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阮能明显感觉到，方景行对她越来越深的管束。

有人递给苏阮一杯冰咖啡时，方景行会顺手接过，说她不能喝咖啡。会在苏阮起身去拿东西时，立马抬眼问她去哪里。甚至在苏阮和别的男生正常交谈稍久时，他那边总会适时地需要她帮忙或者询问她的意见。

这种变化细微却持续，像逐渐收紧的网。苏阮依旧对他乖巧且依赖，偶尔会在方景行有超出兄妹界限的行为时，她会抬起眼，带着点无辜和疑惑看他，直到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是为你好”。

这种矛盾的挣扎，在方景行身上体现得越来越明显。

迎新工作终于在一片忙乱中彻底结束。学生会组织了聚餐，地点在学校附近一家颇受欢迎的餐厅。大包厢里开了两桌，气氛热烈。

苏阮自然是坐在方景行旁边。席间，不断有人来向方景行敬酒，感谢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方景行以茶代酒，应对得体，但注意力显然分了一大半在旁边埋头苦吃的苏阮身上。他会顺手将她够不到的菜转到她面前，会把她尝了一口皱起眉头不喜欢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帮她把蟹肉拆出来又帮她挑鱼刺。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坐在对面的许白梦，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盛了一碗汤，越过半张桌子，想要放到方景行那里：“会长，你也别光顾着照顾妹妹，自己多吃点。”

方景行抬眼，制止了她，疏离而有礼地点点头：“谢谢，我自己来。”

许白梦的眼神黯了黯，默默收回了手。

聚餐结束后，有人提议去KTV，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方景行本想让苏阮先回家，但看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带着点好奇和期待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叮嘱了一句：“跟紧我。”

KTV包厢里光影摇曳，音乐震耳。苏阮还是挨着方景行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着其他人闹腾。周明宇大概是喝多了，又活跃起来，端着酒杯四处晃悠，最后晃到了喝着果汁的苏阮面前。

“妹妹，出来玩就别这么拘束嘛！”他大大咧咧地拿起一个空酒杯，倒了小半杯果酒，递到苏阮面前，“尝尝这个，甜的，没多少酒精，就当饮料喝！”

苏阮看着那杯颜色漂亮的果酒，确实有点心动。她因为身体原因从小被管得严，从来没喝过酒。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方景行，他正侧头和过来询问事情的许白梦说话，似乎没注意到这边。

她悄悄伸出手，想拿过杯子偷偷摸摸尝一口。

苏阮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下一秒，原本还在和许白梦说话的方景行不知何时已经转回了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包厢里闪烁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却清晰映照出不赞同和一丝隐忍的怒气。他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音乐的压迫感，清晰地钻进苏阮的耳朵：

“苏阮，翅膀硬了，还喝酒？”

苏阮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打翻，手忙脚乱地稳住，又心虚地把杯子往茶几中央推了推，连连摇头，声音都带了点结巴：“没、没有！我就是……就是看看！”

周明宇在一旁起哄：“会长，你也管太宽了吧？妹妹都成年了，喝一点果酒怎么了？”

方景行一个冷眼扫过去，周明宇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没有理会周明宇，视线依旧牢牢钉在苏阮脸上。

“你不能喝。忘了自己的身体了吗？”他的语气带着训斥，但仔细分辨，那底下似乎还藏着一丝别的什么。

苏阮瘪瘪嘴，垂下脑袋，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小声嘟囔：“知道了嘛，不喝就不喝。”

方景行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股因她燃起的火气，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总是这样，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绪，无论是担心，是生气，还是这种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想要将她完全纳入自己掌控范围，不让任何人、任何事物沾染分毫的强烈冲动。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苏阮，应该只是对妹妹的感情。

可为什么，看到周明宇递酒，看到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胸口会堵得这么难受？为什么制止她之后，看到她乖乖听话的模样，心里又会泛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这种超出界限的情感，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与他固有的认知激烈拉扯。每一次她依赖的眼神，每一次她无意识的靠近，每一次他成功制止了她出格的行为，都像是在这拉锯战中，为那隐秘的，背德的**天平加上一枚沉重的砝码。

方景行没说话，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拉着她站起身，对旁边看好戏的周明宇和其他人丢下一句：“她不能喝酒，我先带她出去透透气。”

完全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他牵着苏阮，走出了喧闹的KTV包厢。

走廊里相对安静许多，只有其他包间隐约传来的歌声。方景行一直拉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通风口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苏阮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抬眼看他。方景行背靠着墙壁，微微蹙着眉，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景行哥哥……”苏阮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方景行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比刚才在包厢里更复杂，有关切，有不悦以及焦躁。

“你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凑什么热闹。”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责备。

但苏阮却从这责备里咂摸出一点不同以往的滋味。以前他也会管她，但更多是出于责任和习惯性的照顾，而现在似乎多了点别的。

“我知道错了嘛，”苏阮从善如流地认错，往前凑了一小步，仰着脸看他，声音放软，“以后不敢了，你别生气。”

她靠得有些近，身上淡淡的，和他一个牌子都沐浴露清香萦绕过来。

方景行喉结微动，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原地。

他移开视线，看向走廊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反驳：“以后在外面，不准碰酒。想试试……回家再说。”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有些含糊，但苏阮听得清清楚楚。回家再说？这简直像是在承诺什么专属特权。她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如捣蒜：“嗯嗯！都听你的！”

看着苏阮这副乖巧的样子，方景行心底微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顺着头发落到苏阮的脖子上，她的脖颈又白又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大半，方景行鬼使神差地，缓缓握了上去，指腹细细摩挲着她柔嫩的皮肤，像着了魔。

直到苏阮不解地喊了一句：“景行哥哥？”

他才如梦如醒，狼狈不堪地逃走了：“回去吧。”

*

KTV事件之后，方景行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中。

他依旧将苏阮纳入自己的视线，甚至把她照顾得更好，会事无巨细过问她的一切。但那种掌控又带着刻意维持距离的矛盾感。

这种欲盖弥彰的回避，苏阮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那是放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与他理智认知中兄妹关系激烈博弈的结果。他像一头困兽，在自己划定的牢笼里焦躁地踱步。

苏阮并不急于求成。她依旧扮演着那个依赖他的，偶尔会有点小冒失的妹妹，恰到好处地在他忍耐的边缘试探，又在他即将清醒时，给予上全然的信任与乖巧。

开学前一天，方景行需要最后确认一遍迎新流程，一大早就去了学校。苏阮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吃了早餐，才晃去学校找他。

学生会办公室里人不多，方景行正和几个部长在最后的细节。苏阮没有打扰他，自己窝在他旁边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些口渴，办公室里的饮水机却恰好没水了。她记得走廊尽头有个自动贩卖机，便起身走了出去。

买了水，往回走的时候，却在走廊拐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方景行和许白梦。

“会长，明天的志愿者安排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许白梦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爽朗，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辛苦了。”方景行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

短暂的沉默后，许白梦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那个……会长，明天迎新结束后，你有空吗？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听说他们家的手冲很好喝。”

“没空。”方景行语气没有什么波澜，“明天迎新结束后我和软软要回家吃饭。”

拐角后的苏阮，无声地勾起了嘴角。却在抬眸时，和站在另一边的周明宇四目相对。

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看着周明宇不同于平时的吊儿郎当，只是盯着许白梦的样子。苏阮了然于心。

“可是……”许白梦还想说什么。

“工作上的事情，在办公室沟通就好。”方景行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确的界限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脚步声响起，是方景行离开的声音。

苏阮站在原地，等了几秒，才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从拐角转出来，正好迎上还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苍白的许白梦。苏阮对她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甚至带着点友好的笑容，点了点头，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