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一双怨愤交加的眼眸,云笙心一沉,握着针线篓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紧。
她就知道薛藜会沉不住气。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躲不开,那就只能迎刃而上。
不同于云笙的沉着,薛藜气得浑身发颤,光洁的额角因不断抽动而形成了一层明显的褶皱,与平日的光鲜优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早知她会来发难,却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看来陈氏的责罚并没有让她看清眼前的形势。
薛藜没有说话,而是径直朝她走来,眸光阴沉地质问:“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她的眼神阴鸷幽暗,像极了暗夜里跳动的幽冥火光,令人不寒而栗。
放在从前,云笙定然会避其锋芒,沉默地忍受她的诘难。可现如今,一味的忍让解决不了她的困境。
于是她抬起头,眸光沉静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为了昨日的事,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可她的冷静并未稳住薛藜的情绪,反而激发了她更深的怨念。
“你别在这装傻充愣,我不吃你这一套。若非你不知廉耻,暗中勾搭上了表哥,姨母又怎会选中你?”
想到自己在这件事中所遭受的伤害和打击,薛藜不禁红了眼眶,连质问都带着酸楚哽咽的尾音。
听着她充满了臆想的指责,云笙眸色微暗,心中深感无力。
“我向来深居简出,和世子不曾有过任何交集,你这般空口白牙地污蔑我,不觉得荒谬吗?”
云笙嗓音冷冽地反驳着,向来温和的面容上罕见地生出了一抹冷厉。
看着她倏然变冷的面色,薛藜先是一愣,可不过片刻,她就再一次被云笙的态度激怒。
“污蔑?”薛藜气得冷笑数声,情绪激愤地指着她骂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云笙,你敢和我去姨母面前对质吗?”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何不敢?”在她看来,薛藜今日的举动已然是无理取闹,可若不趁机解释清楚,往后还不知有多少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
无论能不能成就这桩姻缘,她都不能被污名沾身。
“好,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走,我们现在就去海棠院。”
见云笙神色凛然地应下,薛藜当即冷哼一声,面上满是不屑。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蒹葭院,行至半路,恰巧遇见了来寻云笙的姚瑾。
“薛姑娘,云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察觉到二人之间微妙的疏离,姚瑾不安地轻声询问。
“你来的正好,我与她要去海棠院对质,你也和我们一道去,刚好做个见证。”
知道她们二人有些交情,见姚瑾自己撞了上来,薛藜眉心一动,顺势将她卷了进来。
“对质?”姚瑾面色一白,惶惑不安地看了一眼云笙。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何必牵连旁人?”看穿了薛藜的意图,云笙眉心一紧,立刻点出了她的恶意。
闻言,姚瑾的面色越发苍白,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云笙,似乎是希望她为自己解惑,可此处人来人往,根本不是个能说话的地方。
“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是谁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见云笙变了脸色,薛藜的眼底浮现了一抹快意,好似已经胜利在望。
见她们站着不动,像是起了争执,洒扫的仆妇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看着薛藜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云笙心口一沉,歉疚地看向姚瑾:“那就劳烦姚姐姐陪我走这一趟,若出了事,日后我再向你赔罪。”
被再次点名的姚瑾从怔愣中醒过神来,仓惶地应道:“啊……好,我陪你去……”
达成一致后,三人便一道朝海棠院走去。薛藜和姚瑾身边各自跟着一个丫鬟,只有云笙的身后空空荡荡。
守门的婆子见薛藜气势磅礴地领了人来求见陈氏,念着她是陈氏的亲戚,便笑着将她们请了进去。
主屋内,陈氏端坐在梨花椅上,神色不明地看向站在屋里的三人。
“姨母,我方才说的话千真万确,您若不信,大可传阿庆过来,昨日便是他使人去蒹葭院送的东西。”
瞥了一眼垂眸不语的云笙,薛藜的眼底浮现了一抹得意,全然没有注意到陈氏渐渐暗沉下来的脸色。
说罢,她满含期待地看向陈氏,等来的却不是她的盖棺定论,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阴冷眼神。
薛藜心头一惊,蓦然打了个寒颤,不明白姨母为何会用如此冷漠的目光看着她。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当着旁人的面,陈氏还是给她留了几分情面,没有当场发难。
她默默叹惋,随后转头看向自始至终沉默不言的云笙,嗓音冷冽地问道:“云笙,你来说,你和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陈氏看向自己,云笙处变不惊地抬起头来,嗓音轻柔地答道:“我与世子清清白白,从未私下见过,更别提什么暗中往来。”
“我出身低微,从不敢攀附侯府,承蒙夫人厚爱,愿意将我留在府上,我心中万分感激,更不敢有丝毫差池。”
“昨日薛姑娘无故发难,也不知世子是从何处得知了此事,让人送了膏药来。世子宅心仁厚,我感念他的恩情,便做了条帕子表达谢意,怕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嘱咐婢女转交给世子屋里的人,没想到还是被薛姑娘误会了。”
云笙语气轻柔地说着,没有怨愤也不曾控诉,始终将姿态放的很低。
看着她柔顺谦卑的模样,再看向气愤难平的薛藜,陈氏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骂起薛藜的蠢笨。
一个是自己的远房侄女,一个是自己挑中的妾室人选,当着姚瑾和下人的面,她纵然心有怒气,却也发作不得。
见陈氏抿唇不语,候在一旁的心腹张妈妈眉梢一弯,笑着打起了圆场:“原来竟是个误会,想是表姑娘多心了,世子为人坦荡,连后院都来的极少,又怎会与姑娘们有所牵连?”
张妈妈话音一落,薛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面露诧异地望向陈氏。
“既是误会,解开便是。往后莫要再提此事,我只当你们今日是来请安的。”
陈氏神色威严地扫视着屋里的三人,话里话外都饱含着告诫。
“是。”云笙和姚瑾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温顺地应了下来,唯有薛藜沉默不语。
“行了,都回去吧。”陈氏揉了揉眉心,满脸疲倦地下达了逐客令。
云笙和姚瑾屈膝行了个礼,随后相偕而出。薛藜却因心中愤懑而留了下来。
待那二人走远之后,薛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急迫地开口道:“姨母,云笙分明就是狡辩,你千万不能被她蒙蔽……”
然而不等她说完,陈氏就喝止了她:“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氏虽然为人严厉,可对薛藜却是温和的。在侯府住了这么些年,这还是她头一次对薛藜发火。
“姨母……”这一番呵斥惊得薛藜面色一白,当即委屈地红了眼眶。
陈氏气恼地剜了她一眼,似斥责又似教诲:“她云笙如何,与你有何干系?事情闹大了对你有何好处?”
明明昨日就因为她打了云笙而责备过她一回,可她毫无领悟,仍是莽撞行事,顾头不顾尾。
看着薛藜眼底浮起的水雾,陈氏无力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对陵儿的心意,可天底下多的是前程似锦的好男儿,来日我定会为你寻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你何必要委屈自己,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被陈氏点破了心思,薛藜羞恼地落下泪来。“姨母既然知道我的心事,为何不肯成全我?”
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好亲事,她全都不在乎。她知道侯府想为徐陵挑一个能给他助力的妻子,所以她才会放下身段,甘心做个妾室,只求能留在侯府,留在他的身边,以全多年的心愿。
“不是我不想成全你,我是舍不得你被人拿捏搓磨。我虽是你的姨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可到底是不能插手陵儿房里的事。”
见薛藜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陈氏无奈地叹息道:“那黄氏贵为郡主,从小长在蜜糖罐里,我虽是她的婆母,却也要顾及她皇室宗亲的身份。你若跟了陵儿,我未必护得住你。”
闻言,薛藜泪光一滞,大受打击地后退一步,震惊地望向陈氏。
郡主……
原来徐陵要娶的夫人竟然是郡主!虽然未曾谋面,她却也听说过郡主骄纵的名声。
“你心思浅,又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把你留在陵儿身边只会害了你。”
若她能有云笙的那份隐忍和谦卑,她又怎会舍近求远?她自认为用心良苦,可薛藜却无法明白她的苦心。
离开海棠院时,薛藜的面上再无来时的骄傲,反而垂头丧气,瞧着既颓丧又可怜。
“姑娘……”回到秋水苑后,丫鬟宝扇心焦地唤着面色苍白的薛藜,眼底满是担忧。
忍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在此刻有了宣泄之地,薛藜想也不想,抬手就摔碎了矮几上的两个花瓶。
姨母口口声声说爱护她,可若真的心存怜爱,又怎会狠心地棒打鸳鸯?
什么骄纵跋扈,分明就是借口。姨母就是不喜欢她了,又受了云笙的蒙蔽,才会无情地舍弃了自己。
云笙!这个贱人!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连姨母都被她哄的团团转?
可恶!是她先爱上表哥的,她若是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想到此处,她的眼底散发出一阵阴暗森冷的幽光,连贴身伺候她的宝扇都吓得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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