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38

头昏昏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烧起来,又迅速冷却。

世界很安静,但又好像总有刺耳的轰鸣声,挥之不去,让人感觉那么恶心和心慌。

池屿意识不太清醒,他昨晚一直睡不着。

后半夜开始发热,吃了片药就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他又开始做梦了。

“外婆!姐姐!赵敏阿姨!”

就像每一次生病,意识薄弱时,心中最恐怖的梦魇就会涌上心头,占据整个脑海。

池屿皱着眉,额角有很多汗珠,他难受地扭动着身子,想醒,但是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你必须要接受最好的教育,然后继承我的企业。”

刘鑫国很高大,把池屿接回家时,总是俯视他,对这个年仅六岁的儿子从没有过好脸色。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曲折扭动的画面里,林绮君从某个黑暗的角落冲出来,一拳一拳打在刘鑫国身上。

她面容狰狞,但是手上的力道实在是不足为惧。

画面又一转。

“我妈妈说你是野孩子,你不是林阿姨生的。”

“你是贱种。”

“你不配和我们在一个学校读书。”

“杂种!你是小三的儿子!”

一张张稚嫩的脸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划过,他们居高临下,用手指着池屿,用最童真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我妈妈不是小三!”小池屿气得不行,他一遍遍反驳,为死去的妈妈正名。

“你妈妈就是小三!而且是你害死了你妈妈,你是倒霉鬼!”

“倒霉鬼!”

“倒霉鬼!”

……

在池屿的记忆中,他们的具体模样已经变得很模糊。

孩子们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嘴巴一张一合地蠕动,像会射出刀子,一刀刀扎在池屿身上。

“你们看!”一个小孩指着池屿右手带着的地摊货,鄙夷,“他戴假珍珠,乡巴佬。”

“这是女人戴的,他是变态哈哈哈哈!”

有人上手来抢,小池屿大惊失色,死死把手链护在怀里,“这是我姐姐给我的!”

“拿来,死娘娘腔!”

“滚开!”

手链在混乱中被人扯断了,白色的劣质珍珠散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

一下一下,敲打在心上。

池屿哭了,他跪在地上,一颗一颗捡起来。

“你们看,他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

“打他!”

拳脚落在他的背上,小池屿目光猩红,像是没有痛感,执拗地爬在地上捡珍珠。

最后是学前班的老师看到这一幕,慌张地把孩子们拉开。

像他们这种双语国际学前班,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孩。

她不敢批评,只能单独带走池屿。

他的脸上、身上,处处是伤痕。

小男孩乖巧可爱,眼神却十分可怕。

老师心疼地帮他上药,这是池屿被刘鑫国带走后,接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你要离他们远一点,不要招惹他们。”

池屿想说是他们先骂人。

但是他攥着口袋里的珍珠,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捧着珍珠到老师跟前,“你可以帮我串起来吗?”

女老师知道一点这孩子的情况,她心里一酸。

很快把整理好的新手链还给小池屿。

从学前班出来那天,雨下得很大。

池屿从保姆手里挣脱出来,小小的身影在大雨里窜来窜去。

他要回家!

他要和外婆和秦纾姐姐生活在一起。

滨海的花城如此繁华。

绚烂迷人的霓虹灯像扭曲的怪物,在半空中变来变去,模糊那条回家的路。

那些摩天大楼,冷酷威严地伫立在雨夜中。

在六岁的池屿看来是如此巍峨,它们是铜墙铁壁,阻挡了一切回家的可能。

他晕倒在繁忙的街头,带着一身伤,痛苦地迷失在命运的洪流中。

“池屿!”

有人在叫他,池屿痛苦地扯了下唇,没有醒来。

太平洋一望无际,飞机不知道航行了多久,才终于把池屿丢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

周围的人大多金发碧眼,他格格不入,这里不是他的家。

“chink、chink。”几个白胖胖的小男孩拉着自己的眼皮,表情怪异地嘲笑池屿。

学前班老师很多年前串手链用的松紧线已经发黄变硬了,他一直没换。

奇怪的是,不管池屿干什么,手链从来没断过。

“池屿!”又是那个声音。

他瞳孔猛缩,发了狠挥拳砸上去,打在为首的白人男孩脸上。

“池屿!你在家吗?”

他简直打红了眼,周围好几个人都没能拉住他。

“yu,如果你一直表现出这么严重的暴力倾向,你会被劝退。”

池屿冷脸,英俊的面庞上也挂了彩。

他朝冠冕堂皇的校长竖起中指,“去你的,傻逼玩意。”

这已经是他来到美国的第七年。

打完人的那天晚上,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只不过这一觉睡得格外悠长。

不是那种安详,反而有种即将堕入深渊的绝望。

像落水的人,被水包围着,周遭安静平和。

世界纯粹又危险,因为身下就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窒息感慢慢袭来,冰冷的水倒灌进鼻腔。

池屿想起那些伤痛,水托举着他,而他只想下沉。

“池屿。”

有人同样跳进了水里,没有氧气,声音传达到耳中时闷闷的,并不真切。

池屿很难受,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太过沉重。

好像有人轻轻抱住他,带着他向上游。

“池屿。”那个声音温柔坚定,不厌其烦地反复呼唤他。

好熟悉,到底是谁?

水下的阳光越来越明亮,渐渐有些刺眼。

他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柔和的脸庞逆着光映入眼帘,光折射在她身上,给她渡上一层明亮的纱。

他终于浮出水面,就像每个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呼吸。

“池屿!”那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真切。

仿佛穿越了时光,跟六岁时他被带离外婆家,秦纾追在小汽车后面的哭喊声重叠了。

池屿猛地睁开眼。

眼光洒进房间,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真是一个漫长的梦。

头疼地按按太阳穴,池屿舔舔自己快要干裂的嘴唇。

“池屿,你在家吗?”

他愣住。

难道不是梦?

池屿有点恍惚,他掀开被子,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腿一软,扎扎实实摔在地上。

门外的秦纾听到屋内的动静,心里更着急了。

她加大拍门的力度,“你在里面?开下门。”

池屿面色苍白,撑着墙慢慢踱步过去。

大门终于被打开,他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踉跄一步,他失去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朝秦纾倒去。

池屿没穿上衣,直挺挺倒过来,秦纾吓一大跳,慌忙接住他。

男人身上不正常的热气扑了秦纾一身。

她心里担心得紧,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抛开所有旖旎的心思。

“你发烧了?”

她抱着池屿,双手轻轻搭在他宽厚的背上。

池屿鼻音很重,声音又干又哑,“渴。”

秦纾一听他这样,心疼得不行。

一米九几的大个倒在秦纾身上,她真的吃不消。

晃晃悠悠终于把他弄到沙发上,秦纾赶紧去厨房接了杯温水。

喂池屿喝了几口,她摸摸池屿的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拿温度计给你量量。”

秦纾搬池屿累得够呛,她脱掉大棉袄,此时只剩下里面灰色的针织开衫。

起身时手腕被人攥住,她被拉回沙发上,正正好好坐到池屿腿上。

责备的话堵在嘴边,在看到池屿蒙着水雾的眼睛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秦纾姐姐吗?”

喝完水,他声音听起来好一些了,只是还是低哑。

秦纾心一软,帮他整理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柔声说:“我是。”

池屿一瞬不瞬看着她,自言自语般说:“姐姐怎么会来美国,我是在做梦。”

秦纾牵起他的大手,覆在自己脸上,“是真的我。”

池屿的手很嫩,只是跟秦纾脸上的肌肤比起来还是算粗糙。

他痴缠地描摹秦纾每一个五官,最后大拇指压在她唇上。

秦纾被他弄得有点痒,但没躲开。

“是真的我。”她语气肯定重复一遍,“我要去给你拿温度计,你先放开我。”

池屿不肯,“你亲一下我,你就是真的秦纾姐姐。”

秦纾张了张嘴,哭笑不得,哪有病号这么无理取闹的。

“别闹了,要听话。”

池屿眼里的泪越蓄越多,眼神委委屈屈地看着秦纾,“你亲我一下嘛…”

他应该是真的不太清醒,眨巴眨巴狐狸眼,眼泪就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心里酸酸软软的,因为池屿,她的心软成一片。

秦纾还侧身坐在他身上,伸手帮他拭去眼泪,“鱼鱼不要哭。”

她抿起唇,撩开池屿额头上的碎发,轻轻柔柔在他滚烫的额间印上一个吻。

心如擂鼓,明明紧张得要死,但秦纾没有退回来,她用自己微凉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真的是我。”

池屿的眼睛里有片刻茫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纾。

微凉的触感格外明显,真的是她。

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稍一用力,两个人就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池屿把头埋在秦纾脖颈处。

眼泪滴落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秦纾被烫得瑟缩一下。

“别哭啊。”

池屿紧紧抱着她,贪婪地享受那股熟悉的味道,真真切切感受到她。

从花城到沙市,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从纽约到沙市,最少也需要二十多个小时。

他们越来越远。

鳞次节比的大厦如铜墙铁壁和宽广的太平洋,生生把他们分开了十六年。

十六年的岁月,永远不能弥补。

好在他又找到了她,又找回了他的救赎。

呜呜呜呜,小池真的是个很苦很苦的小孩。

然鹅亲妈不可能让他痛苦一整章!以后的小池、遇见姐姐的小池,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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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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