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闹市熙熙攘攘,东街角便是京城最奢华的酒楼——醉阳春。

醉阳春的厨子做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淮扬菜,名声在外,只是价格也不菲,多少人望而生畏,悻悻而退。

尽管如此,醉阳春的名声还是在京城立住了,只是不全因着菜,更多是在这位将军府的小公子。

“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锦衣富贵的小公子扫了眼桌上杯盏,对一旁谄媚侍候的小二摆摆手,“哦,再上一笼蟹粉汤包,先这些,记我爹账簿上,过会自然有下人来结。”

“诶,诶,言公子稍候片刻,有事您对门外的知会一声便是,小的这就去催后厨。”

小二嘴快咧到耳朵根,忙不迭应下,小步出了雅间,欢欢喜喜寻了后厨就去。

窗口正对闹市,车水马龙,再远些便是薄绿的河边嫩柳,金寺高塔,富贵迷人眼。

那小二前脚出去,小公子对面衣衫褴褛的老头“呸”一声,毫不注意地将鱼刺吐在玲珑瓷碗里,胡子拉碴的唇角油光锃亮。

“宴小子,如今见了你亲生老子娘,怎么还没把你这老师父忘了?”

他一张口,才能依稀看见门牙缺了半颗。

言宴翘着二郎腿,艳色衣袍,说不出的风流气韵。

闻言他一拍桌沿,挑眉,“哪能啊,您是我师父,没有生恩也有养恩啊,这不,徒弟孝敬您来了。”

老头一头蓬草似的乱发,在微风里轻轻抖着,毫不客气,“哼,好小子,还算知恩图报。”

“您是不跟着我进将军府,不然我能报的还有更多,”言宴看着师父,无奈一摊手,露出一截雪白腕子,鲜红朱砂坠得滴溜溜晃,“这不您老人家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

老头在桌上摸索片刻,摸到盛着煮干丝的小锅,颤巍巍地抽勺舀了一碗,动作小心,全然不似那张狂的语气。

一碗热汤下肚,他咂摸咂摸嘴,意犹未尽,浑浊的眼珠不聚焦,却精准对向言宴的方向,“得,可别讲这话,那地界可不是咱能去的。”

“啧,富贵可是吃人的。”

老头摇头晃脑,夹一筷子碗底的干丝,语气带着神秘的恐吓。

“富贵吃人,当年也没见您少偷。”少年人明显不信这套,听得耳朵起茧。他攥着茶杯,咧嘴乐了,唇边酒窝浅浅,明艳漂亮,“蜂麻燕雀,您老人家四样里占了三样,这么多年也改不了这点毛病。”

他说着,利索拆下晶莹漂亮的鱼玉佩,摩挲两下,一倾身,轻飘飘拍在他面前。

“刚从那小二身上顺的碎银我都瞧见了,您眼睛不顶事的,别当徒弟也是个瞎子,人家也不容易,可早些还回去吧。”

老头子抓过玉佩摸了摸,嘟囔一句“装什么体面”,倒也不推拒,顺手踹进破破烂烂的口袋。

“你倒是好面子起来了,从前跟着老子抓剩饭,也没见这么周全。”

听得这话,言宴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显然是不乐意听。

老头已经不打算多说,自顾自地咀嚼起饭菜,活像是饿狼扑食,看得人皱眉。

言宴看着他吃饭,面上没什么表情,睫毛垂下来,浓密的阴影打在卧蚕上,看不清眼中情绪。

门外有对话声一闪而过,不知落了几字进得雅间。

“……是,听说是新寻回来的,从前也不知在何处浪迹。”

“倒也是苦了小公子,就是不知老将军信不信了……”

老头听他半晌没动静,倏然咧嘴乐了,颤巍巍笑着,“咣当”一声扔了瓷筷,“怎么,不乐意听?”

“有什么不乐意的,”言宴挠了挠后脑,换了条腿翘着,“这话,两个月前言家把我找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传来传去,倒也没点花样,怎么,评门的人都栽了?”

老头只是笑。

“得了,我看您老人家也差不多了,那两份酱鸭就捎来,您如今何处落脚,我送您一程。”

杯盘狼藉,言宴起身,拍了拍衣上褶皱,对那门外掏钱的小男孩喊一嗓子。

“柳三儿!传车来,再代我师父,给那小兄弟多数些碎银!”

只听得一阵银两碰撞哗啦啦作响,柳三儿的声音从一楼传来,脆生生,带着几分稚气,“得嘞公子,您稍候!”

老头偏过头看他,言宴回望,对方眼眸黯淡无光,有时却莫名深邃,即使已经熟悉八年,他有时还是难免心慌。

柳三儿是个勤快人,办事利索,很受言宴偏爱,也得以从一个粗使下人,做成今日地位。

瞧见床边一抹青灰色盖的马车停下,师徒二人才下楼。

老头腿脚利索,走起路隐隐比没个正形的言宴还快,也毫不客气,拎过两包酱鸭,比言宴先一步上了车。

柳三儿也已经殷勤候着,见自家公子走路招蜂引蝶,瞧见年轻姑娘也要勾搭,十足的纨绔劲,不由得瞎眼地摇摇头。

俗话说的倒是好,狗改不了吃那啥,公子改不了性子。

“公子!老先生说,您再不来,就自己腿着回府吧!”他对着满脸笑容的小公子大喊一声,那人晃了晃手中折扇,啐一口。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主子这就来!”

柳三儿见了,不由得翻个白眼。

天天做足了体面人功夫,到了正时候又没个模样了。

得了,他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言宴晃晃悠悠上了车,给车夫指了路,去城西边的破庙。

由东往西,少说也要穿行两条闹市。

言宴正闭目养神,随着车马摇头晃脑,明明是安静漂亮的面容,却微微绷着唇角。

“停车。”

他掀开眼皮,冷不丁开口。柳三儿一愣,连忙知会车夫,车便生生停在路中间。

言宴掀开车帘,晃悠下去,浑身骨头像是被人抽去一般,软绵绵轻飘飘,偏偏又是令人驻足回眸的美人面,便不由得有几分情态。

若是换了柳三儿,恐怕只会被人一掌推开。他在背后啧啧,故意学了学言宴的动作,小声嘟囔一句,“又来,看到漂亮的就走不动道。”

言宴毫不意外地停在一个年轻姑娘身边,却对着她对面的大汉开口。

“拿来。”

他手心朝上,勾了勾手指,看到姑娘一脸惧意。

“公子,是我粗心大意……”

“拿过来,”言宴丝毫不听姑娘的话,仍然面对大汉,僵持半晌摇摇头,“罢了,对你这种人,报官是不顶用的。”

车夫也卸了缰绳,一步步走过来,等着言宴一个眼神示意。

下一刻,车夫挽起袖子一拳挥出,倒是做个假动作,拧起大汉大臂,钳在背后。

竟然只是一招便撂倒。

“以暴制暴才是良技啊,”言宴露出笑容,蹲下身,捡起他袖口掉出的浅粉色小荷包,放在姑娘手心,“姑娘,你说是不是?”

早就围起三层的人群见了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纷纷鼓掌叫好。

大汉低低哀嚎着,从牙缝里挤出话。

“我顶头那位……可是景王府里……”

言宴刚走出去两步,闻言又倒回来,看了看那鼻青脸肿的猪头,反手又是一拳,显然抡足了力气。

他一个成年男人,即便再怎么清瘦,力道也是够狠的,大汉尚且完好的右半张脸立刻也肿起来。

“你做事太吵了,我都‘听’到了,”他低低地笑了笑,阴影覆盖在大汉脸上,唇角笑意渗人,“莫要拿那些达官显贵来压我,你一条走狗都不算的蝼蚁,也配?”

“别说你,就算是你顶头那位今日欺凌妇孺,小爷我也照打不误。”

大汉已经肿得说不出话,却还是哆哆嗦嗦,“你……何处……”

“弘定将军府,言宴。”

他起身,发丝在空中带起一点金灿灿的弧度,头也不回。

官府小吏很快把那大汉压下去,言宴已经无心去管,自顾自送了师父,又令车马回府。

“公子,今日月姑娘登台献艺,公子怎么……”

柳三儿看着他的面色。

“不去,天天听琵琶,有什么可听的,小月也不肯教我那一支曲儿怎么唱。”言宴别过头去。

柳三儿嘟囔一句,似是觉得不妥,也没了后文,“您是将军府公子嘛,那些下三滥的……”

下了马车,刚巧赶上正堂里热闹,他那便宜老爹与便宜姐姐都在,不知道聊起什么,老将军一拍大腿。

“你这丫头,宫中之事哪轮到你妄言!”

他那姐姐明显没什么惧意,“爹,您这些日子派人巡防,怎会不知!那景王的病蹊跷诡异又来势汹汹,御医都说没得治,恐怕是要不行了,您不撇干净,可不好说。”

“爹,阿姐,聊什么呢,怎得如此热闹?”

言宴撩开帘子,含笑走进去。

那二人立刻止住话头,凑过来招呼。

“宴儿回来,怎得也不叫下人说一声,备上点心茶水。忙活一下午,想来也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言老将军无妾,在言宴出生之前只有一对龙凤胎,其中的姐姐便是眼前人,言子宁。

他这姐姐生得明艳秀美,却偏偏是个练家子,压着他坐下的动作几乎不容拒绝。

三人合着街头巷尾的琐事聊上片刻,正要派人传膳,忽然见下人来报,面上神**言又止。

言子宁看着,狐疑地拧眉,挥手止住那小厮。

“慢着,我猜猜。言宴又上哪招猫逗狗惹事去了?”

小厮火急火燎,轻轻一跺脚,“不是的大小姐,门外寻来个姑娘,说……说宴少爷救命之恩,她难以回报。”

言子宁脸上的狐疑被震惊取代,扬手便要替天行道。

“你这不孝东西,怎么还……”

言宴闪身去躲,慌忙解释,“阿姐,我真没有做什么,只是替那姑娘惩恶扬善而已……”

倒是老爷子主持场面,把方才的姑娘带进来。

一见到言宴,姑娘脸有些红,便要跪,言宴不敢动,使个眼色叫阿姐拦下,“使不得,不必行如此大礼。”

姑娘名唤阿桃,含羞带怯,犹豫着将发生的事情讲予父女二人,言中之意浅显易懂。

她爹娘都没了,走投无路,进京城来讨生活,哪怕当个通房丫头也欢喜。

言宴叹口气,皱眉,正要与她把话说开,忽听门口一声尖细的“圣旨到——”,正堂里的人都僵在原地。

小厮自不敢拦,低头跟着那为首的黄衫太监。

太监手捧着明黄色圣旨,一眼便瞧出场面尴尬,古怪地笑了笑。

“咱家倒是来得不巧,误了言小公子被美人投怀送抱了,该死不是。”

言宴讪讪一笑,不敢说话,那姑娘也怎见过宫里来人,天威龙恩之下,早就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

太监看他一眼,展开圣旨,正色道,“言宴,跪下接旨吧。”

“咱家看来,圣上赐婚,这可是天大的美事,可莫要苦着张脸了。”

尝试新风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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