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雨水中的太阳花丛

好不容易给自己建立心理防线的‘丼井’深吸一口气,朝屋内喊道:

“那个,额,我有点怕你,所以我跟着你出去,但是,你不能离我太近好不好?”

‘丼井’只敢用余光瞄那只乌鸦,只见那团黑影子好像真的听懂了,似乎还应了一声就跳走了。

“走吧,它不会离你太近的。”

苏奕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丼井’才正视前方地走去。

打开门后,那乌鸦也没飞,就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领着‘丼井’前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不时‘啊啊哦哦’叫中还混杂着类似人声的‘跟我来’、‘左左’之类的。

索性这天气没什么人出门,不然被人看见一只在地上蹦跳还说人话的乌鸦,后面还远远跟着个拿手机挡脸的姿势诡异的人,怎么看都要退避三舍且拍摄分享的。

“亦大大,不是说这乌鸦迷失方向了吗?那它怎么带我找它主人?”

‘丼井’看着外面的雨虽然已经维持在可控范围内,但谁也难保会不会突然变成狂风骤雨,其实她内心一百个不愿意出去。

“它迷失方向是找救援的方向,因为它知道那种情况下,它没能力把主人带出来。”

听到苏奕的解释,‘丼井’哦了一声,看着乌鸦站在了门口,它望了望外面的雨,又转了脑瓜望了下‘丼井’,‘丼井’瞬间感觉自己的恐慌与良心同时作祟。

让那么小只乌鸦在这雨里面走走跳跳的,也太可怜了吧!可是让它和自己同打一把伞,她真的又接受不来,最后‘丼井’只好妥协了,道:

“算了,我还是报警吧,我人生第一次报警居然是为了给一只乌鸦找主人,这讲给同事听都不带信的。”

‘丼井’说明了前因后果后,约莫二十分钟左右,就有两名民警过来,为首的警官虽然一脸不可置信,但还是将那只乌鸦抓到手里,道:

“如果确定这只乌鸦是别人走失的,我们一定会及时归还,不过你说它的主人被困某个地方的话,这是走失还是失踪,其范畴还需要备案调查。”

‘丼井’虽然离那乌鸦的警官很远,但听到这话急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走繁琐的程序,别到时候没事的等会真拖得有事了,连忙强调道:

“它主人是个盲人,这种天气独自在外面很危险!这只乌鸦知道它主人在哪,只要它领着我们去营救就行了,不需要这么麻烦,还少了很多危险!”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道:

“既然你认识这只乌鸦的主人,为什么不主动联系寻找?”

这么离谱的事到底怎么说才能让两人相信呢?解释瞎耽搁功夫的,没办法,‘丼井’咬咬牙,只好道:

“她在寻短见!我当然找不到她!我又怕鸟,是实在没办法才报的警,所以二位同志,真的不要再拖了!”

听见真的可能出人命,三人一鸟一点都没再耽搁,很快就开始寻找,果真跟着那只乌鸦‘左左右右’地叫,当真找到了这么个人。

‘丼井’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穿着这么艳丽多彩的人,如此繁琐的色彩在她身上居然如此夺目又如此和谐,就像盛开于水面上的五颜六色的太阳花丛,在大雨中显出蓬勃的生命力。

那只乌鸦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飞越的雨幕,直直立于那把彩虹花伞之下的肩膀。

“阿霓,你跑哪去了,要死哦你。”

那人转过身来,原来,一个穿着如此有想象力的人,你甚至可以忽略她布满皱纹的脸、略显佝偻的身躯以及微隐于玫瑰金墨镜下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

“纪璨女士!你怎么这种天气跑这儿来了?”

其中一个警官大喊,‘丼井’一脸震惊地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

“我说怎么这乌鸦看着这么眼熟,原来就是她家的,这鸟从来不会离她这么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另一个警官挠了挠头道。

纪璨女士跺了跺脚,翠绿色的靴子又沾上了不少泥土,她气愤地举起自己的导盲杖指向声音的来源道:

“我反应了那么多次!盲道要有始有终,不能有任何东西,今天好不容易回信了,还非得在工作时间去确定,不然下次有通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这些吃着国家饭,又不做人民事,纯涮着我玩!”

两名警官被莫名连带,倒也没生气,只是好言相劝道:

“就这也没必要想不开是不是?咱回来慢慢解决,总是会好的。”

“想不开?”纪璨冷哼一声道:

“就这事,在我入土之前不解决,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多简单一事,把盲道回归它原本的用处,这很难吗?我多大年纪了还让我次次到处跑,拿我当皮球呢?真当我没气呢!”

虽然三个人没在一个频道上,但两名警官承受着纪璨女士的怒火,就这么在雨天里‘点头哈腰’地连连相劝。

‘丼井’约莫是出于一开始撒的那个‘善意的谎言’的始作俑者心理,没戳穿就装糊涂,但为了赶紧结束这个诡异的画面,她还是出声道:

“那个?大家要不换个地方聊,这地方噪音多又雨大,费嗓子。”

几人面面相觑,才想起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营救’这名纪璨女士,看着脚下的水路,不难猜出就是下雨把路给封了。

三人沉默了下,最终还是其中一个警官开口问道:

“纪璨女士你是怎么走到那儿的?”

果然收获了纪璨女士一顿劈头盖脸的说:

“说了多少次盲道盲道,你们在这条路搞修筑把盲道断了,也不另起一条,这不就把我给走丢了!还好意思问!城市管理部门我今天是去定了!拖拖拖,我看你们拖到什么时候!”

虽然不是两名警官该管的盲道区域,但还是连连应是,最后道:

“那我们把您领出来,送您过去行吧?您站原地别动,我们来接你。”

说完两个叫警官就最浅的水路淌了过去,最深的水也顶多到膝盖,一个背一个扶着,很快就走了过来。

‘丼井’的目光虽然被纪璨女士给吸引,但由于对阿霓的害怕,外加她的工作还没处理,也不得不先行告辞:

“警官同志,既然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两位警官还没搭话,纪璨女士抢先抢了话头,那双耳朵动了动,凑近‘丼井’的方向问道:

“你是谁?新来的警察?没听过你的声音?”

‘丼井’连连摆手,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连忙道:

“不是不是,是你家阿霓找人救你,结果找上我了,但我有点怕尖嘴动物,所以只能报警找警官同志帮忙。”

纪璨女士侧着耳朵听,点点头,缩回脑袋,用手把阿霓塞进了围着碎花围脖的衣领子里道:

“谢谢你啊小姑娘,希望没吓到你,也确实是今天出门着急又没考虑周全,不然阿霓从来不会离我太远。”

‘丼井’有点犹豫但还是开口道:

“纪璨女士,或许你可以牵绳,阿霓兴许下次就不会走丢遇到一些……未知的危险了。”

‘丼井’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她虽然害怕阿霓,但她更希望它不会遇上它反而兴奋想要打杀它的人或动物。

纪璨女士点点头,道:

“其实有绳,但它想解开就解开,因为阿霓更像是我的孩子,它很聪明,我也希望在我遇到意外死亡的时候,它不会因此困死到我的身边,毕竟……”

话风疑似要走向感动煽情,然后纪璨女士的导盲杖在地上到处敲敲敲,气愤道:

“毕竟我们这群瞎子的盲道说占就占,说拆就拆,哪天顺着盲道掉进没盖好的井里冲走了都不一定,我又何必让我的孩子陪着我一起送命!我从小就教过阿霓,它的命比谁都重要,我要是死了,它就天高任鸟飞,我反正把所有该教的都教它了!”

旁边两名警官立马汗颜,扶着情绪激动的纪璨女士,呸呸呸道:

“这个问题各部门已经开始重视了,纪璨女士莫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嘞。”

“有咱两陪着您去一趟,放心好了。”

纪璨女士撇着嘴道:

“我知道你们嫌我事多,但我们也没多要什么优待,最基本地得保障我们的出行安全,这问题我反应几年了,哪次彻底解决过?装模作样搞几天又回原样,我告诉你们,我就是这刺头,在我死之前这问题不解决我就天天反应!”

‘丼井’一愣,这名纪璨女士竟然有如此强的活人感,又或者说她在非常坚定地维护着自身权益,以及她所处团体的利益。

盲道上为什么除了盲人什么都有,因为盲人的出行需求被忽视,所有人都认为,盲人就应该待在家少出门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外面的盲人越来越少,因为盲人只是眼瞎不是心瞎,这个群体反而能敏锐地感受到社会对自身的排除,有多少人就此把自己边缘化,而很少有像纪璨女士这样风雨无阻地勇于提出自己合理诉求的人。

‘丼井’只觉得肃然起敬,看了眼缩进纪璨女士衣领子里只露出尾羽的阿霓,上前一步道:

“纪璨女士,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做社会新闻报道的,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对此事进行报道,让更多地区的盲道不被重视的现象获得社会关注,让有关部门采取措施。”

纪璨女士点点头道:

“如果能的话就太好了,谢谢姑娘,不过我不希望这会打搅我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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