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千予虽然没见过男朋友的家长，但是见过品牌方客户。在她看来，见男朋友爸妈和见客户是一样的。基本的着装打扮，要简单、干练又不失正式；带的东西，要合对方心意；聊天的时候，既要真诚又要展示自身的优秀……

唯一不同的是，客户比较重视方案质量，而男朋友爸妈会因为对儿子的爱，爱屋及乌，方案或许不需要非常优秀。除非这父母对儿子有畸形的爱，或压根不爱。

周日上午十点钟，乔邑就在楼下等章千予了。

她穿了浅绿色缎面衬衫裙，搭配了咖色细腰带和同色系大衣。长发用盘起，别了珍珠发夹。整个人看起来三分干练，七分温柔。

乔邑看到章千予下楼，就下了车，迎上去帮她提大包小包的礼物。

“买了一盒龙井、两瓶茅台。你不是说，你妈喝茶，你爸喝酒嘛，这两样不太容易出错。”章千予一边跟乔邑上车一边介绍自己的“方案”，“另外还配了一套茶具和一根伊比利亚火腿。一共花了三万二，发票我都保留了。”

“蛮好的。”乔邑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花了多少钱不用告诉我。那张卡你随便用就好。”

“工作最忌讳资金不清不楚了，不管怎样，我这边还是要算清楚的。”章千予说着打开后排车门就准备上车。

“你不坐前面吗？”乔邑的手已经搭在了副驾的车门把手上。

章千予身份没转换过来，坐在副驾会觉得不自在。可乔邑都这么提醒了，她为了工作还是得坐。便点头冲乔邑微微一笑。

乔邑打开副驾车门，看章千予上车后，轻轻把车门关上。再从车前绕过上车。

虽然跟乔邑不熟，但是被绅士开车门送上副驾的感觉……还不错。

章千予打趣道：“霸总没有司机吗？”

“想到你可能不自在，就没叫司机过来。”乔邑说着上了车。

乔邑像所有成功人士一样，做事考虑周全；又像大部分上海男人一样，有尊重女性的绅士法则。这两种优秀的特质加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

还好林可可给章千予打了预防针，在章千予领证之前，她再三叮咛：“千万不要被上海男人的‘绅士法则’迷惑，他们对所有女生都这样。”

上了车，乔邑没有着急启动车子，先问了句：“座椅位置合适吗？”

章千予试着伸了伸腿，腿可以完全伸直，便说：“腿可以伸直，就是合适。”毕竟她个头高，打车的时候，大部分车都不能让她伸直腿。

“那就好。”乔邑说着启动了车子。

章千予上车的时候，只注意到是一辆轿车，现在瞥了方向盘的车标，是雷克萨斯。上海最常见的两个品牌之一，另一个是特斯拉。

乔邑还是挺低调的。

准确来说，只要不是开那种轰鸣声能震到一公里之外的跑车，在上海这个城市，都算低调。

乔邑今天穿了一件奶咖羊毛西装，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

“见自己爸妈，还穿西装啊？”章千予问。其实想多吐槽一句，你除了西装，没有别的款式的衣服吗？但跟他不是很熟，还是咽下去了。

“毕竟我跟我爸妈不熟。”乔邑笑道。

章千予听出，这是callback她之前对他的吐槽呢。

一句话让两人之间的疏离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章千予也开起玩笑来，说：“我看电视剧里，霸总的爸妈如果不满意儿媳妇，就会开几百万让两人分手。到时候你爸妈如果给我钱，我可是会毫不犹豫地收下，然后离开你的。”

“好呀。”乔邑开着车目视前方，“那你到时候记得交税。”

章千予笑起来，说：“肯定要交的，我都已经看好攻略，就等领钱了。”

开了几句玩笑话，两人说话都放开了些。乔邑便问：“你为什么愿意来做这个兼职的？”

“因为我需要钱。”

“用来做什么？”车停在红绿灯路口，乔邑看向章千予：“方便说吗？”

“因为我想去崇明岛开民宿。”章千予说，“就开在稻田旁，白天能在田野里吃吃喝喝，晚上还能看星星。虫唱蛙鸣、稻香阵阵，想想就觉得浪漫。”

“原来你的梦想不在广告圈啊。”乔邑似乎有点失望，“你做方案那么好，完全可以在这一行深耕。继续做下去，年薪几百万也不难。”

“可我并没有很爱这份工作。”章千予无所顾忌，“而且我也不需要太多钱，只要攒够了两百万，我马上就会离职。”

乔邑嘴角扬了扬，说：“那我得提醒James，每年给你加薪不能加太多。免得你跑了。”

“喂喂喂！”章千予嚷嚷着，“就不应该跟资本家聊梦想。”

乔邑不以为耻，反而说：“我就是这么精于算计的资本家，你可得小心了。”

章千予愤愤地看了乔邑一眼，小声嘟囔着：“你公司不给我开高薪，有的是公司愿意给我开高薪。”章千予的创意能力，是她的底气。

说话间，就到了乔邑父母家。他父母住在普通的居民楼里。简单的三室两厅，装修已经有些年岁，家具都是中式实木和皮质为主。茶几下有各种食品盒子和罐子，置物架上也是毫无章法，有装饰用古今中外工艺品，也有奶粉、盲盒、开瓶器之类的杂物。家里整洁却到处都满满当当。

跟章千予想象的豪华别墅和空无一物类似样板房的室内，完全不一样。

乔邑的妈妈穿着纯色羊毛衫和宽松柔软的长裤，头发用皮筋扎起，看起来一点都不华贵。乔邑的爸爸乔楠穿了套头卫衣和运动长裤，头发三七分梳起，还系着围裙，宛然普通人家家庭煮夫的模样。这也跟章千予想象的高贵夫人和雅致的老克勒完全不一样。

章千予想不到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家庭氛围，怎么会导致乔邑跟父母之间有隔阂的？

不过马上章千予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乔邑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给父母介绍，说：“这是我太太，章千予。”态度客气又疏远，像是面对陌生人。

乔邑的妈妈就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章千予，一动没动。她是双眼皮吊梢眼，妩媚却犀利。

章千予笑意盈盈开口，话到嘴边，却被乔邑的妈妈一抬手给压了回去。

她说：“叫我Monica就好。”

让儿媳妇直接叫名字的婆婆，章千予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但对方这么说了，自然也尊重，点点头说：“你好，Monica，初次见面，带了点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Monica看都没看礼物，直接问：“你为什么要嫁给乔邑？”

严肃的脸，意味不明的态度，一时让章千予有点尴尬。

乔楠马上开口解围，说：“坐啊，坐下聊。”

乔楠长了肉肉的鼻子，肉肉的嘴唇，肉肉的脸。身上也胖胖的，看起来很和善。但偏生了一对单眼皮的眼睛，细长严肃，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章千予和乔邑在侧边沙发坐下来。

Monica斜看向章千予，语调刻薄：“既没有双方父母见面，也没有跟我们沟通过结婚的事，就直接嫁给他了？”

Monica自带威慑一切的气场，问章千予话，像是在问犯了错的下属。

一下就让章千予感觉，Monica不是好搞的人，要是想帮乔邑从她身上得到财产和爱，绝非易事。

见章千予没有及时回答，Monica就继续问：“彩礼多少？婚礼怎么办？”

“不要彩礼，婚礼也不办。”章千予看了乔邑一眼，尽量演出满满的爱意，“我喜欢他，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Monica冷笑一声，问：“你这年纪，还恋爱脑？我看，多半是为了他的钱吧？”

如果现在真是章千予因为喜欢乔邑才结婚，她听到这话，可不管对面是乔邑的亲妈还是亲祖宗，肯定先骂一顿再说。可现在她把Monica当成客户，自然就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况且她也确实是为了乔邑的钱，才会跟他结婚的。

“不过钱是他自己的，随便他怎么折腾。你能得到，也是你的本事。”Monica不大在意的样子。

章千予只说了一句话，对面的话已经从审视变成了事不关己。章千予想搭话，都无从下手了。

然后Monica又简单问了一下乔邑的工作，屋里的空气很快就凝住了一样，所有人一言不发。

章千予都快被这气氛给搞得四肢僵硬了，便想就礼物聊一聊，既可以表现一下个人心意，也可以多了解一点Monica，为后续攻略找到突破口。

“这次我来，刚好赶上龙井上市，就带了一盒来，要么……”话说到一半，章千予看到旁边玻璃柜里放的全是各种普洱茶。看来Monica唯爱普洱。这绿茶是选错了……再看看茶具，茶盘上是盖碗套组，而章千予准备的是茶壶套组，就连工具都没对应上客户的习惯。

“我对做菜也有点研究，要么我帮叔叔做菜吧。”章千予换了个话题。这时一个阿姨从厨房出来，身上也系着围裙。

乔楠从厨房探出头，客气道：“不用。菜都是王姐烧，我就做个凉菜。”

“好。那我一会儿跟叔叔喝一杯。”

“你喝，我就不喝了。戒了。”乔楠说。

这是不给章千予任何一个机会啊。章千予有点无从下手，偷偷给乔邑发消息：「我投其所好刚好投偏了，怎么办？」

乔邑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个：「他们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章千予无言以对，合着你雇我来缓和气氛的方式，就是多我一个尴尬的，你就没那么尴尬了是吗？

……

然而就是如此出师不利的开局，章千予还是很快跟Monica和乔楠聊得停不下来。本来计划是午饭之后就离开，Monica还主动留了章千予喝茶，一直喝到傍晚才走。

离开的时候，Monica不仅给了章千予红包，还送了一盒茶叶给她。乔楠更热情，大包小包礼物往往章千予手里塞，笑着说：“以后常来玩，我们欢迎你。”

“谢谢谢谢，以后我一定常来。”章千予笑开怀。

看着父母前后的强大反差，乔邑一脸懵，根本不知道章千予是怎么做到的。从他角度来看，章千予是毫无预兆，突然就跟妈妈聊了起来，而且越聊话题越多。还没开饭，又在厨房里跟爸爸聊了起来，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爸爸就喜笑颜开了。

乔邑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从父母家离开，还从来没享受过如此热情的待遇。

刚进电梯，乔邑就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做到的？Monica那种冷漠的人，居然还送礼物给你？”

本文对“上海男人”的描述，是作者接触过的上海男人的片面认知。这么大的人群，肯定有各色各样的人。乔邑只是个例。

老克勒：从英语old white-collar来，原意是指大颗的宝石，后经岁月流变，才渐渐成为对某一类人的专称。旧上海的老克勒，是最先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的一群人，也最先吸收结合的西方文化的，那时的他们土洋结合，形成了一定时期的海派文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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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伊比利亚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