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序章,第五,共寝

“虽然我们被告知了您大驾利贝港的消息,但是并未得知您等来此的具体原因,迷雾重重,心里没底,多少有所顾忌与抵触,还请您谅解。”

貌似脾气很好的人用最柔和温顺的语气说着冒犯的话,加百列并不是会把言论看的很重的人,尤其是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的话语,她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此刻却不知为何,有种隐隐作痛般的不适。

“……我没有怪罪您等的意思,也是自愿来到利贝港的,并不会因此做出什么事情,请您放心。”加百列吐了口气,打算顺着对方给的半个台阶下来,开始转移话题:“您似乎对利贝港很了解,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啊,”仿佛刚才的话都说随便顺口说出来似的,两人方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的冲突,她没有任何停顿,没有被影响,安德鲁不带任何奇怪情绪地道:“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怪不得。

这句话说完,安德鲁就不再出声了,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本来想说些什么活跃下尴尬气氛的加百列见对方不再出言针对,便也放下了心,然后自然而然地被对面女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所吸引,默默地安静下来。

在等待被充分绞打的气泡平静下来的同时,安德鲁从右手旁的小抽屉里取出了密封茶罐,又用散发着柚子气味的果露将茶叶浸泡,茶叶出色后用新取出来的茶褐色的液体将较为粘稠的果露冲散溶解,晶莹的液体被苍白灵巧的双手围困在两个明净的铁质杯中来回摇晃,迅速均匀。

“您方才说白天听到了mystical的传闻,也愿意在深夜中寻找而来,想必是对所谓的‘神酒’充满好奇吧?”

加百列并不惧怕对方很明显的试探意图,依然语态温和礼数周到:“是的,我非常期待您的作品。”

“谬赞,其实所谓的神奇只是归功于药酒的功效罢了。”最后,安德鲁将取出的冰块用烈酒冲了一遍,又用蜂蜜沁了一遍才放进了调好的低度酒中,做好一切后走出吧台,手上的玻璃杯在浸泡在液体里的冰块碰撞下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懂得一些浅薄的药学知识,也掌握了部分种植草药的技术,而这正是利贝港缺乏的,所以才会被人们如此追捧。”

安德鲁轻轻坐在加百列的身旁,将酒放在桌上,伸手推到了对方的面前:“将药变为酒,舒缓人的身体和精神,公效来自于东方的古老技术,这些正是我在做的事情,并非传闻那样通神。”

“的确可以闻到药草的味道。”

神经都被这清淡但穿透力极强的香气调动起来,沉积的压力在无形的影响下渐渐消弭,像是压在人背上的沉重铁块被撒上了合适的溶解剂,开始溶解,严丝合缝的压迫终于出现缝隙,锈红化为浓稠的污秽,随着人逐渐得到的放松而流逝。

重新在她眼前上演的一切都超脱了现实。

猜疑的慎重让眼前诱惑的存在变得更加真实,加百列按捺住现在就被调动起来的心情,伸手接过酒杯,不忘回应安德鲁的话:“原来是这样,我往前也听说过药草入酒调理气血的知识。来自很遥远的东方的文明,似乎十分深奥难懂。”

虽然是这样说,但她的怀疑是不可能被陌生人的几句话磨平的,两者本身就毫无信任可言,更何况现在看到的种种都完全无法用合理的解释说明。

从小在利贝港这种贫瘠之地长大的人真的能学到这些晦涩高深的技术吗?她又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即使真的可以修学,但是这世上真的存在仅仅通过酒和药就能对人影响到这般程度的技术吗?

人类智慧所能产生的研究结晶的确伟大,蒸汽技术就是巍然屹立的证明,但是前者所经历的探索路途也是漫长的岁月,足以穿透数代人的一生,而眼前女人所掌握的技术没有任何可见的铺垫,加百利无法相信,在皇城都不曾有的高精技术会轻易在这里出现。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利贝港在不被大陆其他地境察觉关注的多年,找到并继续研发了这样高精的技术,要么这只是一段谎言,是安德鲁真正做到这些,放在真相前的幌子。

若是后者的话,那她只有通过异能达到目的这一个可能,哪怕并不绝对,这也相当危险,即使真的是前一推论,也肯定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她一直在抽空观察周围的环境,往前虽然没有什么去酒馆的真实体验,但是每日巡逻的时候还是亲眼见过酒吧应有的环境的,也许是利贝港的独特的氛围渲染和条件限制,这里昏暗的过了头,平常见到的酒吧吧台会设有一些座位,这里也没有。

就像是安德鲁不想有人坐在她面前一样。

而且,早就该过了利贝港供电的时间了,为什么这里还能不受影响?

“既然您对此有所了解的话,如果今天能得到您的认可,那么我深感荣幸。”

在思索中,安德鲁的声音响起,她对着加百列抬手行礼,似乎很是认真地道:“请。”

沉默片刻,加百利没有推拒,那显得太过奇怪,她本就是为此而来,顺其自然的,她接过对方精心调制的作品,唇瓣搭上杯沿,轻轻啜饮。

冰凉的酒液方进入口腔,细密的气泡便爬上了舌尖,然后随着吞咽的力道,顺食管滑了下去,冷的东西总是更容易入口,即使加百列有心喝的慢一些,起泡酒还是没能在舌尖停留太久,只留下了果露茶叶与草药一同造就的独特香气,从没有尝到过的特殊,口感与味道都是绝佳,无疑是调制酒液中的顶级,让人难以自抑地沉醉其中。

即使不谈被人夸得天花乱坠的功效,单纯从味道来说,喝下它就足以让人的心情回温。

加百列很快又喝了下一口,这次一次喝下的酒液很明显比刚开始多了一些量,然而,这次得到的回馈却出乎了加百列的预料。

突如其来的揪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了心脏上,巨力几乎要将其挤烂撵平,而心脏为了逃脱束缚博取生机,拼命地跳动着,像是肌肉开始违背搏动,反方向收缩般的抽搐剧痛,大量的血液冲向心脏上方,涌入面部与大脑,霎时间被波及的所有地方都变得无比滚烫,几乎要被融化一般痛苦。

“什么……”

加百列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右手上银色的戒指,不会反光的材质依然沉寂,毫无反应。但现实得到的结果并非如此。

简单的动作后随即便无法再掌控自己的身体,失去力气后,手中的玻璃杯也随之滑落,跌落在地上,液体划出半透明的弧线后猛地摔在地上炸成碎片,她捂着心口倒在桌上,最后一点力气凝聚在左手,死死揪住了心脏部分的外衣布料,浑身颤抖。

但是这并不是常规认知中的毒药,手指上佩戴的精密仪器已经告诉了她这点。

在最初的不可置信之后,加百列挣扎着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其他的异常,除了难以忍受的心口疼痛与大脑昏沉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为了试毒而炼制的器具在最初也没有做出反应。而且这样的疼痛并没有引起她器官的衰竭,至少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仿佛纯粹是为了折磨一般,只是单纯的疼痛。

“您还真是心大啊,不过确实,在您还没有被剥夺神赋之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剥夺您的生命,连皇帝都没有这个资格。否则便会受到天神的惩罚,真是奇妙的信仰理论呢,看来您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

视线被扭曲模糊,加百列这才发现,汹涌的眼泪已经覆盖了她的脸庞,甚至将领口和袖口的布料全部打湿了。

加百列恍惚想起眼前的女人能够用各种办法操控人心情的传言。

是的,没错,这样吞噬身心的痛苦并非是因为喝下了破坏身体的毒药,被影响摧毁的只有情绪,被无限放大了的负面情绪。

完全不打算放过她似的,剧痛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加百列强忍着心口的抽痛与模糊了视线的眩晕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咬牙问道:“……你干了什么?”

对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甚至都不打算站起来,她依然稳当地坐在那里,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灰色的眼眸中却闪动着晦暗的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加百列。

“唔……”

加百列挣扎着退后了一步,想要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抽出来,一直,没有动静的安德鲁忽然毫无预兆地起身,轻易便打下了前者举起来准备动用利器的手,一把将其扣进了怀里,低下头贴上沾染了红晕的耳廓。

“别担心了,我没有下毒,你不是早用银棱晶试过了么。”红发灰眸的女人将怀里的人严丝合缝地贴在自己的身上,几乎是叼着对方的耳朵,如此暧昧而令人心悸的距离与行为,偏偏没有沾染上来自“主动”的人的一点感情,她语气冷硬态度恶劣,像是在对着仇人说话:“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加百列企图抑制住这完全失去控制的情绪,在此的基础上,还有被无端波及的满心怒火,只想聚起力气推开支撑着自己的人,然而事与愿违,在心脏剧烈跳动,血压升高的同时,她感到胸口闷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浑身乏力的的现象也越来越严重,根本没有听清安德鲁说了什么。

安德鲁那边的真实情绪似乎也并非同她的表情一般沉稳淡定,她没有一时一刻的放松,一直严密控制着加百列,试图问出她想要的东西。

疲累。几乎让她在此刻失去意识的疲累,这样的感觉并非产生于近日以来所突发的事件,而是源自于往前二十多年以来的生活,出现问题的土壤给了恶性种子生根发芽的机会,在每日的思绪之中,日渐酝酿攀升的一切负面情绪都是浇灌种子长大的水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长成了参天大树,以至于今天被刻意稍稍引动,多年来塑造的心理壁垒便被从内到外推到毁坏,被处理的一干二净。

这样难耐,罪魁祸首还步步紧逼,加百列满心怒火又无力发泄,发觉对方根本没有要动手杀了自己的意思,只是在单纯的折辱取乐,而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反抗,愤恨的情绪里混杂着羞耻,加百列头痛欲裂,如利贝港漆黑海水般涨潮上涌的情绪迅速灌满了名为理智的玻璃瓶,超过了临界值的海水在激荡片刻后,迅速满溢而出。

被疼痛占据的大脑最终在情绪的冲击下一片空白,加百列同样被电流一般侵占了全身的痛苦所淹没,双手无意识中攥住了安德鲁的衣襟,粗麻的布料强硬地碰撞在皮肤之上,火辣辣的触感遍布了脑海与身体的每一处,属于安德鲁的声音还不断地在耳边响起,咄咄逼人地切割着她几乎溢血的神经,终于,沉淀十几年的礼数修养被里外击碎,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加百列破罐子破摔,不再试图阻止眼泪自眼眶中流出,服从了生理性的宣泄,嚎啕大哭起来。

“……”安德鲁做了很多准备来应付自己行为的后果,却万万没有没料到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不禁蒙住了,再反应过来时,完全失去了礼仪教养的大小姐已经在她起伏明显的胸口上布满了泪水鼻涕的痕迹。

安德鲁:“……”

轻微的磨牙声悄悄响起,安德鲁嘴角抽搐地把人扛了起来,嫌弃又没有办法地带着依然没有停止大哭的加百列往漆黑的角落走去,空出的左手在墙壁上轻轻一敲,一条漆黑的通道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按下墙上的某个开关,墙壁上镶嵌着的两排汽灯便被全部点亮,勉强照亮了原本被黑暗所吞噬的楼梯。

冷静下来的安德鲁神情淡漠,好像她经常会在这条看上去就阴森恐怖的小道来回经过一般淡然,丝毫没有觉得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什么不妥,直到神志不清的加百列在她的肩膀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安德鲁:“……”

从响亮变为沙哑的哭声几乎包揽了利贝港漫长黑夜的大半部分,酒馆的主人自食恶果,照顾了一个只会哭的醉鬼大半个晚上。

连乌鸦的嘶鸣声都被盖了个彻底。

酒馆忽然来访的客人,今夜神志就如利贝港的黑夜一般昏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加百列终于从昏沉中醒了过来,她咬牙忍过剧烈头痛的余韵,正要发出难耐的呼声,忽然感觉身下的床垫,触感有点不对劲。

“……”

……怎么这么软?这真的是利贝港的树屋里的床吗?

疑惑地抬头,加百列猛然僵住,起身起到一半的动作尴尬地卡在了那里。

因为她直直地对上了一对灰色的双眼,雾蒙蒙的眸子中充斥着她此时不愿去面对的嘲讽意味。

“你还没躺够吗?”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加百列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加百列下意识想撑起身子站起来,触手一片嫩面包一般的触感。

“……”

“……”

安德鲁还没来得及再次放出去的文字攻击顿时歇菜了。

沉默之中,加百列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自己手放着的位置,又僵硬地把手拿了起来。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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