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先是一片迷糊，就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

紧接着，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奇迹般地清晰起来。

整个世界的色彩变得更加浓郁。

塞缪尔是大主教……

塞缪尔生活在一个教堂里……

塞缪尔平时最喜欢板着一张脸……

记忆中的那个塞缪尔熟悉又陌生。

混身充斥着一种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感觉，混身就像是用冰雪雕琢而成的。

塞缪尔恍惚着想到：这可能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然怎么解释从心底突然冒出来的，那一种熟悉感。

而自己眼前的那个男人，也莫名有了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就好像……那个叫艾德里安的小子，本应该穿着盔甲，站在大殿上，而不是站在这间破旧的角落里。

等等……

塞缪尔吃惊地睁大双眼。

他怎么会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明明之前，他们就只见过三两次面，连相互的名字都没有告知对方。

但塞缪尔还是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艾德里安？！”

“你恢复记忆了？”

不然怎么会念出我的名字？

艾德里安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大腿根部的肌肉微微颤抖，用力，双眼中充满警惕。

也不知道塞缪尔的魔法恢复了没有，估计比不上他最巅峰的时候。

要是塞缪尔敢对自己做些什么……

艾德里安勾起一个笑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要是把人弄死了，面对教堂的追杀，他该逃去往哪里。

那一定很刺激。

艾德里安因为兴奋，眼中隐约浮现出血红色。

……红血丝根根分明。

“收起你内心的念头，你这个被美色冲昏了脑子的人。”塞缪尔冷淡地看了艾德里安一眼。

“……你不是？”艾德里安用手指指着地上一地的空酒瓶，又恶作剧一般地耸动鼻尖。

空气里到处都是酒精的味道。

塞缪尔：“……”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不断僵硬，手指不自然地开始蜷曲。

好在，塞缪尔本来就长着一张冰块脸，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塞缪尔说到：“那只是以前的我。”

艾德里安应付似的点点头，脚尖踢着一只装过酒的玻璃瓶。

相撞，发出不轻不重。一声脆响。

塞缪尔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偏偏这个时候，艾德里安还忙着火上浇油。

“是啊！您可是我们的大主教，面对美色，不动如山，哪怕是面对埃莉卡，也是一样的。”

塞缪尔：“……”

良久的寂静。

艾德里安不满足，又重复了一遍，还加了一句：“是吗？”

“是！”

这声音咬牙切齿，像极了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艾德里安说：“我们该回去了。”

塞缪尔说：“教堂吗？”

艾德里安反问到：“不然还有哪里？”

教堂！

塞缪尔眼前出现了一座华美的建筑。

高高的尖顶上，点缀着华丽的珠宝。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在一定的时间内才会开放，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并且……

塞缪尔的眼前出现了一间地下室，里面被无妄之水所填满。

一条条锁链遍布在四周，像是努力捆住着什么东西。

至于究竟困住的是谁？

塞缪尔看不到。

脑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眼珠子几乎是占据了所有的眼眶，外边围着一圈的金色花纹。

——只需要看一眼，恐惧感油然而生。

塞缪尔深呼吸几口，平静了一下心绪，说到：“走吧！”

两人走出房间大门。

外面的空气异常新鲜，因为是下过雨的关系，隐约还带着几分潮湿。

艾德里安像从前那样，想要摧毁身后的茅草房，手刚抬起，又被摁下了下去。

“算了，留着吧！就当是留个念想。”

*

深邃的海底

一望无际。

埃莉卡蜷缩在贝壳床里，手里拿着鱼缸，看着里面的小河豚到处游来游去的。

有水珠从鱼缸里面甩出来，溅了埃莉卡一身。

“你想……自从岸上回来以后，你就总是臭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

小河豚刻意将头扭到一边，一言不发。

留给埃莉卡的，只有一串接着一串的泡泡，蔓延在鱼缸里。

埃莉卡笑着问：“生气啦！”

小河豚翻了一个大白眼。

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心里没点逼数吗？

他本以为，埃莉卡出去，就只是单纯地玩耍，换换心情。

没想到，还是自己太过天真。

小河豚始终忘不了那一幕。

自己被装进水晶鱼缸中后，又被带到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令鱼作呕。

但更刺激的一幕来了。

埃莉卡冲上去，保住了一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

两人亲密地，简直堪称是难舍难分。

小河豚又涨成圆鼓鼓的一团，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两人。

他们就像是完全忽视了，还有一个水晶鱼缸放在这里。

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

小河豚心中产生了一种名叫“讨厌”的情绪，其中，又夹杂着嫉妒。

他恨不得从鱼缸里跳出来，至少以一个人的形象，把他们两个拉开。

可是小河豚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小河豚越想越生气，说：“埃莉卡，如果一条鱼想要变成人的形态生活，需要付出怎么……”样的努力。

后面话被硬生生咽下。

紧接着，埃莉卡的鱼尾开始不断地扑腾，溅起阵阵水花，脸上也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痛苦的表情。

小河豚：“……”

不好！！！

他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七天的时间过去，而埃莉卡，也将迎来一次新的蜕变。

从今天开始，她将忘掉陆地上所有的感情经历，当然了，也包括那个讨厌的人。

小河豚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庆幸。

以前，他们两个坐在礁石上，谈论过这件事。

埃莉卡皱了皱眉：“我记得，我好像……谈过一两场恋爱。”

小河豚甩甩尾巴，“何止一两场。”

埃莉卡还是紧皱着眉头，“但是每个人长什么样，我忘了。”

埃莉卡用力去想，但是却想把他们看清楚，她的脑袋就越是疼痛。

几乎快要裂开。

“算了，不想了，放过自己挺好的。”

埃莉卡的手中拿着一本牛皮纸包着的书，微风袭来，纸业被吹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泛黄的纸页上，用黑色的墨汁书写着一行行大字，上面沾了点水，周围的轮廓被晕染开来。

但小河豚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德里斯特：会弹琴。

艾尔梅：会制作各种好看的小首饰。

埃里维斯：有钱，要什么有什么。

艾德里安：会挑出各种的剑花。

……

这仅仅只是第一页的内容，小河豚看着厚厚一叠的书，咽了咽唾沫。

好家伙，直接一个好家伙。

这也算是埃莉卡的一个小癖好。

她习惯于把自己的前男友都记录在本子上，好提醒自己：要是碰上了他们，绝对要躲开，不然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埃莉卡摸了摸鼻头，将那本书变作小小的一本，拿出一条银链子，挂在脖子上。

而现在……

这本书上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名字。

塞缪尔：做菜很好吃。旁边是一个大大的笑脸，看上去对他的技能，很是中意。

小河豚：“……”

都疼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记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

另一边。

埃莉卡忍不住在地上到处打滚，尘土沾了她一身，头发凌乱地黏在脸庞上。

几声低吼被压抑着喊出来。

很疼！哪怕是看着，小河豚都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但是他偏偏对此束手无策。

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

埃莉卡大人是神明，真正的神明，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再怎么狼狈，都不会掉入泥土之中。

要是自己也是神明，那就好了。

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帮助埃莉卡大人缓解痛苦，还能……还能顺利成章地站在埃莉卡大人的身边。

小河豚眼睛里闪过希望的光。

良久，埃莉卡懵懂地用胳膊撑起身体，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小河豚，你知道吗？”

小河豚的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说道：“没有！”

“真的没有？”埃莉卡低着头，“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算了，不想了，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埃莉卡抬头，对着小河豚说：“我饿了，想要点吃的。”

小河豚说：“好，我去帮你找，你在这里等着。”

现在的埃莉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

唇色有些偏白了，眼睛因为痛楚而闪着水光。

小河豚边游边想，要弄点什么东西过来。

不然扇贝？！

那东西软软韧韧的，很好吃，也很有嚼劲。

小河豚费劲地找来了一堆贝类。

地面上全是奇形怪状的贝壳，各种颜色的都有。

埃莉卡道了一声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小河豚，那些公务你处理完了没用？”

小河豚：“……”

这架势，有亿点点想要把他赶走。

小河豚拍拍鱼鳍，“没有。”

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有些不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