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情绪

萧祁骑在马上,身穿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戴着银色面具,贴合着他锐利的下颌线,英挺逼人,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少年储君的气势。

只是无人知晓,他面具下的眼睑处青黑了一片。

昨日他听闻皇帝为宋秋觅赐金百两,打听一番,便知道了她将他送的礼物赐给下人的事情。

偏生他还不能为此发作,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因着这是圣上认可的美行,谁有不满,就是对圣上不满。

于是一夜难眠。

今日他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绪,想着是宋秋觅的回门之日,特地在装扮下下了几番功夫。

未想到,宋秋觅只是从他身边飘然而过,敷衍般地行了一个礼,就登上了马车。

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若是从前,她定会含羞看他,就算碍于少女羞涩和性格里的清冷,也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萧祁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他甚至有些庆幸这个面具遮挡了他的全部神色,才令他不会过于难堪。

一行人离开了东宫,正要从皇宫东侧的朝阳门出去时,却骤然停了下来。

“殿下。”太子右内率走上来拱手,脸色微有些难看,“锦衣卫指挥使卫郁带着他的人正从朝阳门出宫。”

话未继续,萧祁却已明白了意思。他的面色亦是微变。

“今日是本宫大婚三日回门,他居然也……”

说到这里,他顿时止住了,似是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罢了,我们就在旁安静避让一会罢,总归也要不了多久。”能让卫郁急行出宫办事的,普天之下除了那位还有谁。

萧祁虽是储君,却也不觉得自己在那位眼里算什么。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直到锦衣卫们远去,留下朔风阵阵,萧祁才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忌惮地看了一眼,方收回目光。

东宫的仪仗重新起驾,继续前行,气氛却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回门日的喜庆淡了很多,空气中有些沉默。

宋秋觅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她是有所耳闻的,上达天听,下执圣意,监察天下,冷酷无情。

除了当今陛下,就没见他卖过谁的面子,却唯独在天子面前像条狗一样听话温顺。

他这般不顾太子的脸面,倒也在意料之内。

宋秋觅没有多想,但坐在她对面的张仪却忽然低声道:“指挥使大人应该是不知道您在车列之中,单见着太子了,如若方才奴才在前面,定让他们避让一番,以免冲撞了娘娘。”

这话就说得十分巧妙了,不怕冲撞了太子,却怕冲撞了太子妃,细思下来,都知道这是承了圣上的恩惠。

宋秋觅有些受宠若惊,更是没想到,她在圣上那里,居然得到了此等重视,圣上待忠臣真是不薄。忆起昨夜帝王赐给她的黄金百两,一股热意涌上心头,她开始琢磨起来,这次回府如何也要为圣上带来一些有用的情报。

她这边沉思着,那边张仪也在心中暗忖,锦衣卫直属帝王,自成一派,地位超脱,平素对他们这些阉人,就算是在王礼面前,也都是不假以辞色。

但方才他说的却不是假话,卫郁此人,传闻可止小儿夜啼,是京城无数人的噩梦,嗜血冷酷,但有一点不会变。

他是帝王最忠实的鹰犬,最锋利的剑。帝王所指之处,便是他横扫之地。帝王看重之人,他亦会收起獠牙,摆出一副虚假的温和。

往后,车队中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国公府在京城的主干道长安街上,本就居于内城,距离皇宫不远,车队没过太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宁国公府的重要人物此时都早已等候在了府门口,最顶头的就是宋秋觅的祖父宋阁老和叔父宋海生。

宋家子弟繁多,主脉支脉的加在一起,在朝中为官者甚广,此时均身着朝服,恭迎东宫仪仗,齐声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娘娘,殿下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无论众人心思如何,从前对宋秋觅又是什么态度,此刻都是一齐挂着笑,满面春风。

萧祁先行下马,他衣袍挺拓,气宇轩昂,朗声道:“众位请起,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宋秋觅下马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阳光照射下,这个角度的萧祁看起来俊朗闪耀,这般的他,或许是许多闺中少女的梦中人,是长辈们心中的佳婿,从前的她可能也会为他驻足停留。

但是,他们间的一切美好,早已在那个夜晚烟消云散了,纵然有人尽力弥补,撕开的裂痕依旧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

不知道萧祁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彩云易散,琉璃易碎,美好的东西之所以珍贵,在于它们不能重来,感情亦是如此。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是,他亦是。

国公府众人将两人前前后后里外围着,恭敬地迎了进去。待到所有人都走得稀稀拉拉,宋霜眠才从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下来,她心有不甘,但看着前面远去的人影,也无可奈何。

宋秋觅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家人”的热情,知晓了原来他们也会笑得这么开怀,连眼角的皱纹都抻平了。她知道这不是笑给她看的,而是给萧祁,给她太子妃的身份。

于是她表现得很文静,只是偶尔应下他们的话,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一行人宴饮一番,吃过了饭,又在政事堂中闲谈几下朝中事务,接着有年轻小辈带着太子去府中新建的园子参观去了,留下宋阁老,宋海生等人,说有体己话要和宋秋觅说。

他们几个在内堂坐下,上了茶,宋阁老才徐徐开口:“秋觅啊,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如今出嫁了,祖父终是了了一桩心愿。”

他眯着眼睛,慈爱地说道:“这次叫你来,是因着你父母留下的产业一事。你也是知道的,你父母亡故以后,那些产业无人打理,你当时还小,就先交由府中一道管辖。原本预计着待你出嫁之时作为嫁妆一起带走。”

宋阁老叹了一声:“可是谁都没有料到你会嫁到皇家,嫁妆单子大多由宗人府和礼部那边拟好了,从国库和东宫的库房里出的,太子还给你添了不少,原本给你备着的嫁妆倒是用不上了。”

他和蔼地看着孙女:“你嫁到东宫,平日里出宫也是不易,不方便管理产业,不如,那些产业就留给你二叔,然后由府里补偿你一些钱财?”

宋阁老说完了话,等着宋秋觅回答他。不是他不疼自己的孙女,而是两相权衡下,他自然要选对国公府最好的选项。

宋秋觅的父亲已逝,固然他曾为这个惊才绝艳的长子扼腕叹息,但是也不得不接受事实。眼下,能带领国公府下一代的只有宋海生,府里的一切迟早是他的,为了家族的长久繁荣,他平时也多对宋海生的一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带着对宋霜眠也表现得更宠爱些。

其实宋霜眠和宋秋觅在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实质区别,谁能为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就更喜欢谁。

宋阁老看着宋秋觅和他长子几分相似的脸,心中惋惜,若是个男嗣,兴许也不会到如今这般。

可惜了。

宋秋觅没有马上答话。

这些年,父母留下的产业虽不在她手里掌管,但名义上仍是她的,里面也有不少父母留下的人,只忠于她。

产业很是丰厚,不乏一些肥沃的良田,经营甚好的铺子,占地广大的庄子,许多产业每年的利润分红都足以让国公府的人眼红。

远不是只给一笔钱财便可以直接换了的。

宋秋觅不信他们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还是决定这样做。

只能说明,国公府里的人,对她全无骨肉亲情,连已逝长子和兄长的财产都不放过,只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

她再一次地见识到了人心的寒凉。

再者,宋霜眠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成了太子侧妃这件事,怕也有国公府一大半的手笔。

她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宋阁老和宋海生见宋秋觅半晌不说话,有些坐不住了。

宋海生心中暗想,莫非是这丫头如今以为自己飞上了天,便想公然违抗国公府了,真是可笑,她若真是那尊贵的太子妃,怎会连他们安排了宋霜眠都不敢发作,只是默默忍让。

太子真是那痴情种吗,也不见得,男人的劣根性他最清楚不过,得到了兴许就不珍惜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婚当夜去宠幸宋霜眠。

当初这事,可是里里外外传遍了京城,高门宅邸里,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有几分轻视这位新任太子妃。

他面上已显不耐,刚欲出声:“秋觅……”

话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诸位大人慎言。”

宋海生蹙眉看去,见是一个太监,不悦更添几分,他说到底也是礼部侍郎,官居正三品,平时也没几个人敢打断他说话。

只是没等他发作出来,那太监就说道:“咱家是王礼总管的徒弟,这次是圣上钦点让咱家侍奉在娘娘身侧的。”

此话一出,室内寂静了片刻。

宋海生顿时将快到喉口的话收了回去,又惊又疑地与宋阁老对视了一番。

礼部并不是什么实权部门,他又是左侍郎,相对主管具体事务的右侍郎来说算是个闲职,多半时候在承接自己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平日除了朝会上的远远站位,见到帝王的机会寥寥无几,只认识帝王身边的王礼公公。

今上漠冷不近人情,能在他身边说的上话的人便尤为受到追捧。

平素里,那些朝中重臣哪个见了王公公,不是客客气气的,更别提他了,不求公公背后美言两句,只求他不要落井下石。

眼下,这个不起眼的太监却说自己是王公公的亲徒弟,还是圣上钦点派来的,宋海生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还好他方才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敬的话语。

而宋阁老致仕多年,也不认识张仪,此时他点明身份,亦是惊了一瞬。

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是张公公,我等有失远迎,陛下钦点张公公,可有什么吩咐,臣等必恭谨从命。”

宋阁老久居朝堂,在一些事上比次子敏锐很多。

张仪睨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将之递给宋阁老,笑吟吟地开口道:“这是国公府备给太子妃的嫁妆数目,没错吧?”

宋海生凑过去和父亲一起看,只一眼,两人便黑了脸。

这是一份礼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每一项国公府给宋秋觅的嫁妆,细致到连个珠子都没有漏掉。

张仪怎么会统计得这么清楚,拿到他们面前又是什么意思?

张仪见他们不语,笑得更加温和了,又拿出一张礼单:“诸位大人再看看这份。”

两人接过一看,赫然是去年成王娶妇,王妃的嫁妆单子,长长的一条,和宋秋觅的放在一起,对比起来尤为明显。

“咱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在想,国公府是不是近来有些拮据?但从诸位大人的吃穿用度看来,似乎又并不是如此。”

张仪的声音有些阴恻恻的:“难道是国公府对皇室不满,对圣上不敬,所以才会拟出这份寒酸简陋的嫁妆单子?”

“太子妃的仪制规定,宋大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还是您在礼部为官多年,尸位素餐,以至于这点都糊涂了?”

张仪的声音并不大,却句句声声都像惊雷一般落在了宋家父子的心里,字字都是给他们安的各种罪名。

宋阁老年纪大了,腿脚一软,若不是宋海生拉了一把,差点当场跪到地上。

宋海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白得吓人,冷汗遍布额头。

张仪的话,他们自然不能认,否则不仅仅是他礼部的官位丢了那么简单,怕是整个国公府都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罪。

“公公明鉴,我等绝无此意。”他急忙否认,可是从前的他哪遇到过这等场景,慌乱之下,除了这句一时就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反倒是宋阁老先缓过来,支撑着一把老骨头,颤着声音说道:“之前是府上出了差错,负责此事的管事老身回头就将他发落了,太子妃出于宋氏,是整个宗族的荣耀,岂敢轻慢。”

宋阁老用力地咽了一口气:“这次太子妃回门,原本就打算补上这些错漏的,想来东宫的大人们管理一些寻常产业自然不在话下,先前是我等浅薄了,这就将太子妃父母留给她的产业尽数交给她。”

“至于太子妃娘娘的嫁妆,府里除了会按国朝先前的例子补齐份额以外,娘娘还可另外从府中库房里挑些称心的物件,鄙陋之物,不求上心,只希望能闲暇时供娘娘赏玩,博几分欢心,便是整个国公府最大的荣耀了。”

宋阁老的声音很苍老,但到底是从前在朝中见过世面的,此时稳住了场面,没有令局势继续恶化。

宋海生在旁边听得一脸懵,听到父亲说要把库房打开,任宋秋觅挑选的时候,脸上刷地一下变化了几个颜色,等宋阁老一说完,他就忍不住凑上去,弱声道:“父亲,这……”

宋阁老没有理他,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宋海生一下就噤声了。

张仪没有马上对他们的话做出回应,而是转头看向宋秋觅,恭敬道:“不知太子妃娘娘怎么看?”

在张仪站出来开口的第一时间,宋秋觅一下子就明白了圣上派他来的用意。

圣上日理万机,权掌天下,但似乎比她都要更清楚,她家族中的龃龉。今日回门之前,她虽然料到不会这么平静过去,府里的人大概率会发难找事情,有所准备。

但若不是圣上的安排与威慑,单她一个人,应付这些豺狼虎豹,到底还是有些吃力。

此时心中的感佩已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见张仪问话,她自然而然地接住了。

宋秋觅微微一笑:“有劳张公公费心了,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有了圣上钦点之人作为见证,以后无论国公府用何种手段,都不可能去侵吞她的财产了。

更何况——他们也不敢。

宋秋觅幼时曾听说过,国公府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与其在当年皇位之争时站对了队,立下从龙之功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在先帝朝时,影响力不输于宋家的几个世家,如今已销声匿迹,再无踪影。新帝的雷霆手段之下,往日的辉煌灿烂一夜间成了土灰,如何不令所有人胆寒。

那时她还小,身边人没与她说太多,只是在讳莫如深间偶尔提起过,当年东市外七天暴雨也冲刷不掉的血色,摞成一面墙的狰狞头颅,以及城郊乱葬岗里,身着华贵衣袍却无人收尸的无名尸体。

国公府里的不少人,就是踩着那些尸首爬上来的,享受了荣华富贵的他们,忆起往昔的阴霾,没有谁会生起一丝不服的心思。

宋海生也是一时脑子不清醒,现下反应过来,嘴巴紧紧闭着,比谁都安静。

宋秋觅重新将目光移到宋阁老和宋海生的身上,唇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不知府中库房在何处,有劳两位大人引本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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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霜眠因只是侧妃,并没有与萧祁宋秋觅他们一处接受府中众人的接待,而是去了她的母亲,宋二夫人李氏的院子里。

前几日她的信送到了国公府,府中之人都震惊于圣上对太子的发作,彻夜不眠探讨了番对策,李氏也有所耳闻。

不过相比那些老爷少爷,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女儿在东宫的处境,担心她因太子的事受了波及。

“娘,我没事呢。圣上就从来不是温和之人,太子这几日不也无什么事吗?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宋霜眠安抚着宋二夫人。

宋二夫人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她握着宋霜眠的手,关切地问道:“太子平日对你可好?”

宋霜眠一下子想到了萧祁这几日对她的态度,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来,但为了不让宋二夫人担心,她掩盖了面上的不自然,低声说道:“太子对女儿很好,不然大婚那日也不会宿在女儿殿里了。”

一提到这件事,宋二夫人的神情光彩四溢,先前,宋秋觅的未婚夫一朝得势,成了尊贵的储君,她可是呕气了整整几个月,后来,府里的人想运作眠儿成为太子妃,被太子一口回绝,最后只能以侧妃身份入宫,还是被宋秋觅压了一头,她又整宿整宿地难受,睡不着觉。

那些日子掉的头发,比她十年都掉的多。

所幸听闻太子婚后,对眠儿颇为宠爱,甚至落了宋秋觅的面子,令其成为有名无实的太子妃,先前强行咽下去的那口气,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她的面上笑开了花,拉着宋霜眠不放手:“女儿呀,你别看你现在只是侧妃,这男人的宠爱和背后的家室才是立足之道,等将来太子登极,你至少也是贵妃,那时候,只要他对你上了心,皇后之位也未尝不可啊。”

她没有说女儿取而代之宋秋觅成为太子妃,是因为她知道此事萧祁做不了主,但日后的事,可就说不准了。

“母亲慎言。”宋霜眠吓了一跳,“您这话可别对其他人说,今上正是盛年,若被旁人听去,不知道会给咱们安排什么罪名。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久居内宅的母亲竟然如此胆大,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窗外,想起坊间关于锦衣卫无孔不入的各种传言,心尖打了一个冷颤。

两人正说话间,有个侍女从外面小跑着进来,细声对着她们汇报了前院发生的事情。

宋霜眠与宋二夫人愕然对视,看到了彼此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宋二夫人额头上青筋弹跳着:“这不可能!你当初出嫁的时候,都没有从府里的库房中随意挑选过东西,她宋秋觅凭什么可以!”

宋二夫人这些年在宁国公府管账,知晓府中的库房有多少好东西,许多都是老国公收集的宝物,她虽然参与管账,但是也染指不了里面的东西,之前宋霜眠出嫁的时候,她也只能想办法塞些值钱的物什,真正有价无市的那些宝贝她是一个也动不了。

宋霜眠一开始也不愿意相信,但听说是圣上身边的张仪公公参与后,她浑身一下子就泄了气:“唉,圣上最重规矩,这次我们国公府落了把柄,被圣上恰好撞见了,也只能认了,没有旁的惩处就是万幸了。”

她也没想到,宵衣旰食,决断天下大事的帝王,会没事刚好去看宋秋觅的嫁妆单子。宋霜眠并没有觉得这是帝王故意针对他们,只当是那位的无心之举,日常理政之余的顺手罢了。

宋二夫人没有像老爷们一样在朝中呆过,又没有像女儿一样进过宫,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我不管,这分明是让宋秋觅踩到你的头上去了,她是又风光了。”

她皱着眉,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看着宋霜眠说:“眠儿啊,如今你可要抓紧一件事了。”

“什么?”宋霜眠不解问道。

宋二夫人以手抚上女儿的脸,看着女儿娇美的面容,目中满是期待:“你加把劲,多把太子笼络到你的殿内去,争取早日怀上皇嗣……”

她志满意得地笑道:“如此一来,生下太子的长子,就算是宋秋觅,也得看你三分脸色。”

宋二夫人似乎已经想到了日后成为皇嗣外祖母的场景,眼角都笑出了细纹。

宋霜眠却没有母亲这么乐观,她蹙了蹙眉:“那若是宋秋觅先生下孩子呢?”想到近几日的情形,她心中更是沉了一沉,太子下次再去她的殿中,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也就母亲不知道东宫的情景,才会这样说。

没想到,宋二夫人听她这么说,却一点也不慌,反而自信地挑了挑眉,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的。”

见女儿一脸困惑,她犹豫了一会,才说出了个秘密:“有一件事,为娘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宋秋觅,是个不能生养的。”

看到宋霜眠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宋二夫人更得意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宋秋觅宫寒,天生气血有虚,难以生子,早在她和当年尚是南安郡王府世子的萧祁勾搭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想办法破坏了。

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纵然嫁进了郡王府,也没什么出路。何况郡王府并无实权,南安郡王妃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的婆婆,所以宋二夫人当时只是作壁上观,等着看宋秋觅的笑话。

等着等着,却没成想宋秋觅走了狗屎运,她看不上的萧祁成了当朝太子,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贵婿。

但最后还是给自己的亲生女儿铺了路。宋秋觅要怪就怪她自己先天不足,命不好父母早逝,她也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孩子费尽心机的母亲而已。

宋霜眠半晌才从自己母亲的爆炸性消息里面回神过来,面上还是存着未完全消散的惊异:“居然是这样……”她喃喃道。

须臾之间,她突然有了底气。就算萧祁现在烦了她,但只要她耐下心来,总有一天,能让他发现,她比宋秋觅好得多。

没有一个男人是不渴望拥有自己的子嗣的,尤其对于皇储而言,事关江山社稷,地位稳固,只要她生下萧祁的长子,而宋秋觅无所出,到时候在萧祁的心中,孰重孰轻,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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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六刻,内阁次辅及工部,户部几位重臣议完小朝会后,躬身退出了两仪殿。

帝王淡淡地扫过方才留下的奏报,视线移到远处的书架上,逐渐变得幽深。

他方才听着臣子们略有些吵闹的争执,忽然忆起了多年以前,也曾是朝中次辅的宋潮生,那时他年仅二十又五,是大雍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内阁成员。

相比于方才离去的那位,宋潮生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声音清冷沉着,叙述政务时若清泉流过,泠泠入耳,听时只觉清新,永远不会让人烦闷。

仿佛再棘手复杂的事情,在他手里也会被轻而易举地理清,给出对策,写成奏报,呈到天子的案上来。

萧问渊曾对他说过,他日吾为君,汝便为相,明君贤相,千古流芳。

见帝王盯着远处墙上的铜镀金珐琅嵌珠西洋挂钟,王礼默默地说了一句:“圣上,这个时候,太子妃应是还在宁国公府中。”

萧问渊闻言,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王礼在心中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方才大着胆子揣测帝王心思,所幸猜对了路子,没有被责罚。所以才说,身为天子近侍,最是为难,做多了是错,做少了也是错,太过僭越,会令帝王心生忌惮,太过愚钝,会令主君难以称心应手。

“今日气象如何?”殿内半晌的沉静之后,萧问渊忽然出声问道。

“回禀圣上。”王礼恭声道,“据钦天监测算的气象,到了晚间会有小雨。这几天气候略有些转凉了。”

“圣上。”王礼迟疑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您待会可要召见太子妃?”他观之帝王似乎有这方面的想法,若是要召见,他也好提前通知那边准备好。

萧问渊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缓缓站起身子,慢步走到了窗子边前。

他轻轻推开了窗子,前方不远处是整个皇城的中轴线,顺着两仪殿,到太极殿,尔后一路穿过丹凤门,到达长安街,乃至于贯穿整个京城。

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仿佛穿过了万重宫阙,抵达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帝王冠服整肃,面容俊美沉静,鬓发紧束,一丝不苟,凤眸里沉淀着深墨色,如渊薮般深沉,他维持着方才静立的姿势,半晌没有眨眼。

直到远方吹来的一阵冷风拂动了他鸦翼般的睫毛,带来一阵沁人的凉意。

“不用。”萧问渊的声音清淡,难辨情绪。

王礼应声“喏”,不再提及此事。

时光在沉寂中流淌,转瞬即逝,戌时过半,夜静风阑,两仪殿灯火通明,政务堆积,帝王仍未回宫就寝,殿外突然传来了内侍的禀报声。

“启禀圣上,太子妃求见。”这声音不算大,却穿透了厚厚的殿门,穿过了屏风,珠帘,琉璃窗,带着些意料之外的仓促,传到了案前。

夜空中一下宁静得只剩树梢和风的沙沙声了。

想了想,提前发了

对了,作者这几天没有更新的时间都去追一本书了, 真的贼好看。我废寝忘食一口气追平了。推荐给喜欢悬疑文,惊悚文,科幻文,克苏鲁文的宝子们去看看。

这本真是几位一体,看得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一半是怕的,一半是特别好奇后面的剧情,里面的悬念,这位太太的上本克苏鲁惊悚文也是,不到最后一刻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看到结局才连连惊呼。

不多说了,去看更新了,你们喜欢这种类型的一定要去看看别错过了真的巨好看。这书名文案就很有氛围,感觉,我看到时的第一眼就是“哇”。

《深空降临》by子琼

黑夜中的星星张开眼;

发霉的地毯上,干涸的粘液你可看见。

嘘,你听——

祂们又在讨论,今晚到底该轮到谁?

那扭颤的,是银色的真菌;

那蠕动的,是漆黑的湖水;

浪潮低喃,是怨毒咕哝着疯癫。

于是,冷风吹出一串串阴寒的笑,

嘻嘻哈哈,饱胀又破裂。

祂们转动着复眼,

一遍遍地问:

蠕虫的秘密被谁发现?

梁挽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不知名的寂静行星上,仰望熟悉而陌生的群星,于广袤无垠的星空中,寻找两百五十四万光年外的地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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