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喃愣愣看着他。

展西臣之前的采访中有说过类似的话，可亲耳听见他的释怀，季喃在欣慰之余，又替他觉得委屈。

她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结果下一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只猫，喵呜了声扑上来，惊得季喃手一抖，咖啡洒了一桌。

展西臣头疼地看向罪魁祸首：“十一，别闹。”

小猫见闯了祸，连忙又跳回到书架上。

“哪来的猫？”季喃抽出几张纸擦桌子。

“我爸养的，今天我出来时非跟着我。”展西臣边说边去找擦桌布。

擦完桌子，季喃没好气地去抱罪魁祸首。小猫放着几本文件，季喃随意扫了眼，隐约瞧见几个熟悉的字眼，她将文件拿过来。

封面写着她的名字。

季喃翻开，上面有她的工作安排，重点项目做了特别批注，甚至有未签约项目的对接进展。行业巨头之间盘根错节，联系紧密，看内容，是他私下牵线搭桥促成的。

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季喃一怔。

南茜曾不止一次说她好命，入行以来事业顺得不得了。但她早有猜测，自己顺风顺水的职业生涯背后，少不了两位好友的助力。

如今亲眼看见，她还是动容。

哪有那么多好运眷顾，只是有人悄无声息地为她的事业保驾护航。

季喃继续往下翻。

还有官黎的。

展西臣抬眼时，正好碰见季喃放下文件，眼中泪光闪烁。

“怎么？只准你这位大明星替我投资的品牌站台，就不许我为你出点力？”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季喃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勉强让你表现一下。”

曾经相互打气的三个人，如今都成了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即便有过短暂断联，也始终心照不宣地守护着彼此。

季喃对比并不意外。

她同样不意外的，还有展西臣至今对官黎的念念不忘。

坐回椅子上，季喃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十一，装作随意地问了句：“下午你要不要下去指导我们一下？”

“你要是需要我给你开小课，就提前说一声。”

季喃听出他的拒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即便刚才没有看见官黎的名字，她也知道，这么多年，展西臣并没有放下官黎。

当时听见展西臣说喜欢官黎，她还悄悄八卦过，结果展西臣说官黎有未婚夫，是她的发小，两人早就定了亲事。

季喃当时只觉得难以置信。

诧异的一部分原因是官黎的婚姻大事居然这么早就定下了。而更多的点在于，她总觉得，官黎也是喜欢展西臣的。

后来见过官黎和沈延壹相处，两人也确实亲密，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亲密是很正常的，这不代表就是爱情。

只是当时，季喃也没办法证明什么。

再之后，官黎突然转了学，之前的联系方式全换了，和大家再也没有来往过。她开始时还问过商莞，不知道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了，商莞也变得很奇怪，作为一个生活记录者，她居然近一年没有发朋友圈，连微信都不怎么回了。

季喃和她们只是投缘，可交集实在不算多，并没有特别亲密，只能任由这份相识之情趋于冷淡。

然后看着展西臣黯然神伤。

这些年，季喃也想过奇迹出现，或许展西臣和官黎是有缘分的，可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态。像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嫁给翟司屿，可最后却是，她没有和翟司屿在一起，官黎也将和沈延壹结婚了。

她以为感情之事一向不尽人意，可是在今天，这个认知被动摇了。

官黎今天说她高二结束后出了车祸，失去了一年的记忆。车祸的事他们都不知道，商莞也没提过，可如果是这样，就意味着她完全忘记了她，也忘记了展西臣。

如果没有呢？

如果官黎没有失忆，没有忘记展西臣。

她还会选择沈延壹吗？

季喃也不知道答案。

她想告诉展西臣官黎失忆的事情，可告诉了又能怎样？

结果已经这样了。

吃完饭，时间也差不多了，季喃准备下去继续培训。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回去，盯着展西臣的眼睛认真地说：“感情失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也一样么？人生很包容的，不恋爱不结婚也不会死。”

因为有着同样的心情，所以季喃说不出让他看开一点，或者看看别人这样的话。

所以不祝他早日遇见所谓真正对的人。

季喃弯唇说：“金无足赤，那就祝我们人生尽兴。”

展西臣沉默了好一阵：“人生尽兴。”

-

下午，训练正式开始之前，郭晏先让大家热身，然后简单跑了几圈。

官黎身旁是女三号林盏，她之前和林盏没怎么接触过，不太了解，但安菲对剧组的演员都做了背调，说林盏在业内口碑很差，是个定时炸弹，一旦翻车，这部剧连播都播不了。

原先她还有些担心。毕竟现在拍戏不仅要看班底，还得留心对手演员，总不能辛辛苦苦拍几个月，最后却播不了。

只是在今天，官黎的担忧被解除了。

林盏应该和季喃关系不错，两人虽然交流并不多，但官黎刚看见她们自然地喝同一瓶运动饮料，想来私下交情不浅。

虽然官黎不了解林盏，但她清楚季喃的为人。人以群分，和她交好的人自然也不会差。

没了担忧，官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训练中。

郭晏说第一天的训练量不能太大，否则大家的身体接受不了，因此下午结束的比较早。官黎累到不行，回去后睡了一觉，夜幕将至时才醒过来。

晚上刚好没什么安排，官黎打算做皮肤护理。

她全副武装到了美容院，刚准备进去，在门口和一个女人擦肩而过。官黎正准备上楼，忽地意识什么，停下脚步往后看去，试探地叫了一声：“谷音？”

几米开外的女人停下来，疑惑地朝她看来。

真的是她。

官黎瞳孔一震，缓缓摘下口罩，“好久不见。”

……

最后她没做成皮肤护理，而是跟意外遇见的谷音去咖啡店叙旧。

简单聊了几句后，她得知谷音接了国内的案子，所以才回了国，等案子结束后再回去。

互相说完近况，空气变得安静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谷音出声说：“当年……对不起啊。”

官黎抬眼和她对视。

“我一直以为你不想和沈延壹在一起，所以为了能顺利出国，才激进之下……没想到会害你出车祸。但你放心，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对他没兴趣，对爱情没兴趣。”

“为了顺利出国？”什么意思？她出车祸时，谷音也在场吗？

“说来话长，总之都过去了。”

“听我妈说，当时是对方酒驾，才造成的意外。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怕谷音会更加歉疚，所以官黎并没说她因此失忆的事。

谷音嗯了一声，片刻后审视地看着她：“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他在一起。你现在，觉得快乐吗？”

官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谷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最后无奈地笑了笑：“算了，都过去了。祝你们幸福。”

官黎没回应她的祝福。

“你好像变了。”谷音主动换了话题。

官黎看着她。

面前的女人弯着唇，眉眼间都是温柔，和从前天差地别。

“你也变了。”官黎说。

谷音垂眼，“我妹妹走之前说，希望看到我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被很多人爱。”

所以这些年，她有好好爱自己，也在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健身，保养皮肤，按时吃饭睡觉，对待自己从不含糊。一如既往地在学业上下功夫，工作后也依旧努力，学着经营账号，让自己变得像妹妹一样乐观善良，然后得到很多很多的支持和爱。

就好像这样，妹妹就能变成她的另一部分，依旧陪在她的身边。

官黎刻意避开谷悦，就是怕她难受。

但没想到是她先提起了谷悦。

有那么一瞬间，官黎觉得她并没有变。她还是从前那个谷音，那个看不到一丝生气的谷音。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快到像是只是她的错觉。

谷音看了眼时间，“我晚上约了委托人，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好。我们加个微信行吗？有空可以约着一起吃饭。”

“可以啊，我扫你？”

“行。”

谷音都准备走了，又转过身来，看着她说：“对了，你当年说的，是真的吗？”

官黎愣了下：“啊？”

她自嘲一笑：“没什么……再见。”

官黎困惑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每个人都好像有很多秘密。

谷音，商莞，还有沈延壹。

她是真的好奇眼前这团迷雾背后，究竟是什么。

官黎回到家时，客厅的灯亮着。

沈延壹坐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动静才迷糊地睁开眼，揉着鼻梁坐直。

她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来了？”

“刚忙完，想来看看你。”沈延壹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水，看向她的眼睛，“培训得怎么样？”

官黎回视他，“你真的只是来看看我吗？”

沈延壹挑眉：“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沈延壹。”官黎沉默了几秒，忽然语气认真地问：“你爱我吗？”

沈延壹一顿，紧接着神情凝重起来，“黎黎，这么多年来，我只想过和你组成家庭，共度余生。”

官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苦笑了下。

的确不爱。

沈延壹似乎被她的表情吓到了，“黎黎，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了？是不是展西臣？你今天看见……”

见他还在狡辩，官黎忽然有些无力，“沈延壹！”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官黎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沈延壹，我们结不了婚了。至于原因，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沈延壹一僵，随即陷入了沉默。

其实烟花秀那次，沈延壹看向谷音的眼神，就已经让官黎看出了沈延壹的心意。

喜欢是藏不住的。

沈延壹看向谷音的眼神，就是满满的喜欢。

那个瞬间，官黎异常冷静。

初次得知沈延壹的背叛时，她只觉得崩溃，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官黎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

这一次，她平静地接受了沈延壹不爱她这件事。

其实说精准点，不是官黎接受了沈延壹不爱她，而是她接受了沈延壹不够纯粹和真诚。

她不再觉得人性非黑即白，允许灰色地带存在。

因为即便不是爱情，她相信沈延壹对她是有真心的，只是在某些层面，他会不惜对错的优先选择自己。

知道沈延壹喜欢谷音后，官黎当然不可能再继续这场错误的婚事，只是高中时两人并没有确定婚事，没什么可解决的。而回到二十七岁，又碰上沈延壹刚恢复没多久，双方家长还在两人情比金坚的错觉里，她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和他摊牌。

可此刻，看着面前依旧不肯说出实话的沈延壹，官黎难以自控的觉得自己可悲。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苦涩轻声说：“沈延壹，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利用我失忆来推动这场错误的婚事？我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让我活得明白一点！”

空气刹时静得可怕。

官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为难你，我想知道的答案，我自己去找。至于我们，婚礼取消，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找双方父母说清楚，然后公开发声明。”

沈延壹皱了下眉，终于有了反应，“黎黎，我没有不喜欢你……”

“沈延壹，你在狡辩下去，就会显得我像个傻子。”官黎此刻已经心力憔悴，完全没有继续应对他的能力和心情，“爱不需要证据来证明，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你心知肚明。”

“我很累了。”官黎出声赶人：“你回去吧。”

沈延壹一脸凝重，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官黎会突然这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有种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决的无力感。

只是官黎的态度太过坚决，让沈延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黎黎，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说。”

官黎突然很想哭，但她不想当着沈延壹的面掉眼泪，忍住发颤的声线说：“你也别担心，我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沈延壹，说不怪你，那太假了。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否定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你注意身体，安心工作。”

她是怪沈延壹的。

可即便有怨怼，她也依然希望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