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一种原产自峨乐芭屾的药石，通体雪白，晶莹润泽，有时仿佛白雾般朦胧，有时却又向水晶玻璃般玲珑透彻，珍贵万分，小拇指大小的一段，够买下一座城池。

虽然的确漂亮，但让它于万千华美珠宝之中脱颖而出的并非只是单纯的观赏价值，而是因为，它是活的。

它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长大，甚至有生老病死，神职人员认为这是衪滴落人间的血凝结出的精灵，象征着世间美好，替远在云层之上的神庇佑着土地之上的孩子们。近年来医学发展迅速，专业影响逐渐扩大，医生的分析有了些许独立的话语权，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曾用半生心血研究过这样的奇迹，得出了些许不一样的结论。

他们说，这可能是某种体型微小，肉眼不可见的成虫，为了生存聚合的结晶体，包裹着它们的，暴露在人眼前的，是它们产生的分泌物，就像是人的眼泪，汗液一样，区别只是它是固体而已。

药石闻起来有微甜气味，有很高的医学价值。药石产量极低的原因也有了些许推测，一是这种昆虫的孵化乃至幼虫期都极长，长到能送走好几代人，只有成虫才会循着同伴的气味寻来合成一体，形成“药石”，二是此类生物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最初只有峨乐芭屾的气候能够满足，在某一代皇室下令开采所见矿源，移植了大部分族群到皇都之后，就越发难寻，直到今日，已经彻底绝迹，不会再有新的药石生于世间。

于大陆之上，神权大于皇权，皇权又大于人权，医生们自以为自己产生的影响已经足够，殊不知这也是在别人的同意之下被给予的，于是，看到文章的国王庞然大怒，几声令下又是一轮动荡，对药石的研究，为此发声的人也销声匿迹，甚至在很久以后的一段时间，医师的地位都受到了影响。

直至凯特历二十二年，这样的存在已经彻底变为了传说，连如今的绝大多数皇室也将此视为饭后闲谈的轶事，已经没有人会把药石存在过这种事情当真了。

但身为圣女的加百列知道，药石是的确存在的。

并且它的确有生灵，甚至有情绪，得药石傍身者，可百毒不侵，百病不扰，她手上那枚戒指，素净明亮，通体由纯银打造，看似没有任何装饰，简约低调，而在贴着指腹的地方，在调节戒指大小的断口旁，就镶嵌了一块米珠大小的药石，那是她在成为加百列的那刻，由法莱克林教皇亲手为她带上的。

时至今日，加百列也不好说，自己优于常人的耳目与身体，是否有这药石常年浸润，为她滋养身体的功劳。

这是药学大师与蒸汽大师共同的结晶，戒指内微小的机关连接着药石，既将这个“种族”的生老病死禁锢在方寸之间，也做到了向带着它的主人传递着不同的温度，蒸汽技术将药石飘忽的反应具化，使得能被人类所感知，如果触发了上面的开关，戒指底层就会浮现出一枚细小的短针，将药石孕化的清露滴落，可以用做试毒，如果清露里携带的部分生命死了，整枚戒指就会变得像烙铁一般滚烫，告诉主人身侧的凛冽杀机。这也是她为什么初到利贝港，就敢接初次谋面的安德鲁递来的酒的原因。

那枚戒指，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谁能有这样的珍宝？这枚戒指上究竟有没有药石？自己这枚必然是个老古董，难道拍卖的是流落于此的仿品吗？

在入场之前，从那个男人兜帽间望见的白金色再次于加百列脑海中闪现，刺的她头痛欲裂，她轻喘了口气，想起安德鲁对她的询问，抬眼观望四周来给自己寻开脱，眸光一亮，又往安德鲁怀里躲了躲，手指在安德鲁手臂上滑动：【我看见他们了，佩吉和比尤莱。】

同时嘴上也不忘对付大主管留在屋子里的“耳朵”，娇滴滴地道：“……没事，您碰到我腿上的伤了，有点疼。”

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不用出门劳作遭受风吹日晒的脔宠，腿上的伤还能是怎么来的？

“嗯？”也不知道是因为忽然听见这对倒霉夫妻的名字感到晦气，还是因为感叹加百列突然就这么会了的安德鲁眉头一挑，眼睛顺着加百列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环形的二楼，对面最右边角落的房间里看见了那两坨肥硕漆黑的阴影，能在利贝港上养成这种体型的，安德鲁只见过警卫督的男女主人，一时不由得叹服加百列的那双眼睛和超乎常人的敏锐，演戏的功夫自然也不能丢下了，一语双关道：“是我不好，让你受罪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哼……你可真是个宝贝。”

加百列：“……”

【你的眼睛倒是好使，不过不用担心，常人可没有你那样的敏锐，那两个蠢货每天沉溺声色，尤其麻木迟钝，不可能在这样的距离发现你的。】

沉溺声色？从前就发现了，这人说话怎么时不时掺上一句东方译语？好在反常的理由找的够及时，她也没有过多怀疑，不然还真不好说了。

加百列独自一人的思绪万千间，地下属于那枚戒指的介绍已经开始，加百列吊起心听了半天，没有听到有关药石的只言片语，大主管只说这是百年前皇室流传出的古董，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恐怕一千个里要有九百九十八个对皇室仇视不满，剩下两个一个是加百列，一个是态度暧昧不清的安德鲁。

拍卖前的开场语还不忘捅皇室贵族一刀，现在倒是开始卖人家的东西了，打脸来得太快，多少让人膈应，大主管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无数质疑，气态沉凝的女人依然从容，只是将面前长杆似的扩声器拿的更近了一些，继续说道：“请各位稍安勿躁。”

恐怕在整个利贝港上，也没有几个地位能超过眼前女人的人，她既然发话，想必是还有解释，在场真正的贵宾没有发表意见，那别人就更没位子说什么了，只好憋屈地被压了下来，大主管此言一出，充斥着整个拍卖场的嘈杂嗡隆声都减轻了不少，加百列放松似的出了口气。

“这枚戒指虽然貌不惊人，但是有特殊的功效，”大主管语气平稳，似乎无意刻意烘托这枚戒指的价值，在受人质疑的情况下，这样的态度反而更让人信服：“它的确是出自古老贵族的古董，且在当时受尽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的追捧，正因为它有滋养人体的作用，甚至能缓慢修复天生心疾这类生来病弱的人的身体。它已经在外颠沛了许久，甚至已经被原本拥有它的贵族所遗忘，如今是借由骷髅将军之手，才重回到我们眼前。”

骷髅将军，四字在利贝港如雷贯耳，利贝港当然不需要什么将军，但不妨碍横行海外的海盗给自己取个威风些的称呼，自称骷髅将军定然就是这群海盗的头子。

加百列一惊，大主管这样的形容，终于和自己熟知的那些搭边了！

不仅是加百列心中动荡，大主管此言一出，原本被压下的议论声再次暴起，除却二楼定然身为贵宾，一楼底层的人则是越靠近拍卖台地位就越高一些，此时已经有人凭着自己离人近开始高声询问，即使在最初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但说着同类话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统一也越来越大，也就不能当做听不清听不见了。

“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您又如何保证呢？”

“这听起来也太离谱了，我们这边可不兴什么信仰，您可别说这是凭借神明的庇佑心诚则灵啊！”

“要是拿到手之后，这枚戒指根本毫无作用呢？这又该怎么办！”

“我自然知道诸位心中疑虑。”

大主管抬手一压，声浪便又被迫平息了大半，然后她的视线穿透人群，从某几个想要刻意挑起事端的人身上扫过，杂乱声就更小了。

“还请各位放心，在得到这件拍卖品的同时，前主人也提供了一份它历代主人的名单，无一位未过百岁，当然，我知道这还不够，我可以在此以大主管的名义保证，哪位客人需要这件商品，拍下来之后可以留在拍卖场居住半年的时间，期间一切起居费用都由我承担，若这枚戒指真的无法起到半分作用，由我承担全部责任！”

“哗——”

场内再次哗然一片。

加百列也不禁有些动容，这大主管年轻有为，身为女子气魄实力分毫不缺，怪不得能在拍卖场这等挥金如土的地方夺得首席财政大权。

这句话一出，那拍卖场自然是不容在场众人再次质疑了。

同时也那枚戒指的存在也越发可疑，加百列心里发怵，如鲠在喉，想要去探视那个疑似和自己有共同发色的男人，却也毫无办法，她眼睛再好也没办法看穿墙壁来窥探自己隔壁的人。

“起价——”

大主管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拍卖场，手中金锤落下，像是她手中握着的大权一样沉重有力。

“八千达科特币！”

加百列结结实实地抽气一声，心里的鼓打得响破天，她听见头顶一声轻笑，那面“鼓”登时涨成了一颗三倍大的球，蹦搽一声，炸了。

她思索半天，还是想试着让安德鲁把东西拍下来，她自己有一枚原版，就算对此道不通也不是毫无头绪，多思索一段时间还是能查出来东西的，但是大主管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加百列的嘴直接张不开了，除非安德鲁此时突然化身仁慈悲悯的神父，或是短时间之内长了满脑子的泡，否则都不太可能答应这个明显过分的请求。

安德鲁.沙辛小姐是一个牺牲自己纵容他人，或是一个脑子有病人傻钱多的人吗？安德鲁小姐从来不是。

她这边进退维谷，安德鲁那边心思不明，加百列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倒是能看出来她现在挺想笑的，两人姿势亲密地对视半晌，安德鲁晃了晃她，开口语气温柔：“怎么，想要？”

……确实想要。

安德鲁当然不可能只演戏说话，手指动作传递的询问接踵而来：【为什么？】

【这个东西我的家族有些渊源。】

加百列的脑汁迅速升温，她倒是没打算完全骗过安德鲁这个人精，但至少不要让她怀疑到自己一家人身上，也有心隐藏自己在这里看到了类似伊西德的人影这件事，反正这个东西也是个老古董了，说是和她家族有关没人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至于那份所谓的历代主人名单，上面要是没写自己那群先祖，加百列也有后路，她手里有药石炼物的真迹，拿到手就能断定这是不是赝品，是真迹就用自己手上那枚做证明，顺手让安德鲁收下，本来也是人家出钱买的，要是赝品，她就和安德鲁说明让她去退货，安德鲁那个性子，大主管再怎么威严压人，加百列也不信她会吃亏。

但前提是安德鲁愿不愿意费这么大劲搭理她，按先前前者对她这个人表现的态度，恐怕是没戏。

“这倒也是，你的身体一向不好，如果这个东西有用的话——”安德鲁唇角一勾，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怎样，还真给回应了，怕加百列反应不够快，她还又晃了晃怀里此时病弱娇贵的美人：“来，你说想要，我就给你。”

“……”加百列抽的肺疼，安德鲁此时不怀好意的目光能直接在她脑子点火，她默默抽回双手挡在脸上将火源隔绝，声音发抖地回答：“想，想要……”

安德鲁在此刻活像是个被美色迷了心智的，加百列一回应，她就马上拍了自己面前的按钮，二楼的贵宾拍卖东西不用像底下那群人撕心裂肺地大吼，只需用机关做表示，若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一按这个按钮，镶嵌在房间外围的汽灯就会亮起，决定加价也只要告诉机械侍从就好，他们会把电报发出去，编号和加价数字会从大主管面前的机器打印成纸传输出来，再由她的声音告知在场众人。

这边安德鲁动手，那边就传来动静了，大主管看着打印着编号五的纸张，难得在拍卖的时候露出玩味的别样情绪，嘴上一边报价心里一边嘀咕。

“八千一次！”

那个女孩子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恐怕是身体不好，大主管将加百列因为穿着布料太少的下意识瑟缩当成了虚弱，完全不知道人家抖得厉害有一半原因是在外面冻了一圈又被金车上的热气熏得。

这可真是爱的要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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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