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上过幼儿园的神明绞尽脑汁也吐不出什么赞美之词，视线随意往外一瞥时触及到大雪和天空。

这双眼睛是自然所化的最美之物，即使融化，刹那的美丽比宇宙更要永恒。

“……”

好像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夜椿浑不在意，目光重新投回游戏屏幕。

“……椿，刚才我叫你好几次了。”

觉里弯腰坐下，白色的碎发垂落在长睫上，修长的手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

“都是手机的错，游戏太好玩了，不能怪我啦。”

夜椿懒懒掀起眼皮，搞怪地吐舌。

她还没回答可爱学生们的问题呢。

下一秒，她怔了一瞬。

一道清浅的霜雪气息包围她，眸中白发青年的身影放大。

他白皙的脸颊有些薄红，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夜椿还没能分析出他脸红什么，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吃完饭才能玩。”觉里道。

夜椿依依不舍地伸出尔康手，“呜呜……你三十六度的体温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觉里认真道：“唔，真要说的话我的尸体可没有三十六度的体温。”

“……吃饭吃饭！”夜椿垂眸，扬起的唇角怎么也克制不住下压的趋势。

暖黄灯光下，小木桌上放着四盘家常菜，有寿司、味增汤、荞麦面、炒菜。饭菜的热气与冷空气碰撞冒出白雾。

夜椿夹了一块寿司放入口中，软糯可口的米饭和肉酱结合，香气被味蕾放大。

这一刻灵魂仿佛得到升华。

她试了试其他三样菜，随即眯起眼睛，放下筷子。

觉里见状手指无意识地蜷起，轻声问道：“是不好吃吗？”

夜椿朝他竖起大拇指，往嘴里快速塞了几口菜，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含糊声音道：“不戳不戳……封你为夜椿大人的头号厨师。”

她像八百年没吃过饭，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一整盘寿司和荞麦面。

“嗝～觉里手艺不错。”

夜椿捂着肚子，再次竖起大拇指。

“噗”地一声很轻的笑音，尾音上扬，觉里唇角微勾，神色似是在缅怀什么，“总感觉以前好像有人说过我是个除了性格样样都完美的人。”

“这是夸赞吗？”夜椿问道。

她慢吞吞地拿过觉里递来的纸巾擦嘴，喝了一口刚泡不久的绿茶，茶香清冽，袅袅白烟氤氲室内。

“嗯？”

“连八百万神明都做不到完美，这样的话说出口比起赞美更像是束缚、绑架。”

“……或许。”

觉里垂下长睫，侧眸望着少女神明。不同于前面给他的不靠谱印象，此刻她身穿白色巫女服，茶色长发披在腰臀，眸光干净，仿佛一切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总之，觉里不要想太多了，你受伤的话我也会受伤。”夜椿平静道。

她的目光望向屋外如柳絮般的夜雪。

风雪小了些，少女神明的声音格外清晰。

“神与神器一损俱损。”

*

夜椿登入游戏，熟悉的黑屏过后，操场上三个学生围着躺在地上的茶色像素小人。

夜椿点击他们头顶的气泡。

五条悟：【她是睡美人吗？随时随地都能睡着？找一只青蛙王子吻醒她吧～】

夏油杰：【悟……好歹人家是老师。】

家入硝子：【老师心跳正常，表面看没什么问题，按道理说应该没事呀，要不还是带她来医务室检查吧。】

五条悟：【所以还是先试试青蛙王子吧～】

教师小人从地上跳起来，给白发学生一击头锤。

五条悟：【嗷！！！】

【系统提示：您的学生正在期待与您交流～好感度增加有几率能够获得额外奖励哦～】

夜椿嘿嘿一笑，受欢迎这种事她可太擅长了。

家入硝子：【太好了！老师醒了！您没事吧？】

教师小人点头，握住她的手，然后分离。

家入硝子：【？】

教师小人转身望向另外两个学生，朝他们伸出像素小短手，抓起丸子头学生的手握住，松开。

夏油杰：【？？？】

夜椿正犹豫要不要跟白毛握手，白发学生先一步握住她，一触即分。

白发像素小人叉腰控诉：【为什么不跟老子握手？】

【算了……你的咒具多少钱？把它卖给我，老子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怎样？】

一个对话气泡冒了出来，【系统提示：已开放自由对话。】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开放自由对话！

夜椿不禁想起那个翻车的自我介绍，幸好他们只是游戏角色。

她打字太慢，直接用语音输入：【五条，首先我不卖，其次那不是咒具，是我的神器哦～】

白发学生额头滴水珠，脑袋旁冒出跳跃的问号。

五条悟：【你是中二病吗？需要治疗的话五条家可以报销。】

夜椿：……

没礼貌的熊孩子啊。

她毫不犹豫又给了白发学生一头锤，蓝眼睛变成蚊香眼。

教师小人走向下一位学生。

夏油杰：【老师，我还想和您交流一下/体术可以吗？】

夜椿：【夏油，体术啊就要多挨打，一顿不够就来一百顿！】

丸子头学生瑟瑟发抖，脑袋旁挂着一滴水珠。

下一位，教师小人逮住了正要偷偷跑路的短发女学生。

夜椿：【家入的话，只躲在两个同期后面绝对不行哦，No，打咩。】

短发像素小人石化碎掉了。

看来爱心授课很成功啊！夜椿心中感慨。

不愧是她，养成信徒这不so easy 吗？

她简直就是天生做老师的料啊！

短暂沉默过后，三个学生头上冒出气泡。白毛学生拉着丸子头学生窃窃私语。

夜椿点击气泡。

五条悟：【她是不是卖橘子卖得走火入魔了？这中二病还有得治吗？】

丸子头像素小人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眯，双眼放出睿智的光芒。

夏油杰：【正常。咒术师哪有不疯的？】

白发像素小人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小短手似是不可置信地捂嘴。

五条悟：【年纪轻轻就……那我们就顺着点她吧，没办法谁让老子这么善良？】

不好意思，被讲小话的玩家看得见npc对话哦。

夜椿猛戳两个学生脑袋，给他们来了两拳。他们原地起飞，落地时眼睛变成两个蚊香。

她转而望向可爱的女学生，点击她的气泡。

家入硝子：【夜椿老师——】

一声“夜椿老师”听得夜椿乐呵呵，这就是有可爱学生的感觉啊。

她哼着歌，周身气氛欢快。

游戏里，教师小人对女学生进行摸头的动作。

突然想起商城里的某样商品，夜椿打开商城，手指在商品栏下滑，大手一挥豪掷两百金币买了薄荷糖。

【商品：低糖薄荷糖

功效：提神醒脑，居家必备，有戒烟功效】

教师小人戳了戳短发学生，在她看见气泡后，将手掌展开。

夜椿龟速打字：【见面礼，戒烟，不准抽。】

家入硝子接过，脸上冒出两坨红晕。

【好的！夜椿老师！】

**

家入硝子从小就被咒术界高层监管，美名其曰为保护。

入学高专可以说是她第一次接触同龄人，两个同期非常强大，他们配合在一起默契十足，是名副其实的“最强”组合。

对比起这两位过于耀眼的同期，她术式虽然珍贵稀有，却只能枯坐在医务室里对着受伤的同伴，或解剖同伴尸体。

每夜她总会陷入梦魇，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在祓除咒灵时，他们的尸体残缺，经由她的手缝补，解剖。

这种生活像是夏天的蝉鸣，吵闹，令人厌烦。

偶尔她会望向黑夜，点燃一支烟，抽着烟缓和心情，祈祷今夜不要做梦。

新来的代课老师是位比她高不少的女性，长得很漂亮。

如果不是面无表情的话，是容易让人感到亲切的类型。

眼下她伸出手依旧面无表情，家入硝子心里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想到了她被没收的存货，手悄然摸向口袋，里面仅剩一根烟卷。

难道这次也要被没收了吗？家入硝子有些生无可恋。

对方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是一条低糖薄荷糖。

“见面礼，戒烟，不准抽。”

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清冽透彻，像春日樱花树下流动的湖水般温和。

“夜椿，为什么我们没有见面礼？”

同期的声音幽幽传来，两个dk头顶两个大包走过来。

“要叫夜椿老师。”代课老师面无表情纠正道。

“悟，说不定夜椿老师只是忘了，怎么可能会没有我们的份呢？”夏油杰好心安抚道。

不，这一点都不好心吧，夏油，你的狐狸尾巴快摇上天了！

“我就要叫夜椿！夜蛾我也是这么叫的！要是我没见面礼的话我就要闹了！”五条悟大喊，手臂搭在夏油杰肩膀上。

“是吗？想要我的见面礼你得跟我换。”

“……硝子也没给见面礼啊！”

听着师生二人的争论，家入硝子心虚地目光飘忽。

代课老师：“她给了。”

家入硝子更心虚了。

五条悟：“哈？”

如同钢一般的代课老师在这时松动了，她的神情明明没有变化，却无比自在，像是一具人偶被放入了灵魂一般活了过来，无机质的茶色双眸眸光流转短瞬，仿若荡起涟漪的翠湖。

【秘密。】

夜椿语音输入完这两个字原地兴奋地手舞足蹈。

就在刚刚游戏系统提示家入硝子转正成为信徒，足足给她加了一百功德。

这可是她的神生中第一名信徒啊！

等游戏通关之日，就是她神社建成之时哈哈哈哈哈！

“游戏有这么好玩吗？”

耳畔响起如酒般清冽的嗓音，尾音带着些许低磁，白发青年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支着脑袋撑在桌子上。

“当然啦！又能赚功德，还能有信徒！”

夜椿一手拿一个啦啦队的花球，边给自己打气，边对美好未来露出憧憬地眯起眼睛，“信徒！神社！诶嘿嘿嘿！”

“为什么椿这么想拥有信徒和神社呢？”觉里问道。

夜椿挠了挠脸，视线飘移，“我可是八百万神明其中之一诶，要是没有神社和信徒可太逊了！”

“这样吗？”

“当然啦！很快我就会带着你过上被信徒簇拥、神社有日本，不，东京那么大的好日子了……哈哈哈哈……”

觉里没再回应，他目光淡淡地望着似是美滋滋的神明，恍若漠不关心，但唇角下意识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话说，椿的花球是哪里来的？”

“买……捡的！”

“哦？天之国立神给的钱没剩多少了吧。”

“才不是！我只花了一千日元就拿下了！”

夜椿后知后觉地捂住嘴，有些不敢去看觉里的神情。

半晌，身旁之人起身，衣料摩挲出窸窸窣窣声，青年温热的气息离她远去，徒留一室静默。

走、走了？

没有骂她，也没有教育她。

就这么走了？

夜椿跟小尾巴似的跟在白发青年身后，他单手环胸站在廊下，侧脸清晰，眸光淡漠，似是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天之国立神……”

白发青年突然偏头，夜椿跐溜一下缩回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