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沉眠者的挽歌

75.

她站在巷口时突然想起昨晚的梦。晦暗的灯光下所有颜色都归类成黯然的灰白黑,街道,雨线,匆匆忙忙的行车,红灯区的霓虹灯。除了那把红色的伞。

她看见彼特·威尔森收伞离开,并为此感到欣慰,转瞬即逝却又久违到让人倍感温暖的安宁。她确信那是一个好梦。

而这不是第一次她经历现实将美梦撕裂,践踏成七零八碎的泥块。

眼前的这个小巷和梦里的很像,但本应该离开的人被掩埋在垃圾箱里。她比常人卓越的感官从那混沌又粘稠的脏污中捕捉到了新鲜的血腥气味,但却一时间大脑当机,像是发条用尽的木偶人一般僵立在原地。等回过神时沃利已经帮忙把彼特从垃圾里挖了出来。血和污秽血和污秽把他浸得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斑驳的血迹粘在他碎掉的镜片上。

然后她想起一件早该遗忘的小事,与此无关,只是莫名其妙的,如同翻箱倒柜时掉出了一枚生锈的铁钉并被它扎破了手指。只是现在没有时间为别的事自怨自艾了。

“凯拉,帮忙搭把手!他还有呼吸!我现在就送他去医院。”沃利说着就要把人抱起来,却被身旁人制止了。

“没用的,出血量太大了,胸口和腹部的两处应该都是致命伤,能留下一口气已经是奇迹。”

少女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愕然地看向对方但并没有看到人显出放弃的样子。

凯拉单膝跪下,从裙摆内侧拿出一把手掌长短尖头钻刀,在沃利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捅进自己的右手上臂,将一颗拇指大的白色石头从血肉里挖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沃利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冷汗涔涔,但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哼哼一声,但疼痛还是让呼吸发起了颤:“这是蛇卵,我一个朋友借我的。”

蛇卵被放进彼特胸前的伤口,光洁坚硬的外壳被血浸染后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勃动了起来,变得粉红而柔软。在快要孵化时伤口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凯拉帮扶着让沃利把彼特抱起来:“它是活的生物,会疲劳的,只能拖点时间,你现在把他送去渡鸦那儿……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就去找迪克,哀悼会场离这里才五百米远。”

沃利愣愣地看向她的伤:“但是……”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她用另一只手捂住血口,有意地侧过身把手臂掩藏在身后,“别浪费我给你争取的时间。跑起来。”

神速者止住话音,郑重地对人点点头,眨眼一瞬消失在了小巷。

自从煤气灯时代人们就敢与黑暗带来的恐惧抗衡,尽管天际的最后一丝黄昏光线淹入夜幕也没有任何人在意或担忧。凯拉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松开手,右手手臂上逐渐浮出一层淡淡的蛇纹,然后支离破碎,真正的皮肤暴露在外,昨晚留下的烧伤已经变作斑驳凹凸的疤痕。她庆幸光线昏暗让对方没有看清她手臂的异样。

蛇卵是昨晚特蕾丝给她的,它还有一个用处是能用蛇纹覆盖伤口从而达到隐藏的效果。

她看了眼身后的狼藉。小巷边邻着几家卫生指标不合格的餐厅,厨余垃圾和浪费的食物堆砌在垃圾箱或者直接扔在小巷的角落。泥泞的垃圾被掀翻之后令各种人作呕的恶臭也散发出来,粘稠的交织在一起像是要堵塞人的鼻腔。下水道的臭味,腐烂过期的肉和奶制品,老鼠,还有血腥味。

她打开耳道内的通讯装置,一边往与哀悼会相反的方向离开。

“斯莱德,恭喜你的计划成功了。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此后悔的。”

--------------

世界上不乏一些会为了信仰与情感而将生存本能放置于次位的人,这样的行为会因为不同背景与角度而获得不同的评价,愚蠢,不负责任,虚妄而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或是觉悟,决心,勇敢者的赞歌。而这些评价对于本人而言似乎并没有占据多少地位,旁观者的规劝往往单薄而无力。最好的阻止方法就是将那种无所畏惧的决心掐死在襁褓之中,否则会像煤炭之中的星火,只需要一点流动空气就能熊熊燃烧。

彼特·威尔森即是那个受人煽动而飞蛾扑火的反例。凯拉对此深信不疑。她提前安排了行程,并买通了一个平时就不太干净的警察警示他父母这起案件牵涉到的□□犯罪,使得对方同意先离开哥谭直到彻底结案的提议。所以在彼特用杰森的手机给她拨打电话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对方是不是在离开哥谭的路途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对方的语气语调却没有一丝惧怕或担忧,反而像是责备一般反问为什么凯拉不在哀悼会的现场和自己碰面。

——是因为你认为我只会是一个但求自保的胆小鬼对吗?

凯拉愣怔住。彼特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下,继续道,这么想也没错,对不起。因为我总之在逃跑,即使被恶霸逮住了也因为害怕而不敢反抗。但现在我想通了,你说得对,害死我姐姐和医院里那些人的不止是萤火虫,还有他背后牵连的势力。我不应该在这里退缩,如果我可以派上一点用处我就不应该逃跑,我一定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秘密的……

凯拉在这时终于回神,呵斥他安静下来。她觉得胃部紧绞,不适感溢上喉底。直到沃利送她到了哀悼会会场的门口,她却凭借着过于敏锐的五感在对街的一条小巷里嗅到了新鲜的铁腥味,混杂着浓重的腐糜物臭味,这样的不适感终于推到顶峰,几乎要让她当街呕吐出来。

她和斯莱德会面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同时还见到了袭击彼特的凶手。对方已经死了,斜斜地倒在血泊里,像是一滩没有骨头的烂泥。凯拉没有争吵或是检查尸体,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有没有问出是哪家的狗。

“奥斯瓦尔德·科波特。他应该是向多个刺客发了悬赏令,目的都是杀死彼特。”

“接下来呢?”

斯莱德从腰带里拿出一张刻有企鹅纹路的卡片:“我拿到了他的验证口令,一会儿会用他的身份去向企鹅领取赏金。你潜入冰山会所待命,等我的指令。”

“我知道了。”凯拉说着转头就想要离开,却被人按住肩膀。

“你在想什么?”斯莱德眯了眯眼睛,用揶揄而又讥讽的口吻说,“我所认识的那个小魂淡可没这么乖。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做了什么。”

“是的。你叫夏洛特伪装成我怂恿彼特留在哥谭协助调查,接着向地下散播他昨晚从萤火虫死亡现场逃离和他会出现在哀悼会的情报,消息一旦口耳相传起来,人们就会误以为他和他的姐姐一样为法科尼工作。大部分□□都想要活捉他以得到他对萤火虫一事所知道的信息,而唯有真正掌握了泰拉的人会想要杀掉他。”凯拉回过身抬头与他对视,“简而言之,你毫无自尊地利用一个人的正义心作为诱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尽管那还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孩子。”

“达成我们共同的愿望。”斯莱德微微俯下身,冷笑着纠正道,“当你向他的耳朵旁边开那一枪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是想要利用他的求生欲和恐惧满足自己的私心?一个人或两个人的命和一座城市相比较,我以为你早就应该学会衡量了。你这么恐惧流血与牺牲又该怎么真的脱离那个家族给你带来的桎梏?”

两人之间的对峙在男人的话音落地后陷入短暂的沉寂,随后少女失声笑了下,她低下头有意无意地用手掩住上扬的嘴角,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瞳孔里的晦暗。

“塔利亚曾经因为我一句气馁的话而杀人,那是一个我才刚刚见过一面的语言教授,因为我总是不把路人放在心上,那个人长得是高是矮是年轻还是年迈我全然记不清楚,我只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要让一个人因我而死是多么轻而易举,我感到恐惧、自责,或者还有更多别的情感。但是在我今天想起来时却没办法再感同身受。

“也许这么说你会以为我是在自欺欺人——我并没有因为彼特会因我而死这件事感到过多的恐惧。因为我经历过太多次了,那个教授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我失去过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斯莱德皱皱眉,他想起特蕾丝说的话:“你是说在那个弄虚作假的箱庭里?”

“你要如何衡量真假?我在那里接受了大种姓的训练,学会如何控制与驱动魔法,我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徒步十六天穿越过一片沙漠,因为在欧洲生活过两年所以知道三年后最好吃的披萨饼餐厅开在拿坡里南部靠海的地方……”凯拉停顿住,抬起暗绿色的眼睛,用指尖叩了叩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替人惋惜一般地叹笑道,“于我而言那些不是梦境或预言,而是真实的保存在我记忆里的经验与知识。你提醒我的软弱,优柔寡断,单纯又愚昧的正义感,或者割舍不离的爱意。这些在一个月之前可能会让我情绪失控,变得容易受控或犯错。但很遗憾的是,你认识那个凯拉被留在太远的地方,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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