散。
门内。
白潮生乌黑长发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细长手指套着白色医用手套,带着无框方镜眼镜,捏着宋丽丽脖子,左侧眼尾带痣,狭长眼睛认真看着脖颈切痕。
徐朗蹲在小孩身边,同样用戴手套手指触碰小孩伤口,皱眉:“老大,这伤口未免太平整了,一击毙命,这次的鬼,不简单。”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白潮生摘下手套站起,掏出塞在黑色风衣口袋的手机,按下接通键,清冷低沉的音色传来:“老大,在楼栋周围的一间小巷子里发现王涛,已经成为一具干尸,鬼吸食完逃走了。”
白潮生声线偏低的“嗯”了声道:“你先回来吧。”
一阵风从阳台吹来,湿润的水汽裹挟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袭来,带动白潮生额前碎发,皮肤似雪,面部线条有力的从头顶一笔划到下颏,他神色平静,看向窗外阴云,漆黑如墨的瞳孔,是一泓探不到底的深泉。
沈听披着雨披,走向充电蓄能的电动站立踏板车,脚刚一踏上,白色的机械踏板车就亮起湛蓝色光圈,指纹解锁认证,“叮”一声弹出:“认证成功。”
沈听满脑子还在琢磨刚出门遇到的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上空也如今天的天气般压着层阴云。
后面小电车的喇叭”滴滴”响,一位老大哥在沈听后面破口大骂:“绿灯了!眼瞎是吧,没看见啊!”
得,再有阴云也被这嗓子一吼全一哄而散,不好的感觉得到了应验。
沈听回神,赶紧拧动小车疾驰,身后传来大哥越来越远的声音:“本来下雨天上班就烦,还碰到个二楞子……”
沈听呼出口气,甩甩头,心想对不住,对不住。
开到一间书店门口,书店离沈听居住的居民楼并不远,五六分钟的路程。
跨步从车上下来,车暗下来,沈听脱掉雨衣,赶紧向门内钻。
李成正搬着一箱书,卸到地上,看见沈听,笑嘻嘻问候句:“店长好。”
沈听冲他点头算是招呼。
沈听所在书店全称“瀚海”,是一家全国连锁加盟店,说好听点是全国连锁加盟,说难听点就是风雨飘摇即将倒闭的招牌,整个华国现在根本就没几家,这年月购买纸质书籍的人格外的少,市场萎缩,大家都拿着全息投影板到处走,行业大头教育业也已经全面替换成全息投影板,基本宣告纸质书籍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瀚海书店算是这年月还撑着的一个招牌。在这附近加盟的幕后老板是谁不清楚,沈听面试店长的时候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说这家店也不是他的,代为管理。总而言之,这招牌上背负着“跟不上时代年轮”或是“做赔钱买卖”的种种骂声。
李成是店内唯二的员工,二十一岁的小伙子,黑黝黝的皮肤搭配略显幼态的五官看着就老实本分。
李成用手臂擦去额头薄汗,走向坐在收银台的沈听问:“店长吃饭了吗?”
沈听把钥匙甩在正中央柜台上道:“也算吃了,喝了瓶奶。”
“就喝瓶奶能吃饱?我正想去买点,店长要我带啥吗?”李成露出和善的笑容。
沈听垂头想了一瞬,摸摸自己平坦的胃回道:“一杯豆浆,两肉包。”
李成戴上帽子,拿起门口的一把伞向外走道:“好嘞。”
沈听打开中央空调,冷风带走压抑的闷热,他摇摇头想,李成这小伙子,太实诚。
从饮水机倒了杯热水,滚烫的热气卷积着雨声,沈听看着面前窗户上的水纹想,这一下雨生意更惨淡了——虽然不下雨生意也不是多好。
李成买早饭回来很快,没一会儿就买回来放在沈听面前,神情却慌慌张张。
沈听把吸管插入豆浆里,吸溜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成咽口水:“店长,咱们先把店门关一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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