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咳了半天,抹下脸上一把白粉,呸呸吐了两下,二话不说,先使唤他道:“去,给我打盆水来!”
他立马起身,丢下自己还未完全凉凉的驱壳,恭敬地跑到角落里的一口缸,用手去牢,总是捞个空,有些彷徨道:
“太太太奶奶,我捞不起水,这不是忘川之水,只能屈尊太太太奶奶亲自来用水了,左右这府塌了,是住不得人了,一缸水留着也没人用了。”
我一头扎进去,一股凉透的刺激感袭来,我搓了几把脸,这才抬起头抹去水,再看水中晃动的倒影,明明年轻貌美,与死前许映笙一模一样:
“小鬼什么眼神,怎么就把我这窈窕淑女认成太太太奶奶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您白头粉面,小的不知您如此年轻貌美。”
“我问你,这府里住的王路和林艳艳可还活着?”
弄死我的,我怎么也得先关心他们的死活一下,所谓礼尚往来,不能让他们吃亏了是。
“王路升了御史,不再此地住了,去了青州住,小的就知道这么多。”
“可有新进娘娘的消息?”
“有,听说那位娘娘是个美人,被皇上封为令温娘娘。”
我顿时大骂:“她长什么样?皇上不是帝后情深痴情皇后吗?怎的还纳贵妃?”
我真后悔帮景俞这种出尔反尔的人说话,还不是同样的多情又薄情。
小鬼有些纠结道:“不知道,小的没见过贵妃,也不了解皇上。”
我瞪她一眼,决定先去那个院子找川陌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我照镜子照出了自己的影子:“原来我还活着!”
我咬了勺子,引来一群小鬼:
“听闻鬼魂上天入地,探查天南海北,你们可否帮我查王川陌现在在何处?”
我吹哨引领支持他们,他们围在一起旋转谈论交流,最后扑通跪在地上:“对不起,主子,我们无法查到,再强行追查便会道破天机,主子必遭反噬。”
我忙放下口哨,抓回朱雀杖,面色凝重道:“收!”
“面具妖的花骨朵竟如此厉害吗?连川陌的行踪都能隐藏过去。”
我摸着自己的脸道,拄着朱雀杖走出去,向着搬运石头木头的兵将走去。
“我不当贵妃!你们别过来,否则我血贱当场!”
一个帐篷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嘶力竭,还有男人愤怒的声音:“你不要不知好歹,当贵妃乃是你的福分,皇上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有夫君,你们别逼我!别过来!”
我走过去,身穿着一套紫黑色衣袍,带着斗帽,拄着有我脑勺那么高的朱雀杖,直直地走向前。
“好好,你先放下钗子,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这女子怎的如此贞烈!”
声音越来越近,我听出来是王路的声音,那位女子哭腔颤抖道:“那你们放了我,我要去寻我夫君!”
王路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几个侍卫指着我骂:“你是何人?”
“我乃秋风婆婆,让你们主子出来,放了那些可怜的百姓。”
我语气平淡,背后的疲惫劳力百姓此时眼睛发亮地看着我。
士兵立马围住我,王路面色慌张地冲出来看我,似乎看出了我的拐杖,立马慌张躲在护卫身后:
“不可能,秋风婆婆那个妖物不是早死了吗?”
我抬眸看他,他眼神惊艳了一下:“你不是秋风婆婆,你为何要扮成秋风婆婆吓本官。”
我冷笑一声:“世上最是殇别离,最痛快亦是思而复见,王大人,我脱胎换骨来寻你了!”
他吓一激灵,指着我不信道:“你这妖物!我不信!”
我举起川陌送的挂坠口哨,吹动起来,立马飞来一群冤魂,一个个出现在他们面前,我冷笑:“熟悉吗?这些都是你们害死的冤魂。”
我吹动口哨,那些冤魂直直向他们走去,一句句数着他们的罪状:“我等辛苦为你采石运石三年,月奉只拿了一年三月,最后你还将我等的钱扣走,将我等埋在那府邸地下!”
他们以身为壁垒自动冲向那群士兵和吓得惨叫乱窜的王路:“你们都是鬼,是妖!救命!”
若非我不急着下杀手,他们何至于只落个伤残逃窜的好下场,朱雀杖杀人无形,所向披靡。
“住手!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们了,他们也是为朝廷卖命,是有苦衷的。”
我没想到最后冒出那么一个女人来,替逼她做贵妃的王路求情,王路也噗通跪在地上求饶道:
“秋风婆婆饶命,我都是被朝廷逼的,抢夺来的财物都被尽数交给朝廷,朝廷给分发的月奉却只够一年多,甚至有时候根本没有,皇上就是这样埋了那些犯事的兵将百姓的,求您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放下口哨,狠狠道:“那你放了他们!”
他吓了一激灵,扫一眼自己的残兵,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却不甘地磕头:“求秋风婆婆饶命啊!我放了他们,皇上会株连我九族的。”
我愤怒撑着拐杖道:“你尚有九族可以诛,他们呢?你害死的百姓呢?他们妻离子散,妇孺以泪洗面,饥渴而亡,连死都不能给家里写一封信!你从不无辜,也不值得可怜!”
听我这一言,那些被残兵拦截的受累百姓立马暴动起来,踩踏那些士兵冲过来打他,他忙抓住前面求情的女人一把短刀架在她脖子下: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我冷笑地举了举口哨道:“你这样做无非让我手下多一个冤魂,你成为我的魂下之鬼时,他们可以随意撕碎你,虐你九族乃至祖坟十八代,你可以试试。”
他吓得刀落地,那些暴民立马冲出去踢打他,我拉着那个女人在他们身后,举起朱雀杖道:
“各位壮士!皇帝无德暴戾,昏庸无道,弄得民不聊生,尔等自愿者以我为秋风将军,随我讨伐皇帝去!为天下恢复太平战斗!”
回应声慷慨激昂:“誓死跟着秋风将军!”
“你叫什么?”
我问那个女人,她惊恐地看我,小心道:“将军,民女叫江瑟璃,本是广氓之地的人,此次北来是寻我五年未归的夫君薛筠韵,给他送几件衣裳。”
我疑惑地转头看她,认真思索起那个名字:“薛筠韵?他还没被张宥和王路放回去吗?两年前我还是这些百姓中的一个时,张宥就说运送到京城就放了他们啊!”
江瑟璃眼睛一亮,跪下可怜楚楚求我:“王大人说他被新进的令温娘娘提拔做总头了,若将军遇到他,能否饶他一命,让我见见他,我会劝他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的。”
我愣了愣:“他当总头了,好吧,我答应你,饶了他一命,只是伴君如伴虎,他既然做了总头,皇上会不会动他,我就不敢确定了。”
她吓得脸色煞白,磕头求道:“求将军救救他吧,他不是那样残忍的恶人,他是个好人。”
我想起那个病弱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的样子,对我说少跟他说话,否则要吃鞭子的,倒曾是个可怜人。
“那本将军帮你查查他死了没有。”
我吹了吹口哨,出来一排冤魂小鬼,在帐篷里脚离地站着,由是江瑟璃早已见识过了,还是吓得眸中含泪。
“可曾见过冤魂薛筠韵?他现在在何处?”
那些鬼天南地北地转动,我吹着口哨凝神随他们探查,最后他们回答:“没有,他仍活着,此时正在南苏城外白云区。”
我嘴角微微一笑,问江瑟璃道:“你想让本将军如何救他?”
我去,要么劝他造反,若他不愿,我依旧会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我饶了他,他也只能独自带罪逃难去,我不去,他依旧风光活着,只是保不定那一次送迟了惹景俞暴戾,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求将军放我而去,我要找到他,亲自劝说他放人,皇上若怪罪下来,我与他一起受着。”
这意思是不愿与我造反,也不愿意让我跟着去了,我笑了笑:“来人,备马车,送江姑娘去南苏城。”
我的手下还是那些百姓们,他们很快便备了一辆马车来,给了银子,让车夫送她南下去寻夫,她虽不敢苟同我的判乱举动,却也对我千恩万谢。
“你是何人,为何要造反,我们太轩国似乎对你没做什么过分之事,你为何三番两次来犯,猖狂打扰我太轩国建城护民?”
“皇上暴戾深沉,最擅长卸磨杀驴,背信弃义的手段,说是围城护民,却将建城修宫殿天坛之工民埋于地下,本英雄不傻,也希望江刺史和众壮士们别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青州城内,站着对峙的两批人,一边是士兵,一边则是壮士难民,我带难民而去,大喝一声:
“好!这位英雄与我等所见略同,我等很是欣赏!”
我带着一群难民,拄着朱雀杖过去,江刺史立马脸色凝重道:“你是何人!难不成你也要勾结叛军来造反吗?”
我没有放下斗帽,转头道:“是的,我也没给皇帝卸磨杀驴的机会,我身后的难民壮士们都不愿再给皇帝当那宫殿城墙之下的冤魂!”
我嘴角微勾,右边的那位英雄爽朗一笑道:
“好!知音难觅,这位英雄也是我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只是为何我觉得公子声音如此熟悉?你我是不是认识?”
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放下斗帽,转头看他,他立马眼睛一亮:“李公子!果然是你!我倒这天下能有几个像你这样聪明,与我如此知音的!”
我惊讶地发现他是彦漓,忍不住吐槽一句:“迩本青年才子,偏要留这邋遢胡子,蓬头垢面,实在有失风雅!”
他立马扯下胡子,羞涩一笑道:“我这是假的,当初为了不被皇帝利用虐待,才扮成病态老头的,不然我早被压榨脱力,成那石头泥土中的其中一堆枯骨烂肉,哪里还能找到你!你真真让我好难找啊!比天师还神秘!”
江刺史见状立马瞪着我们道:“好啊!你们这群贼子,竟敢欺君反乱,污蔑朝廷!看我不平息了你们!”
他说着快速出招,与我们的人打斗起来,彦漓快速出招去挡他,回头看我,叫我拿的是拐杖,而不是剑,立马丢给我一把剑:“你的剑呢?这个给你!凑合着用!多加小心!”
我接过剑却只能扔掉,他吃惊看我:“你这是何意?”
江刺史也看我:“你现在投降归顺,本刺史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笑了笑,咬了咬口哨道:“非也,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是否污蔑了朝廷!”
江刺史不知何意转身给我刺了一剑过来,我身子一跃退后飞去,口哨一吹,朱雀杖飞出去挡下他的那一击,他顿时震惊瞪大眼睛。
“你,你们!曾玉!你是人是鬼?”
我吹着口哨,抬眸一看,真的是曾玉,还有其他难民,他们可以正常交流。
“将军,皇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仁义,他根本不值得我们如此忠心卖命,我们曾家是被冤枉的!”
江刺史却忍痛爬起来,倔强地盯着他道:
“曾玉,你别信这妖人的话!你被他控制了!”
曾玉咆哮道:“不,我没被控制,我是真的恨皇帝,他抢走了你我最重要的女人,还欺辱她们,冤枉诛我九族,如今又将你贬为刺史,将军,你听我一句劝,别再相信皇上了!”
江刺史却愤愤提剑指向我:“定是你这妖人杀控制了他们!我要杀了你!”
他剑十分快,伸手也十分了得,若之前我还可以与他一拼,现在我只能躲,吹口哨驱使曾玉等冤魂护我。
朱雀杖这种至阴至煞之武器,好用是好用,只是无法助我修炼功法,甚至压制我练其他功法,十分霸道。
江刺史最终被我打倒在地,他伸手十分了得,若非曾玉得我阴煞之气助力,根本不是他对手,毕竟是曾经的将军。
彦漓一剑斩过去,我忙放下口哨,那些鬼魂迷茫地站在原地:“住手!别杀他!”
我和曾玉同时开口,他惊愣地看我,彦漓也吃惊地看我,剑却架在江刺史的脖子上。
“李公子,他太过顽固,留着必定会是后患。”
我认真看江刺史,他倔强地瞪我,我叹口气道:
“我知道,把他关押起来,待天下易主再放出来,忠臣难得,易主后还是可以继续忠诚为民的。”
彦漓顿时得意地笑了,江刺史被架起来,却恶狠狠瞪我道:“呸!你们这些刁民逆贼,休想害陛下!本刺史从十五年前便跟着陛下征战,陛下何其英勇爱国,如今为了国民安全修建城池,你们竟敢谋逆害他!我誓死不会背叛他的。”
我叹口气道:“无妨,我就是不杀你,让你看看这天下是如何易主的,再看看新主是如何德政治国的。”
我说着道了一句:“带走,好吃好喝侍候着,关押起来。”
他还在骂我痴心妄想,想当新主门都没有!
“我可没说我要当这新主!只要善待百姓,维持天下苍生和平安宁即可!”
我坦然地笑了笑,我是坐过那个位置的人,虽然不想承认,我根本无法喜欢那样忙碌无聊透疼的生活,每天除了面朝大臣,就是看折子,坐龙椅完坐御书房,迟早坐出腰间盘突出来。
“你还是死了,是牵连太傅受贿一案死的吗?”
我将曾玉留下来,他尚有意识,看着我道:“是的,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只是我们是冤枉的,爹爹没有受贿,还有晴妃娘娘和昭和公主,她们不该被这样冤枉连累的。”
我转头看他,淡淡道:“我相信你,但是我不会替你跟景愈申冤翻案,你知道,这比直接杀了他还难。”
他垂眸认真道:“我知道,我不需要你去替我讨要公道,只求你救晴妃娘娘和昭和公主一次,将她们带出宫来,让我见她们一面。”
我暗道他还算聪明,没有求我放她们一命,而是求我救她们一次,只是这难度太高了:
“我只能答应你放过她们一命,她们愿不愿意活着出宫,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立马眼睛发亮道:“她会愿意的,她说过她会出宫的。”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那是我说的,怕打破他的希望。
“那我到了皇宫,带你去试试看吧!”
我可不没心思去劝说那位用情至深的晴妃娘娘,况且现在还得担心川陌被景俞殃及祸害呢。
“多谢主子,曾玉告退。”
他说着消失在我面前,账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彦漓:“李公子,两年不见,你越发神秘本身见长了,真去哪个深山老林修炼去啦?”
他眼中充满了好奇和兴趣,如同当初的一样:“我知道你不是天师。”
我拄着拐杖坐在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怎知我不是天师的?”
天师从不以面见人,神秘得像块布似的,他不可能那么确定我不是天师,除非他也身份特殊,他却笑了笑道:“身高对不上,你矮了半个头,别跟我说天师全靠斗篷给撑高的。”
我真是失策,漏了这一明摆的细节,我笑了笑,却听他眼神示意道:“后面那个小鬼也是你唤来的吗?”
我吃了一惊,难不成又有新的冤魂?转头去看,却见帐篷白布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小鬼,却突觉头上一松,似有什么扯了一下,我忙转回头,对上一张大脸:
“你果然是个女人!秋风婆婆,为何如此年轻貌美,却叫秋风婆婆这种名字呢?”
我抬眸对上他邪魅的眼神,本能地推开他回去,道:“因为皇帝要抓少年少女,嬷嬷老爷去干活,我扮男装女装都不行,最后只能扮一老病的老妈子,取名秋风婆婆,本名许映笙,草民一个。”
我毫不隐瞒地说,他却瞧我瞧得认真:“草民会有挟刺客,驱鬼神的盖世能力,恐怕也不会是普通的草民。”
我当然不是普通的草民,我记得景俞曾说过,我是大隐隐于田园的高手,如今看来,我还是大隐隐于山林的女皇,不过为何女皇会有这样复生的能力,我就不大清楚了,别的皇帝也没见这样过。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就是一普通草民,现在又多了一个刁民的称呼。”
我实话实说,他噗嗤一笑,眸中扫过一丝狡黠,却语气温和暧昧道:“没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疑惑起来:“上次见你,你还是刀剑不会拿的商人,两年不见,不仅会拿刀,身手还不错嘛!”
他立马来了兴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咱们切磋切磋!我崇拜你女侠英姿才努力学武的。”
我现在哪里是他的对手,又不好扶他兴致,一甩散发,抓起口哨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挑一只小鬼切磋试试。”
他却伸手抓我的手过去,我忙挣扎要收回,他抓得紧紧的:“你干什么?”
他竟给我把脉,道:“你撒谎,你明明功力尽失,下次出手记得躲在我身后,我来护你。”
我不知道他怎么查出来的,难不成他还会行医,看起来他好像也有秘密呢,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这混账东西竟然还想趁机摸我的手揩油,我甩开他的手道:
“多谢你的好意,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去外面看看。”
我逃离而去,却听他在背后道:“你就以这个美样子出去吗?”
我立马停下脚步,转头瞪他一眼,不客气道:“那你先出去,我整理一下。”
他没有动,反而耍赖留下来:“怕什么,绑个头发而已,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绑吧,我不走。”
我抬拐杖就要往他身上打去:“臭流氓,滚出去,我有喜欢的人,让你看我心里对这份喜欢有愧疚!懂不懂啊!”
他顿时生气道:“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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