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明远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出门时,骆游才刚从外面回来。
这几日骆游心底总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妈妈要回来了。
可除了这个预感,他对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女人的近况一无所知,汪明远是他唯一的途径,偏每次问起母亲去向时,汪明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蒙混过去。
这让骆游心底很烦,索性跑网吧去,一待就是两天,吃喝拉撒全在那儿。
偶尔打打游戏,看看直播,听听音乐,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沙发里睡觉。
可那地方,毕竟不是睡觉的地儿。
骆游困得头昏脑胀的,早晨和汪明远擦肩而过时他说了什么,根本没听见,也不想听见,关上门,倒床就睡。
这一觉睡了大半天,迷迷糊糊接到庞白的电话,说是在巷子里让昨晚那帮人给堵了。
骆游来不及多想,捞起外套就朝外跑,正好在门口撞见从外回来的汪明远,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和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早晨他说的是他要结婚了吗?
一瞬间,如同晴天霹雳,心底一团火在刹那间蹿上头顶,整个人又烦又恼。
但救人要紧,骆游懒得追问,只扫了那对母子一眼,快步下楼。
等他赶到巷子的时候,庞白和郝光辉几人已经被人揍过,脸上都带了伤。骆游操起墙脚的板砖阔步杀了过去。
骆游打架快准狠,带着股要把人往死里弄的狠劲儿,是在江城五中附近这一带都出了名的。
眼看王牌抵达,庞白和郝光辉几人也不再怂,发狠了一样朝那群黄毛冲去。
一时间,巷子里满是木棍和拳头的声音。
十五分钟后,骆游单脚踩在带头的黄毛脸上,俯下身冷冷睨对方一眼,语气冷淡中带着股慵懒。
“再敢来,这双手别要了。”
那人拼命点头,却因为头上死死踩着的脚而动弹不得,只好举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再无半点先前将人拦在巷子里要为昨晚游戏输掉的事找回面子的嚣张和狠厉。
从巷子里出来时,庞白还不住地重复着刚才打架时骆游的高光时刻,郝光辉在边儿上点头附和:“是啊,有游哥在,黄毛他们估计以后都不敢再来这边上网了。”
庞白昂着下巴,与有荣焉:“那是,也不看看这一片是谁在罩的……”
叩!
庞白话音未落,骆游回身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警告道:“你混社会的?整天罩不罩的。”
“嘿嘿,游哥,我这不是被你刚才打架的飒爽英姿迷倒了吗,怎么样,再去网吧待会儿?我请客。”
骆游想了想出门时看见的场景,点头,几人一同钻进了旁边的卧龙网吧。
网吧里全是烟味儿,才刚开始戒烟的人一闻到味儿就想来上一根。
骆游手伸进兜里,左边右边都摸遍了也没摸到,起身去前台。
“要什么?”
骆游几人是这里的常客,老板娘都认熟了,一边追着泡沫剧一边嗑着瓜子儿问他。
骆游看了一眼橱窗里的香烟,最后鬼使神差地要了一盒口香糖。
回到座位时,庞白将耳机的一边扒开,边操作着游戏边习惯性伸手:“游哥,给我也来一根儿。”
口香糖落在掌心,触感完全不对。
庞白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掌心里的口香糖,而后又不可思议地看向口香糖的主人。
“不是吧,你还真要戒烟啊?”
骆游毫不在意地嚼着口香糖,点开直播看了起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你还真听江城彭于晏的,要准备从良了?”
“从良个屁,打你的游戏,别等下又死多了被人举报送人头。”
耳机里郝光辉几人在催,庞白没再追问,一把将口香糖塞进嘴里,全神贯注地打游戏去了。
晚饭是在网吧吃的泡面,为了感谢骆游的救命之恩,庞白还斥巨资加了卤蛋和烤肠,吃完骆游身子往下一缩,窝在沙发里睡了。
庞白瞥了一眼旁边,对着耳机里的队友小声道:“游哥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其实这一觉,骆游睡得并不踏实,他梦见了几年前追去的车站,梦见那个离自己而去怎么喊都不回头的背影。
到后来竟还梦见了班主任宁晏的声音,问他为什么答应了又出尔反尔,还把他的吉他给砸了,吓得骆游当场惊醒。
入耳是庞白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看着一顿操作猛如虎,丝毫改变不了屏幕变灰,等待复活的结局。
一如既往的又菜又爱玩儿,还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队友不行带不动他!
骆游懒散地窝在沙发里,抬脚在桌下踢了踢庞白,后者连忙摘下耳机。
“游哥你醒了,我办了包宿,放心睡,明早一起去吃小笼包。”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老宁的声音?”
骆游口中的老宁,也就是班主任宁晏,因为名字里带个晏字,班上人戏称江城彭于晏。
庞白摘下耳机,昂起头扫视了一圈网吧,而后快速缩回脖子习惯性地小声道。
“嘿,还真是江城彭于晏,这都没开学,也不知道他上网吧逮……”
庞白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仰慕了多年的游哥已经快人一步抓起背包弓着身子朝网吧后门溜去。
庞白也没来得及多想,本能地跟了出去。
等两人逃出网吧,又往外跑了几条街,确定老宁没追上来后,气喘吁吁地靠着墙歇气儿,庞白这才想起来问。
“还有两天才开学,咱跑什么呀?现在还在放假,他管不着咱们!”
庞白长得又白又胖,一米七五的个子,看起来略显壮硕,可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有多虚。
这一跑,气儿都跟不上了,没当场倒地,是他身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和庞白一对比,骆游就显得轻松不少。
“愿赌服输。”
庞白:“……”
敢情游哥的愿赌服输是不被对方逮着,而不是真的不去网吧啊?
骆游视线扫过一周,最后落在还在大喘气儿的庞白身上。
“不过,你跟着我跑出来干什么,你又没跟他打赌。”
庞白:“……对啊,跟他打赌的人又不是我!”
不过出都出来了,再回去也懒得跑,庞白干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傍晚的泡面早消化了,骆游回到家没顾得上开灯先去了厨房找吃的。
刚合上冰箱门,就见一个影子在自己脚下逐渐拉长。
骆游当即动作敏捷地回身,握住砸下来棍子的同时另一只手去掐对方的喉咙。
来人逆着光,看不清长相,反应却很快,歪头躲过的同时弯腰伸脚将他绊倒在地。
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扭打在了地上,谁也不让着谁。一会儿骆游在上面,死死地按住对方的脖颈,质问的话还没出口,姜煜又一个翻身,将他撂倒在地。
就在两人难分胜负之际,屋内的灯光骤然亮起。
姜煜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被自己锁着,同时也锁着自己的,就是汪明远说的那个朋友的儿子,骆游。
骆游也在此刻看清楚对方那张冷得跟尸体一样的脸。
想起来了,汪明远早晨说的什么,说他结婚对象有个儿子,和自己一样大,三好生,爱学习。
呵,他认识的成绩好的,可没有这么会打架,招招置人于死地的!
“再不撒手胳膊别要了!”
骆游恶狠狠地警告了句,姜煜才松开手,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睡衣。
汪明远尴尬上前,简单介绍了下,伸手扯了扯骆游身上被撕烂的衣裳。
“怎么衣服成这样了,你又出去打架了?”
骆游一把甩开汪明远的手,“不用你管,结你的婚吧!”擦掉嘴角的血丝,抬脚回了房间。
他皮肤很白,嘴角的血丝尤为显眼,再配上他进房时回身瞪姜煜的那一眼,不由地让人觉得,那伤来自姜煜。
姜叶芳担忧地上前,伸手理了理姜煜的头发,小声询问:“不是你弄的吧?”
别人都觉得姜煜是个书呆子,可只有她这个当妈的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狠起来是那些混混都比不了的。
还记得有一次程家看她日子越过越好心里不舒坦,找了几个混混到店里来闹事,拿来卖钱的豆腐被砸了稀碎,姜叶芳是怎么拦都拦不住,还是姜煜放学回来看见,拿起板凳将那几个混混打跑的。
第二天姜煜回来时衣服脏得不行,头发也乱糟糟的,左侧脸颊上还带了一道血痕。
一问才知道,姜煜单枪匹马找那伙人去了。
好在姜煜只是一点擦伤,那群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不过自那以后,镇上就再没人敢去她店里闹事,就连先前去闹过事的混混见了她,也都点头哈腰地笑着喊声阿姨好。
姜煜摇摇头,“不是我。”
说完还是朝汪明远解释了句,“我以为是小偷。”
“没事,没事,他是这样的,经常时间都是和我们错开的,你没伤着吧?”
姜煜摇摇头,几人散开各自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姜煜起来的时候,骆游已经没在家里了,去了哪里就连汪明远都不知道,他好像挺习惯骆游不在家的。
转眼到了开学这天。
姜煜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学校,为了让母亲开心,特意背了汪明远买的新书包。
“你就是姜煜吧?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挺不错的,不过你也知道,你原来的学校,和我们五中的教学进度和考试难度肯定会有所不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认真,肯定能很快追上进度的。”
说话的人是他的新班主任,姓宁单名一个晏字,长袖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针织衫马甲,鼻梁上架了一副无边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和他的声音一样。
姜煜点点头,“嗯,我知道。”
“那我先带你去班上,等课间操的时候你再去领校服。”
“好。”
高二五班教室。
骆游是踩着第一节上课铃声进的教室,躲过教导主任的巡楼从围墙翻进来的。
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洗得发白的书包塞进抽屉,而后将头重重落在右臂上,开始了一天的补瞌睡。
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还和那个新来的打了一架。
本来他住在汪明远那里就名不正言不顺,如果不是为了等妈妈,他才懒得借住在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家里。
而如今,哪怕他是为了等妈妈,瞧着人家一家三口,自己更显得多余,骆游更没了理由住下去,干脆又去网吧窝了两天,早晨是直接从网吧来的学校。
庞白凳子往后一翘,侧过头来,将包子往骆游右手掌心里塞。
“哎哎哎,游哥,早饭吃了吗,包子,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酱肉包,我早晨特意给你买的,趁热吃最香。”
骆游头也不抬,将包子收了揣进抽屉挥了挥手。
“别吵我,困。”
“得嘞,放心,我这就……我靠,好他妈帅!哎哎哎游哥,你快看,咱们班上来了个比你……哦不是,是和你差不多帅的。”
骆游被庞白吵烦了,坐起身一巴掌拍在庞白的手背上,不耐烦道。
“你踏马还让不让人睡……”
在看到讲台上站在宁晏身边的人时,骂庞白的话卡在唇边,一张脸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
庞白丝毫未察觉,仍旧翘着凳子。
“哎游哥,怎么样,是不是有危机感了,来了个和你一样帅的,还在一个班,校草的地位要不保了。
不过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知道被申路那伙人撞见,会不会吃亏啊?”
申路,隔壁九班,和骆游一样上课基本在睡觉,打架旷课一样不少,升旗台上念检讨的常客。最喜欢欺负新来的以及像姜煜这种看着斯斯文文的学生来树立自己五中一霸形象,常年把骆游当成自己最大的对手,虽然骆游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骆游冷哼一声。
“呵,那可不一定。”
以昨晚的情形来看,他如果和申路碰上,还指不定谁吃亏呢!
说完趴回桌上,暗暗在心里把汪明远骂了一顿,转校就转校,去哪儿不好,非得和他一个班?这不存心恶心他呢吗!
下一秒,在庞白一声又一声我靠的惊呼声中,骆游旁边空了两年的椅子忽然动了下,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他前方的光线。
骆游趴在桌上,缓慢地掀起眼皮,就看到了姜煜那张跟尸体一样冰冷的脸。
他坐得端正,骨节分明的手正将文具盒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课桌的正前方,面对骆游眼底的诧异和警告,置若罔闻。
那副淡定得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是骆游最厌烦的。
装什么装啊!
骆游坐起身拍桌怒斥道:“谁踏马让你坐这儿的!”
姜煜余光瞥了他一眼,快速收回视线,仍旧一脸淡漠。
“但凡你耳朵没问题,都不会这么问。”
“我……”
骆游拍桌而起,话还未出口,就听宁晏那温润斯文却不容拒绝的嗓音自讲台的方向传过来。
“你醒了正好,新同学还没领教材,你把你书借给同学看一下。”
骆游回身反驳。
“给他了那我看什么!”
“骆游,我当了你两年班主任,除了刚领回来写名字,其他时候你什么时候用过?再说了,我是让你和新同学一起看,又没说不让你看,这么激动干什么。”
为了证明他的教材有用且不适合与人共享,开学第一天上午,骆游愣是撑着发沉的眼皮听了一上午的课。
等大课间的时候,庞白回身憋着笑提醒。
“游哥,前面两节课,你教材拿错了,第三节课是英语,可别再拿错了。”
骆游皱了皱眉,看一眼黑板右侧的课程表,再看看手里拿的书。
确实拿反了,第一节语文,他拿的物理,第二节数学,他好像拿了生物……
难怪老师看他的眼神一直怪怪的。
正巧这时,姜煜领完教材回到座位,两人视线相遇的瞬间,骆游分明看见了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嘲讽。
骆游:……我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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