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外聊了半个多小时。

等来了各自的队友后，盖娆与裴小优又折了回去。

裴异一摸肚子，说他饿了，高云笕左右无事，就陪他去吃了个饭。

女单么，他俩心有灵犀似的，都对赛果没悬疑的半决赛，不大感兴趣，只打算明天看一下，代表了当下女单最高水平，骆星辰与岳媛之间的决赛。

***

场馆内，观众席上。

本届世运会，没有单打名额的章豆豆、盖娆，和港队的裴小优、邱嘉文，已经淘汰了的钟凯岚坐在一起，她们的年纪、风格、妆容（有的精妆、有的浅妆、有的没妆）不同，但都有着运动员蓬勃向上的精神气，自成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教练组则低调地，坐在运动员的后一排。

摄像师的镜头，也总爱往这边招呼。

出发前，段蕤女士特地跟裴小优讲了，坐在赛场观众席上，一定要注意仪容仪态，表情管理，特别是半决赛、决赛，看的观众一多，镜头里的运动员，就会被讨论，一个表现不慎，就会被制成表情包。

小优么，本来就长得可爱，有个“兔儿妹”的外号。

再加上，天生就有点表演欲，跟镜头相处得很好呢。

不过，正在球台两边互抡的骆星辰与叶倪笙，都是她的好朋友，一个大前辈，上届wgg，是她的榜样，一个同协会，是她的战友，为拼这一分，俩人已打出了82板多拍相持，实在是太精彩了！她看得投入了，也就顾不得什么表情管理了，跟姐姐们一起，屏住了呼吸，盯住了腾空又落下的小白球，快如闪电般，划下一道又一道不同的弧线，在正较量着赛场上，也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一旁的盖娆，激动到眼睛一眨都不舍得眨。

比赛结果，没啥悬念，骆星辰对叶倪笙，头对头胜率是13:5。

但这一分，鹿死谁手，实在不好说。

到了第97板，骆星辰的头发都打散了，才气喘吁吁地，拿下了这一分。

不得不说，削球手是真不好打呐！

现场的观众们，都被两个人顽强的意志，与极致的耐心，所呈现出的精彩对抗征服了，爆发出了一阵，自本届世运会女乒单打项目开场以来，最为热烈的掌声。

大比分3:2，小比分来到了9：9。

接下来，就更加精彩了。

乒乓球有一个13板规则。

在现行的11分制下，当打到某一局，出了双方的得分，都到了9分及以上，且对阵时间，超过了10分钟的情况，将启动轮换发球。

即你发一个球，再换我发一个球。

刺激程度，堪比俄罗斯转盘，叠加了末日时钟。

除场上原有的一名裁判员，和一名助理裁判，还会再增加一名裁判，专门点数双方回击的板数，针对其中一方，采取消极防守战术。

目的是，防止比赛时间过长。

哪一方的还击板数先到了13，仍未能拿下这一分，则判对方得分。

目的仍然是，防止比赛时间过长。

一旦13板规则开始执行，剩余的局次，均实行一人一球的轮换发球。

不过，会焦灼到这个地步——

不启用13板规则，就难以决出胜负的比赛，很少很少。

盖娆回想了一下，她打了这么多年球，上过国内、国外，大大小小无数的赛场，能打到启动13板规则的比赛，也就三次吧？

第一次16岁，在世鼎杯半决赛，和乔青燃，她赢；

第二次21岁，在世联赛决赛，和骆星辰，她赢；

第三次24岁，在世联赛半决赛，和岳媛，她输……

………………………………

比赛进行中。

由于裁判数板数的声音，全场都能听得到，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

上一个球，抡了97板。

对球桌两边的选手，消耗都太大了。

两位选手的暂停，也都已经用掉了。

只能坚持、坚持，再坚持！

一球、一球地拼，一分、一分地咬。

终究是体力更胜一筹的骆星辰，拿下了这一局。

骆星辰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同叶倪笙抱了一下，跟裁判、港队教练握了手，便直接去休息区擦了把汗，开始大口地灌水。

听着华夏女队教练孙咏复，在一旁给她复盘。

叶倪笙呢，比较爱美啦。

先把散掉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才开始擦汗、喝水。

一场精彩的比赛落幕，周围一片叫好与掌声。

盖娆也跟着燃了起来。

燃完以后，是反思。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燃”过了……

三年、四年，还是更久？

刚在国际赛场上展露头角，世排上有了姓名那会儿，乒丝们都说，她是“国乒第一小甜妹”。

姐姐们的粉丝打架，都打不到她的头上。

即便，她在某一场比赛中，手感火热，赢了哪一个姐姐，对方粉丝都会善意地夸她“表现不错”，捎带一句“未来可期。”

毕竟，她的定位，就是梯队建设必然的一个坑位。

而如今，过了整整十年，她早就没了新手保护期。

这几年，她的面相，因诸多的不如意，苦了许多。

她的粉丝建的站子、群聊，也因为她的“不争气”，沉寂了许久。

当下，无忧忧虑，只管抡拍，笑容甜甜，未来可期的，是她身边的小优。

十七岁的裴小优，被周围人带动，起身拍了两下掌，就急不可耐地跑下场去，给了刚盖好瓶盖儿的叶倪笙，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化激动为安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一个暖人的小太阳一样，欢呼着——

“叶姐你好棒棒呐！”

“第六局9：9那个球，我怕是一辈子都打不出来……”

……………………………………

盖娆又想起了自己的十七岁。

也是这样，好激动地飞奔过去，抱住了她的队友乔青燃——

八年前的浮城世运会，女子单打半决赛，乔青燃的球拍送检不过关，拎着一个临时粘好，鞋底一样没什么弹性的球拍，上了场。

万分紧急的状况下，乔青燃比场外的教练，还要沉着冷静。

攻不了就防，等着对手失误来送分。

最终，以4：1的大比分，取得了胜利。

当时，她在乔青燃的耳边，语无伦次，“你、你简直就是战神，神一样的人！怎么办？好想赶快进化成你这个样子呐！”

乔青燃笑了一下，说，“你再努力两年，就可以了。”

然而，并没有。

她继续努力了两个世运周期，都没有得到一个单打的名额，奔赴她梦寐以求，可以摘取一个乒乓运动员最高荣誉勋章的战场。

岁月，就这样悄没声息地，蹉跎了她的身与心。

跟小优在一起，她有很多个瞬间，会觉得自己老了。

二十五岁，算老么？其实也不老。

但对一个打了十九年乒乓球的女选手来说，确实是一个老将了。

陷入回忆，在抱憾中感慨了一番，盖娆的眼眶湿润了。

“盖姐，你也被骆姐和叶姐的这一场比赛感动了，是不是？”

不知什么时候，裴小优又跑了回来。

她在座位上，捞起了自己的小挎包，一抬头，瞧见了盖娆眼眶红红的，立马感同身受地说着，“刚刚，我抱叶姐那一下的时候，也没忍住，哭了呢！”

盖娆回过神来，点头说“是”。

***

去往餐厅的路上，裴小优的脚步在动，手上也没闲着，她刷到了一条关于刚结束的，那一场精彩半决赛的夸夸，就点上一个赞，刷到情绪饱满的，或是特别有趣的，还会念出来。

刷着刷着，就刷到了卡尔·埃里克森刚更新的一条ins——

“On my 23rd birthday, I defeated my younger brother again.

However, this time the meaning is different.

I made it to the finals of the World Games！

Thank you for bringing me round after round of good luck.

The big silver medal or big gold medal has been put into my pocket.

I will remember this special gift.”

（在23岁生日这天，又一次打败了弟弟。

不过，这一次意义不同。

我闯进了世运会的决赛！

感谢你，带给我一轮又一轮的好运。

大银牌或者大金牌，已经揣进我的兜里了。

我会记住，这个特别的礼物。）

配图是，他的一张大笑脸，和那一副陪他从64进32，一路闯进了决赛的七边形球拍，亲昵地靠在一起。

背景是，他的教练、队友和点燃了蜡烛的蛋糕。

“我就知道，他又要发、又要发！”

第一时间，裴小优兴奋地分享给身边的盖娆，“你的拍子，和他的大笑脸。”

盖娆侧脸一看，是那一位跟她有点缘分，赛场上有点抽象的埃里克森先生，又在秀他的大帅脸，和她的旧球拍了。

新鲜一点的是，今天是他的生日。

在她看来，欧洲人人高马大，五官立体而又深邃，黑色素少，沉淀也不多，只看外形，真是看不出实际年纪来，不蓄胡的话，二十多岁和四十多岁，都长差不多。

原来，他23了么？

她的指腹，在小优的手机屏幕上，往下划着。

划过他近期po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一张没被社会毒打过的灿烂笑脸，给那一副陪了她好多年，跟她的个人成绩一样，一年比一年更加黯淡无光的旧拍，注入了新的活力，是让人心情很好呢。

她也跟着笑了。

这心里，忽然就很羡慕他。

怎么同样是打球，他就能天天一脸阳光灿烂呢？

她想，她与他之间，差的不是这两岁。

而是，整整两个世运周期。

这本不是纯粹的竞技文，女主一出场，处在一个道心破碎，濒临退役的状态，后面会慢慢地，道心重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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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启动十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