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许长悠到家的时候,梁伶已经睡下,她小心将卧室的门关上,拿了浴巾去浴室洗澡,刚放下水,视线扫到洗手池上的镜子时就顿住。

一整日的工作下淡妆已然脱完,右脸颊靠近眼睑处的一颗红痣显现。

狭小浴室水汽淋漓,雾气弥漫,感官突然开始混乱,鼻尖似乎又闻到那股似有若无的烟草气,颊边红痣明明灭灭,像极了男人指尖那点猩红。

这才发现那道身影莫名熟悉,却找不出头绪。

迟来的羞耻却漫上心头,许长悠脸颊往干燥浴巾上埋了埋,安慰自己,天台广阔,夜风猎猎,那人应该没听到她说的话吧。

毕竟是欠钱这样不光彩的事,她不想在公司曝光。

洗完澡才发现主卧的门又打开了,厨房的推拉门也开着,传出轻微的玻璃器皿碰撞声。

许长悠拿毛巾擦着发尾,凑到厨房看到梁伶冲泡蜂蜜水的身影,眼眸一弯温声叫了一声“妈妈”。

梁伶转头顺势将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放到她手心,“你舅妈今天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

许长悠抿着清甜的蜂蜜水点头,湿润的长发顺着毛巾垂在睡衣肩头,洇湿纯棉布料,梁伶伸手将她头发包进毛巾裹在头顶。

“再给你打别接,你每次都接她下次还打,你工作不做了?”

“知道了。”许长悠眼睛弯弯地应。

梁伶知道她也就是口头答应,心里自有主意,她眉心微微凝起,悠悠叹口气,“下午给你爸打了个电话,他说正托人问问能不能调去别的薪资高的工程部。”

拍了拍女儿纤瘦的背,梁伶认真道:“我跟你爸都希望你别被家里这些事拖累,你好好工作就行。”

眼见梁伶眼尾发红,许长悠连连保证哄她去了卧室,自己回了房间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胸口像是今天的天气,阴沉中闷着落不下来的雨,呼吸喘息都不顺畅。

放在床上的抱枕被梁伶拿去洗了,许长悠将被子团成一团紧抱在怀中,脸颊蹭着微凉的被罩,想到远在中东地区的父亲许有舟。

许有舟在她刚升高中时辞去了国企稳定但薪资微薄的工作,和朋友一起创立了建筑公司,前几年蒸蒸日上的公司到底没能抵御经济危机,在她上大二那年宣布破产,资金链的断裂让他们家背上了银行和亲戚高额的欠款,为了早日还清,许有舟跟着私企工程队去了国外,一去就是六年。

而这一切的初衷是初中和同学一起参加国外夏令营的许长悠无心的一句,将来想去欧洲留学,许有舟从小对她有求必应,很快就答应了朋友创立公司的建议。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什么留学,什么欧洲,她全都不再向往,只希望一家人能团圆。

-

失眠的代价是晚起,时钟走到十点许长悠才睁开眼,却是被客厅的钢琴声叫醒。

梁伶在中学当钢琴老师,这几年为了多赚些外快,周末在家里办起了培训班,来学的多是小学生,轻快明朗的卡农乐曲伴着一声声清脆的梁老师隔着门板响起。

许长悠拉开卧室门,坐在沙发上扎着羊角辫的安琪抬起头,甜甜叫了一句,“小悠姐姐。”

心要融化,许长悠忍不住上前揉捏了一把小姑娘脸蛋才去洗漱,顺便给一群小孩儿切水果。

许长悠招小孩喜欢,放下果盘就被等待练习的小学生缠住了手脚,中午吃了饭才得空,由于公司转策略,需要查的资料,需要理清的数据就格外多,许长悠下午抱着笔电和平板去了图书馆加班。

一杯咖啡见底,许长悠回过神落地窗外已经暮色四合,赶在图书馆闭馆之前回家,将要进地铁站,电话响起。

“搞定。”顾惜声音得意地从听筒传出,“明晚带你去参加盛柏的宴会。”

许长悠“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其实没想到顾惜真的能要到邀请函,她当时也只是随口答应。

她没去过宴会,想到这个词脑海中浮现的是觥筹交错的浮华景象,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牛仔裤下的白色板鞋,怎么想都不合时宜。

“惜惜……”许长悠踟蹰着想拒绝的措辞,“我能不能——”

“不能。”顾惜料到她的话,干脆拒绝,并放出杀手锏,“据说会有很多好酒哦。”

一句话正中许长悠眉心,喜欢上喝酒是从上一年开始,微醺充盈的状态能很好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和顾惜熟稔起来也是因为下班后一起去小酌过几次。

“……好吧。”许长悠只挣扎两秒就放弃抵抗,“那明天见。”

-

翌日下午,许长悠送家长加班的小朋友回家耽搁了些时间,等坐地铁到宴会举行的酒店时,顾惜已经在酒店大堂等待了良久。

许长悠见到她连忙谢罪,“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顾惜穿着精致套裙,一双镶钻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哒哒响,顺势就挽住了她的手臂,“没事,刚刚来的人我都看了,容总还没来。”

许长悠朝着电梯方向看了看,“容总应该要坐贵宾电梯吧。”

“也对哦,那咱们快上楼。”顾惜握了握拳,“今天我一定要目睹容总的真容。”

许长悠笑着附和“必须看”,却被顾惜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美女,你就穿成这样参加盛柏的宴会啊?!”

许长悠垂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衬衫和半裙,不解道:“怎么了?”

“不像来喝酒的,更像来上班的。”顾惜锐评。

许长悠尴尬地扯了扯裙角,“我这不是想穿得正式一点嘛。”

顾惜朝电梯旁的镜面墙上的她的身影作痴汉状,“但你顶着这张脸,披个破麻袋来也没人会说什么。”

镜中人身形纤长,真丝衬衫束进灰色西装半裙,柔顺长发束在脑后,露出白皙流畅的脸庞和纤长的颈,文气的漂亮,却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语气言论太夸张,许长悠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染上了一点红,“又开我玩笑。”

顾惜立刻举手发誓,“真没一点夸张,自从你来市场部,别的部门的男同事都来得勤了。”

许长悠应聘到风港正赶上上一年年末,加上实习期每天昏天黑地的工作,自然没注意到顾惜口中的男同事,摇摇头:“我没注意。”

“就该这样,大美女怎么能轻易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我真没看到,再说他们也没跟我聊呀。”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顾惜拉着她进轿厢,“你一看就是高岭之花,他们哪敢贸然上前。”

电梯门缓缓关闭,顾惜仍喋喋不休道:“话说,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话音刚落,即将阖上的电梯门被一只手挡住,随着一声抱歉,电梯门再次打来。

挡电梯的人却是站在身后,由于身高稍矮,被前面的人挡得只剩半个身影。

许长悠下意识抬眸,却只看到平整衣领上的流畅下颌,视线上移,对上男人锋利冷淡眉眼的瞬间,身后响起一道恭敬的声线,“容总,刚刚老宅打来电话,说……”

付则跟在容峥身后进入电梯,看到还有人在,自动噤声。

容峥却仿若无人,垂眸吩咐,“继续。”

付则立刻点头,把手机屏幕按亮,递给他看,继续道:“说是老夫人给您打电话一直打不通,电话就打到了您父亲那里。”

“他——”电梯轿厢除了他的声音一片死寂,碍于身后有人,付则还是顿了顿才继续,“他说今天必须让您给老夫人回个电话。”

经由助理恭敬转述的话仍带着一丝压迫,容峥却神色泰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腕表:“回复他说知道了。”

付则立刻点头说是。

电梯内恢复寂静。

顾惜睁大双眼频频朝许长悠使眼色。

许长悠看着电梯门上映照着的高大身影,大气都不敢出,她已经认出眼前的男人就是前日在天台碰到的那个人,没想到就是公司老板。

心里正忐忑,顾惜没忍住撞了她的胳膊一下,她身形一顿,视线和前面的男人在电梯门上交汇。

刚刚电梯打开时过于匆忙,这下看得分明。

男人面容冷峻,看向她的目光漠然。

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许长悠松了口气,垂下眼安心等待电梯到站。

前面两人身影走远,顾惜才紧张道,“居然真的碰到容总了,正脸比背影帅多了,就是看起来好严厉,感觉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开的样子。”

许长悠认同地点头。

一进宴会厅,许长悠才认同顾惜刚刚的言论,她这身简单的装扮往好听了说是来工作的,往难听了说更像是来服务的。

席间来来往往皆是穿着华丽礼服和考究西装的各界名流,甚至能看到电视上的一些熟面孔,觥筹交错间尽显珠光宝气。

大厅内有不少顾惜认识的人,许长悠本就不擅长社交,也觉得自己穿着实在不合时宜,便婉拒顾惜的邀请,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顺道拿了杯鸡尾酒。

顾惜怕她一个人无聊,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碟点心来寻她,一坐下就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你猜今晚宴会的目的是什么?”

许长悠其实不感兴趣,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认真问:“什么?”

“容总确实还没结婚,这次宴会表面是庆祝他接手集团,实际上是为了选妃。”

许长悠微微环顾四周,宴会厅明亮灯光下衣香鬓影,凑成一幅上流社会的美景。

老实评价,“那还真不好选啊。”

“谁说不是呢。”顾惜眨眨眼,“据说唐影后今天也来。”

许长悠暗暗咋舌,感觉自己今晚来错地方了,还是在家点个啤酒外卖更适合她。

顾惜还想说什么,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应了一声起身还不忘低头在许长悠耳边调侃一句,“擦亮眼睛看接近你的男人,别什么人都聊。”

许长悠失笑,朝她摆摆手说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她明显和参加宴会的客人隔着阶级,应该没有那个男人会自讨没趣前来搭讪吧。

正想着,顾惜的话却突然灵验,又坐了没多久,开始有男性前来攀谈,谈天间提出交换名片,许长悠一个小职员自然是没有,倒是往回收了几张名片。

脱离了工作环境,许长悠感知力见长,在下一个频频朝她看过来的男性走来之前,她率先放下酒杯出了宴会大厅。

走廊失去亭内华美水晶吊灯,宽阔到有些寂寥,被精心打理修剪的绿植在清幽光线下朝地板投射婆娑暗影,许长悠走进落地窗,看着京市繁华夜景发呆。

喝了酒思绪运转缓慢,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伴着叮铃哐啷的声音传入耳廓,许长悠才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女性服务生正从她身侧推车走过。

或许是酒杯摆放出了差错,双层推车上的各类酒杯相继碰撞,置于顶上的酒杯斟满了香槟色酒液,因推车滚动而倾洒,高脚玻璃杯也摇摇欲坠。

年轻的服务生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她站在推车的最后方,再伸手去扶显然来不及,惊慌欲泣地说了一句“完了”。

许长悠想也没想,直接朝前一步伸手去扶,酒杯稳稳拿在手中,一整杯香槟却依照惯性倾洒在她的衬衫。

从冰桶里拿出来不久的昂贵香槟,倒入杯内时还冒着细小的气泡。冰凉酒液很快将薄软的真丝布料浸湿,贴在她温热的皮肤。

许长悠被冰得打了个寒颤,然后就听到侍应生带着哭腔地道歉,“对不起女士,您没事吧。”

显然是刚出来工作不久,穿着侍应生服饰的女孩面容还青涩,以为犯了天大的错误,诚惶诚恐地看着她。

许长悠回过神来,咬了咬本能打颤的牙关,笑着温声道:“没关系。”然后又朝她晃了晃手中完好无损的酒杯,“杯子也没事。”

侍应生还是慌张,双手徒劳在裤子两侧蹭了蹭,从口袋拿出毛巾去擦拭她湿透的衬衫,“要,要不我陪您一件吧。”

许长悠按下她擦拭的手,抬手在她后背轻拍了拍,“真的没事,衣服很便宜,不用你赔。”

侍应生这才镇静下来,连声对她道谢,视线不经意扫到她身后,明显一怔,很快就重新推上推车走了。

许长悠若有所查地转头,却再次看到电梯里的两个人。

稍矮的男人仍站在靠后的位置,为首的男人姿态散漫,正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放进西装裤口袋。

褪去西装外套,里面一件挺括衬衫搭着一件深色的薄羊绒开衫,质地肉眼可见地柔软。

但他气质凛然,久居上位的原因,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距离不算近,所以许长悠也不确定男人的视线是不是扫了眼自己的右脸,她本能感到紧张,揉了把脸颊,才垂下眼帘毕恭毕敬主动道:“容总。”

“风港的?”

没想到容峥真的会回应,许长悠先是答了句“对”,然后才磕磕绊绊补充,“市,市场部的。”

在看到男人状似不耐地抬眉,她才意识到还是漏了信息,嗓音发紧地又接了一句自我介绍,“许长悠。”

容峥这才点头,他似乎是嫌热,抬手解开羊绒衫的纽扣,同时又朝她走了两步。

许长悠愣怔,见容峥将脱下的羊绒衫随手递给她。

“穿着。”他说。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自己的衬衫,湿透的布料贴在皮肤,隐隐透出小腹处的肤色,再往上是纯色内衣的轮廓。

脸颊连着脖颈轰然发烫,许长悠埋着头伸出双手去接。

触手柔软间仿佛碰到了他硬朗的骨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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