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的那一瞬间,云笙心弦一颤,紧紧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见徐彦出手相助,楼上的韩明惊愕地瞪大了眼,面上全是匪夷所思。自家三爷素来冷情,怎么会一时兴起,学起别人英雄救美了?
同样惊愕的还有刚刚回过神来的枇杷。她颤抖地步下楼梯,不安地走向徐彦,六神无主地望着他怀里的云笙。
“是伤了腿吗?”
耳边传来徐彦低沉的嗓音,云笙睫翼微闪,怯怯应了一声:“嗯”
自胸前飘来的嗓音又轻又柔,娇怯得像只孱弱的猫,莫名地勾动了徐彦的善心。
徐彦没有说话,而是抱着她穿过人群,步伐沉沉地走出了茶楼。
四周不时传来好奇的眼神,人人都在猜测徐彦和这姑娘的关系,没人注意到二楼拐角处黄歆那道怨愤的眼神。
被徐彦抱进马车后,云笙的面色白得吓人。看着她光洁的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徐彦眸光一沉,当即坐了下来,扬声对车夫喊道:“回府。”
车轮缓缓滚动后,云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徐彦也在车上,她呼吸一紧,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方才多谢三爷相救,您的大恩大德,云笙铭记在心,日后定会相报。”
她的嗓音很是轻柔,很容易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样甜美的嗓音若是撒起娇来,定然会让人难以拒绝。
意识到思绪飘远,徐彦眸光一紧,淡声说道:“不必了,我不需要什么报答。”
他拒绝得这样干脆,云笙先是一愣,随后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她所谓的报答也不过是一句场面话,以她的身份,哪有什么能力报答他。他能如此高义得不求回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一路沉默无言,临近侯府时,徐彦忽然开口问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云笙睫翼轻颤,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住了:“前几日我无意间冲撞了郡主,许是她怀恨在心,想要让我当众出丑吧。”
闻言,徐彦眉峰一挑,高深莫测地看向她,目光里饱含质疑。
“是吗?”
见他不信,云笙紧紧地抠着掌心,直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思绪才渐渐清明。
“那日在羽衣阁,我买了一身衣裙,那样式恰巧和郡主所穿的衣裙相同,许是她觉得被我冒犯,所以就存了怨气。今日她约我出来相见,我以为只要忍下她的刁难就能全身而退,没想到她会背后害人。”
她一心想要嫁给徐溪,自然不敢说出和徐陵的牵扯,免得日后难以收场,只能编出一套新的说辞。
生怕徐彦找出她话里的漏洞,云笙倏然抬头,满脸感激地看向他:“若不是三爷出现,今日还不知如何收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我定会每日为三爷祝祷,祈求老天爷保佑您福寿绵长、幸福安康。”
什么绵长,什么安康?
他如今才二十三岁,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哪里就要她祈福了?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寄居侯府的表姑娘,她有什么立场为他祝祷?
这话若是被人听去,恐怕会生出不少误会。徐彦眉心一动,似是有些不悦。
“这样的话往后别再说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冷淡,云笙心头一跳,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直到看见他眼底隐隐流露的告诫,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方才她一时口快,竟将话本上看过的台词说了出来。什么祝祷,她是哪根葱哪根蒜,有什么资格为他祈祷?
再者男女有别,这也不是故事里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桥段,她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失分寸。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苍白的面色上染上了一圈红晕,羞惭地说道:“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徐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嗓音低沉地说道:“郡主骄纵跋扈,你往后避着她些,免得撞上枪口无人庇护。”
“是,三爷的话我记下了。”
徐陵让她避着黄歆,徐彦也让她避开,大抵这侯府上的每一个人都会劝她躲避。
可就算他们不说,她也明白眼下只能韬光养晦。
见她乖巧应下,徐彦也不再多说,直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前,他才再度开口。
“春茗,去寻个力气大的婆子来。”
他撩开车幔,嗓音清冷地吩咐着坐在外头的车夫。
车夫领命离开后,云笙这才想起被落在茶楼的枇杷,她抬眸看向徐彦,犹豫地问道:“三爷,我的婢女呢?”
“晚些时候她自会回来。”
这是他专属的马车,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女子踏入。若非事态紧急,他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他和云笙虽只有一面之缘,可自己是长辈,她摔伤了腿,于情于理,他都该送她一程。而那婢女四肢健全,自然可以走路回来。
云笙听得喉咙一紧,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马车这么大,他明明可以捎带上枇杷,却莫名其妙地将她丢下了。
车夫很快就喊来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婆子。
车外传来一声毕恭毕敬的呼唤,徐彦缓缓撩开帘幔,语气平淡地吩咐道:“表姑娘伤了腿,你把她背回去吧。”
婆子温声应下,可当她抬起头看见坐在车内的女子是云笙时,面上流露出了一丝难掩的诧异。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扶她!”见婆子站着不动,徐彦眉心一紧,不悦地训斥着。
婆子被这一声斥责惊住,当即快步走到车前,朝坐在车内的云笙伸出了手。
见徐彦面色不善,云笙有些尴尬地握住婆子的手臂,可起身时她太过着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就在她摇摇欲坠时,徐彦一把托住了她纤细的腰。
不成想她前倾的力道太大,纵然被他托住,却还是跌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头撞在了徐彦的腹部,一只手紧紧地扒着他的腿,那姿势极不雅观,既滑稽又狼狈。
她跌落的时候顺带着将那婆子也拽了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撞在了车框上。那婆子撞得鼻青脸肿,却害怕徐彦苛责,强忍着不敢出声叫疼。
腹部被撞得一阵闷痛,双手还扣在云笙的腰上,徐彦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将她扶稳,怀里的云笙就胡乱地摸索着,想要按着他的腿从他怀里站起来。
可她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能够借力的点,急得满头都是汗。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呵斥:“别乱动!”
她心头一滞,当即浑身僵硬地贴在他小腹上,吓得不敢动弹。
徐彦气息不稳地闷哼一声,松开了扣在她腰上的手,托着她柔弱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身上缓缓拉了起来。
从他怀里脱离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他,却被他晦暗的眼神吓了一跳。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以为自己撞疼了他,云笙愧疚地向他道歉,他却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始终没有回答。
她站稳之后,那婆子也迅速地回到车前,半蹲着身子,等着她爬上后背。
见徐彦不说话,云笙不安地垂下头,搂着婆子的脖颈,温顺地趴在了她的背上。
婆子紧紧地抱住她的腿,脚步稳健地背着她走进了朱红色的大门。
一阵秋风吹过,垂落的帘幔卷起了一角。透过那一道缝隙,徐彦看见了云笙消失在大门内的背影。
先前被她抓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疼痛,而疼痛之下,那一股难以忽视的酥麻战栗久久未能平息。
他素来洁身自好,从不让女子近身,除了晨起时偶有的躁动外,几乎未曾如此叫嚣。
可她只是无心之失,自己何以如此失控?莫非真像同僚所说,他这是憋坏了?
就在他烦闷地垂眸思索时,车夫轻声提醒道:“三爷,晁大人还在茶楼里等着您呢!”
思绪被这一声催促打断,徐彦眸光一凛,沉声应道:“走,去茶楼。”
车轮缓缓滚动,很快就驶离了侯府。
云笙离开后,身边空空荡荡,马车里却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却莫名地牵引了他的绮思。或许母亲说的对,他是该寻个中意的女子成亲了。
被婆子一路背回蒹葭院后,看着婆子累得满头大汗,云笙缓缓掏出身上的钱袋,可还没送出去,就被婆子婉拒了。
“姑娘不必客气,三爷吩咐的差事老奴不敢怠慢,更不敢收您的赏钱。你稍作休息,老奴这就去给您打水洗脸。”
见她不肯收下,云笙只能尴尬地将钱袋收在了床上。
没过多久,一个老大夫就带着药童走进了她的房中。
枇杷还没回来,婆子也一直在照看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为他请大夫的就只有徐彦了。
想起自己下车时徐彦那副冷淡的表情,云笙不禁暗暗生疑,只是撞到了他的肚子而已,他怎么会那么生气呢?
难不成一个大男人也那么怕疼吗?
想到此处,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报恩的话虽是空谈,可毕竟是同住在侯府上,该有的答谢总是不能少的。
她正为答礼苦思冥想时,脚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难言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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