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瞳很好看，但也遮不住眼底的无神与麻木。

她的脸很漂亮，但皮肉的张弛都显得表情十分机械。

她的身材很不错，却包裹在不太适宜的紧身服饰内，一举一动都显得别扭和难受。

而苏奕只是轻笑一声，毫不留情道：

“刚刚被封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么，被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亮哥**上半身还骂人才被封的么？他自己行为品德有问题导致的封号，纯自作自受与我何干，与我这边的直播间观众何干。”

‘洵舞’的脸僵了一瞬，她还以为苏奕看她是女生的份上说话会委婉点，可没想到说话这么直接就罢了，那双耷拉着的眼睛还一直直视着她，凝得她莫名焦躁，道：

“我们亮哥的意思是让你把封号这段时间的钱赔给我们，我们也不贪，就按平时直播打赏的均分到十二小时赔就行，毕竟如果不是你教唆，不然我们亮哥也不会做出这些不雅行为导致封号。”

苏奕扬眉道：

“我还没管你们要精神损失费呢，你们倒先讹上我了，好哦，我一向对惦记我钱的人不会口下留情。”

【白色梦：对面主播要钱还先送钱？那包没得回的，亦大大抠得连空调都舍不得开】

【呱唧：对面小心哦，之前不信邪的都塌房了】

【芒果绵绵冰：快哉！快开战，我零食都准备好了！】

【彩虹泡面：那个男的一巴掌，这个女的更是两巴掌】

【拉安眠：不是爱女么，怎么单对她恶意这么大】

【ohye：零个人提了爱女这件事，再说别人说的是爱自由向上的女性，而不是把自己物化成擦边封面的吉祥物的女的】

‘洵舞’一愣，那双精致的纹眉不由得蹙到一起，她很久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了，她看着眼前衣服廉价、长相普通、表情淡漠的苏奕，厌烦感油然而生，特别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拥有这么多维护的粉丝，凭什么？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不平衡感，她曾经为了得到别人的喜爱付出那么多努力，她学化妆、学穿搭，慢慢地把自己套在‘完美’、‘漂亮’的壳子里，才得到了别人的侧目。

可凭什么这样一个一看就没有在自己身上花很多心思的人，却轻而易举地拥有别人的拥护？

‘洵舞’咬了咬牙，却还要笑得得体道：

“都不过是友好互动罢了，你看你也没受什么伤害不是。”

苏奕耸了耸肩，好笑道：

“你们对所有连线者打分，无差别诋毁别人的容貌，造成别人的容貌焦虑与自我怀疑，虽然不是实质性的伤害，但无疑不是在精神内耗别人。

再说，你们又不是只有直播这些戏码。”

‘洵舞’眼神有些闪烁，却还是要维持笑容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只做打分提建议，可没有别的。”

“是么，”苏奕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手机屏幕内的‘洵舞’，定格在她的眉宇之间，道：

“可你就是他们制作出最完美的商品展示模板。”

总有人在意自己的容貌，在意别人的目光，这很正常，谁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有着不错的形象，谁不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好。

可恶意的、带有目的性的目光审判，只会将人陷入自我矛盾的漩涡，从而走向被设定好的‘变美路线’。

‘酥娘亮哥打分’这类直播间就是这种团体，表面上靠‘外貌打分’从而取悦‘大哥大姐’们刷礼物，实则是在筛选医美整容的客户。

特别是那种有容貌焦虑以及对自己不自信的群体，看似粗劣的打分实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以‘洵舞’的外貌为模板，对目标人群的外貌整改方向进行引导。

一般连线人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主动连线求打分的，这类人本来就对自己的容貌或多或少都有点自信，所以迎合夸赞一些好的地方，但依旧要指出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这样的人最容易发展成客户。

第二部分，则为被动连线，像苏奕这种，由粉丝推荐，纯诋毁逗粉丝开心刷礼物就行，很少有能发展成客户的，不过还是会派‘洵舞’私下联系尝试。

第三部分，则为引流，与大主播大网红打 PK，对面越破防谩骂，就越有热度，那闻名而来的潜在客户还会少么？

没什么钱的，比如学生，就推些带货的劣质化妆品、廉价服装日常用品之类的，多少能赚点，有点小钱的就往医美整容发展，钱用完了也没关系，有借贷服务呀。

借的钱是一时的，可变美是长久的，再说，人的青春年华多短啊，不狠狠绽放自己的年轻貌美，多可惜呢。

于是越来越多人从一开始的小调整，到后面的越来越上瘾，因为每一次变美吸引到的目光就越多，这种感觉多美妙啊，自己像世界的中心，为了自己的舞台更持久更盛大，便越整越多，贷也是越滚越多。

还不起？没关系啊，精心培育出来的小美人们便纷纷投入了下海市场，什么擦边、色情、杀猪盘，甚至代孕，那利润，啧啧啧，别说还贷了，房都能买好几套，可那些美人儿这辈子都享受不了了。

多么一条完美的、庞大的产业链，于网络空间盘根错节，源源不断地激发着女□□美的本质，引导她们变美，最后再将变美的她们当作赚钱的工具。

有道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女性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商品。

而‘洵舞’就是如此被诞生。

她曾经喜爱舞蹈，却是半路出家根本比不上别人的童子功，可她的心思却没有用在提高在自己的基本功上，反倒是越来越在意自己的外貌来。

试问一个美女在跳舞，谁都会注重在她优越的外形条件上，即使她跳得美中不足，照样会夺得满堂喝彩。

她对美的追求胜过了对舞蹈的喜爱。

她要瘦、要美，她要被瞩目、被夸赞。

这本就是她应得的红利。

她开始不再满足于现实的称赞，她建设了自己的网络账号，拍摄自己的舞蹈视频，享受着评论区的追捧。

不过也确实招来了一些□□，轰炸她的私信，但无伤大雅，因为这怎么不算是对她容貌的肯定呢？

她靠着这些红利赚来了第一笔金，总算有资本远离一直要管控自己的父母，开始迎合网友跳着网络热舞，收获大批粉丝，这简直让从前老老实实练基本功跳着没人欣赏的传统舞的自己像个小丑。

她开直播打 PK，每胜一场的感觉都让她飘飘欲仙，直到她连上了一场改变她整个人生轨迹的 PK。

他们先大肆夸耀了她的美貌，然后又话锋一转说她的不足，让她联想到了那些对她的外貌挑三拣四的评论，以及近日因审美疲劳导致的大幅掉粉。

不行，她必须变得更美。

于是，极端的想法让她慢慢陷入了这场精心为她而编织的陷阱。

所有的积蓄都转换成了动在她脸上的刀子，多次抽脂隆胸成为了她引以为傲的变美成本，每一次手术成功后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都让她感到满足。

可是每次的满足感的相应阈值会拔高，她很快就无法满足于此，好像每次从恢复好后自信地走在大街上时的那一段时间是开心，很快内心又会被下一次变美的狂热感席卷。

而且她愈发精致的脸已经没办法配合她做高难度的表情、动作，她躯干瘦弱却丰满笨拙的身体已经难以完成任何一场舞蹈。

她的网络账号上越来越多的是她满心欢喜的外貌，越来越少的是曾经的自己，很快这种单一化的模式引来的是她网红路的下坡路。

她已经走上了离‘美’越近，离‘舞’越远的不归路，根本不可能再回头。

借的贷也越滚越多，即使如今的她根本没有能力偿还，可对于整容带来的上瘾感让她无法抽离。

之前说着豪言壮志，相信能用梦想养活自己的人，现如今为了整容以及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外貌，她只能拉下脸去找父母要钱。

而他们居然已经全然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说她是赔钱货、无底洞！说自己从未生过如此样貌的女儿！

为什么啊，从小她想干什么都不被允许，现在长大了，她终于有了自己喜爱的事情，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一点都不理解她呢？说到底还是没钱罢了，呸！没钱生什么小孩！

没关系，她还有粉丝宝宝们，他们多么拥护她，卖卖惨筹点钱不过分吧？

不是都说喜欢她么？可为什么十个里有九个都在明里暗里暗示线下睡一觉就给钱。

呸！花这么多钱把自己整得如此金贵美好，难道就是给这群淫贼睡的？

她把那些人都给骂了，结果反噬过来的是黄谣与谩骂，以及把她的脸 AI 到片上。

“整这么狠不就是给男人睡的么，欲擒故纵什么，难道能卖个好价？”

“早卖了兄弟们，别上当，我有视频，小偿可享。”

“整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人看得上就拜佛吧，还挑，像这种女的倒贴都不敢娶！”

“……”

面对铺天盖地的骚扰，她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将账号注销了才得以告终。

无路可走时，债主们找了上来，他们笑着，好像早已预料到她没有能力偿还债务，还好心给她提建议谋出路。

一无所有的她感激涕零地按手印，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等待分食的盘中餐。

反抗也只不过是加剧同化，她到底算幸运，乖顺地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利用着自己女性的身份让别人放松警惕，然后拉着她们走她的路，成为下一个她，以达到她的业绩和她的内心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