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她这是要再为我调一杯酒吗?
想起第一次的狼狈遭遇,警报在脑中疯狂做响,加百列下意识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测来自救,只可惜安德鲁并没有给她机会,刚刚告知前者她要调酒的消息,便已经动作麻利地准备好了要使用的器具和材料,甚至仿佛忘记了两人初见时的事情和危险气氛,丝毫没有负担地问道:“今天喜欢什么口味的?”
“……如果您真的有这份兴致的话就请吧,”加百列叹出一口气,头皮发麻地大度接下对方的试探:“带点酸味的就好,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虽然安德鲁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清,但是应该还没到会真的撕破脸的程度,再次将她激怒的无聊事情,安德鲁碍在她的身份上就不应该做。
“是么?”见到加百列没有什么反应,玩味的笑容出现在安德鲁苍白的脸上,她也没什么表示,依然是那份捉摸不清的态度:“还是要起泡酒,对吧?”
“嗯,”加百列面不改色:“‘普通’的起泡酒就好。”
“呵,如您所愿。”安德鲁自然能听明白加百列的数次强调,而她估计也正是为了看到加百列这么说才这么做的,这些两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处理的方法和作风天差地别。
安德鲁一挥手赶走了试图靠近她的鹦鹉,又从身后的水果筐取出了一枚新鲜的柠檬来,同时左手顺畅地从身侧的刀架上取下了一把较为纤细的细刀,看上去是很不错的材质,即使是十分昏暗的环境也在两人眼前闪烁着银光,刀锋的锐利完全没有给它一等货的品相拖后腿,在手指施力时,刀刃几乎是毫无阻力地顺着手的动势滑了下去,轻松地切开了柠檬的果皮与果肉。
“您这里真的有很多在繁华地带也称得上精品的物件呢,”加百列不动声色到:“刀具这些还好,只要出了一个不错的工匠,有部分能续接的资源便能一批批的制作,利贝港虽然破败,最起码维护运转的一些工厂还是有的,商品在这样的地带想来同样会有阶级分层,只不过在这里,身份的分级是没有现实财富的分级有用的,而按您的能力和生意的兴隆程度,把这里装修成利贝港数一数二的大店铺都很正常,甚至将生意彻底垄断也不为过。”
“所以呢?”见加百列终于问起有关自己店里的事情,安德鲁缓下手中动作,开始不紧不慢地给手底下的材料排列顺序:“那您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也不是奇怪,”加百列的目光缓缓从那被分成两半,一部分已经被切成薄片的柠檬上移开,同安德鲁打量的视线对视:“只是我更好奇,在利贝港这种难兴种植业的地界上,您是怎么获得这么多的新鲜水果,蜂蜜,甚至药草的。”
这是加百列第一次得到机会,以很近的距离,从里到外将眼前的人仔细打量一遍,她发觉对方苍白艳丽的面庞上有一些颜色浅淡的小雀斑,这些微小的瑕疵反而打破了长相过于完美造成的虚假感觉,为她褪去了给人雕像一般没有生气的麻木死板印象,使得她同常规人类更接近了。
无论是什么,不完美的才是真实的。
……那从小被有意往这方面教导的自己呢?
在加百列观察着安德鲁的同时,安德鲁同样在观察着她。
“不过是为了各种需求而学习的技术,”安德鲁眯起眼睛,指尖不断地在保持着干燥的桌面上摩擦:“我想办法得到了种子的获取来源,又学习了这方面的技术,包括蜂蜜也是同样的,在我的后院,有一片专门为了这些腾出来的土地,作为种植和养殖场。”
“那您擅长的东西真多,”加百列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迎合还是真心地说道:“令人敬佩。”
“我到不这么觉得,”安德鲁脸上的笑意变了味道,她像是被加百列的那个字触碰了神经,忽然又变得刻薄起来:“我只是觉得,越弱小无能的人越要掌握更多的东西,这样才能尽量不在发生变故的时候落得只能向别人求饶讨好的境地,不过您的生存环境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而您本人也如同您的出身一般,您被教导的,完美到无话可说,是不必要理解这些的。”
“……”被安德鲁话语中的两个字刺的一抖,像是被直接戳中了死穴一般,加百列仿佛血液逆流,脖颈之上一片冰凉,一直以来被压抑的很好,在不久之前才被引诱出的黑色情绪,在此刻又一次蠢蠢欲动,爬出了阴暗的角落,一点点流淌到了她过于通透的眼眸中。
她一直佯装的庄重平和终于被人以恶劣的态度强硬撕破,面具被摘下,而另一边咄咄逼人的安德鲁眯起眼睛,连唇角都愉悦地勾起,似乎为自己让加百列失态感到相当的得意。
愉快的同时,她安静地等着加百列的反击,而对方受到的打击似乎要比她想象的大的多,半天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沉默延续了很久,直到安德鲁都以为加百列会因为这段对话与她直接翻脸的时候,对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依然避开了她的目光,平淡开口道。
“是吗,也许真的……也许你们才是对的吧。”
安德鲁:“……”
像是一瓢沸腾滚烫的热水,带着蒸腾的热气,无比狰狞的叫嚣着,带着狠狠灼烧对方的心思一泼而下,却被浇到了安和的雪地之上,晶莹消融温度褪去,对方的确受伤了,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心思未能如愿达成,安德鲁面上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加百列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波的刁难,然而出乎加百列所料的,安德鲁安静了下来,至少愿意和她好好说话了。
“你初来利贝港,这样潮湿的气候估计要适应一段时间,我给你加一些药酒吧。”
“好。”
两人都知道对方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远远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些程度,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能够用双眼窥探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安德鲁明白加百列虽然是和善的类型,但也并非是会任人欺辱的懦弱善良,她想要探知能让加百列在这次冒犯中冷静下来,并且愿意避让锋芒暂且示弱的原因,包括两人初见的那次,她诱导出被那样控制压缩的情绪,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加百列这样身份的人身上,这些都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
而加百列则是想要明白安德鲁这样针对她的原因,直觉告诉她,自己是被安德鲁特殊情绪对待的人,如果再客观严谨一点来思考的话,能够在利贝港这样混乱失序的地带发展如此的人不可能是会随意攻击他人的愣头青,自己再怎样落魄也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而安德鲁作为这利贝港上少有的能理解她身份地位的人,一边对她保持着能说得过去的礼节,又一边时不时的冒犯于她,似乎是刻意想看到她愤怒失态的样子一般。
但是加百列觉得安德鲁没有这么无聊,她这样的所作所为必然是有原因的,而先前体验过的,那种会被操控情绪的经历,现在想起被影响时的种种,加百列依然不寒而栗,再联系到安德鲁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过于出众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显得分外可疑,更何况她始终都笼罩着可能身为异能者的阴影之中,让加百列,马上就要入职警卫督的加百列不得不在意。
“不管是按常规来说,还是按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和第六感来说,安德鲁都不应该是这么锋芒毕露的人,与之相反,她应该是偏好藏拙的类型,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难道说……”
难道说是她为了让自己注意到她,故意暴露表现出来的?
这样的猜想多多少少会有点自以为是,尤其在还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之下,到底还是教养太好脸皮太薄,加百列想到这里把自己想的有些难为情了,怕情绪上来后被安德鲁抓住空子随意摆弄,只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刻意控制了语气的平稳,开口道:“我们有些跑题了,方才说起警卫督的事情,您想好怎么讲了吗?”
“还能怎么讲,”安德鲁似乎格外擅长装傻充愣的“忘记事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神态平和,淡淡道:“这种又臭又长的事情,普通地说出来就好了。”
不再执着于调酒时的专注与安静,安德鲁随了加百列的意,随意了很多,放下了调制药剂一般的缜密后反而让加百列轻松了许多,她一边挤出柠檬汁和基酒混合,一边将加百列想听的事情徐徐道来。
“利贝港的事情已经和你大致讲过了,而警卫督,是与利贝港同时建立的,作为政}}}府一员,负责维护这片海港的秩序的部门,在刚刚建立的时候,它的分量并不重,只是一个负责每日巡逻和协助管理城镇人口的小部门,有时候还要负责利贝港的土地开荒和房屋的建立修缮。”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但当利贝港被改变存在性质,从皇子的历练地成为流放者监狱之后,原本的政}}}府机制便逐渐崩塌了,各种灰色黑色组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一点点压过了正规权利,甚至逐渐取而代之,而在这里彻底被放弃之后,那些黑色组织也完成了吞并,彻底夺取了政}}}}府的存在地位,原本不甚重要的警卫督,最终竟然成为了最后的‘正面组织’。只是这样可贵的残留,并没能保持住高洁的根源呢,要知道,现在的警卫督基本是完全依附在‘塔河’之上的,不仅没能解决黑色性质的组织崛起,甚至还到了要依靠他们才能生存下来的地步,真是可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么做,他们才能坚持到今日还没有消亡吧。”
“虽然我无权知晓您一家人忽然来到利贝港的原因,也明白皇家要将您安排进这‘最后的颜面’的形式,但是我并不觉得您真的进了一个好去处,真的到了一个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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