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蔚蓝色的天空一片火烧云,霞光映在窗台的帘子上,愈发昏暗的光线在沙发上拉出一个修长的阴影。
季知书盯着茶几上摆的一份合同,碎发的阴影遮挡住了双眸,只露出清晰的下颚线。
“这么着急?”他的目光投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
“时间紧,需要资金回旋,时总那边也在催了。”那人嘴里正吐着烟圈,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签了这个合同对你也没有什么坏处,不仅可以救季氏,还算是给你找了一个靠山。”
他眉眼底下尽是冷漠,“再说,时总也是个才俊,年轻人一起玩玩也吃不了什么亏不是?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又不是玩不起!”
季知书没忍住嗤笑一声,他和时庚差了七岁,论资论势,要是一起玩还好,但若是单方面的玩,就只有时庚玩他的份。
27岁年纪轻轻的大企业家,豪门圈里各个想要攀附的权杖,现在要和他玩情侣契约的游戏。
先前季霍就刻意在他面前提起过,现在也容不得他拒绝。
季霍不耐烦地催促一句:“还墨迹什么?快点签了。”
季知书的鼻尖充斥着尼古丁的气味,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偏过头有些敷衍的哦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季霍转了转眼珠瞪着他。
“时家,家大业大!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
他压着脾气沉声道,“你不过是名义上不太好听!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好声好气的让你做着季家少爷。”
“你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嗯。”季知书不带情绪的点头。
他的视线触及桌面,玻璃镜面上投印着自己漠然的眼神,“你说的对,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在这上面签字是吧?”他眼神平淡,语调像是在聊着家常,只是抬了抬眼皮往那合同上扫了一眼,然后就迅速地翻到了末页,拾起一支钢笔就在上头落下了自己的大名。
季知书,不,他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季家人,真正的季家少爷在十岁的时候就走丢了,他不过是碰巧长得有些相似的人。
更何况真正的季家少爷也不会像一个物品轻易的卖给别人,他只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而现在就是他发挥最大作用的时候。
季家面临破产,时庚以要他契约为前提提供资金援助,对季家而言无疑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不必工作还能拿到高昂的包养费,用季霍的话来说,这也是对他而言的一件天大的好事。
“签完这个合同就可以了吗?还有我要做的事情就请一次性说清,你忙,我也挺忙的。”他将合同往季霍面前推了推,垂着眼眸目光依旧是平静的。
季霍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爽快,他藏着心底狂躁的喜悦,没好气地说,“你能忙什么?每天只知道不务正业!”
“忙着休学。”季知书很自然的接话,眼角微挑,“我不是很想成为大学论坛里的头条,倒时候没面子也不只我一个人,您说是吗?”
季霍明显的噎了一下,像是憋了一口气没处发,有些恼火的说,“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还不是你当初自己瞎填的志愿!要是你但凡能在季氏有点担当,我至于把你送出去吗?”
“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对家里,对公司,你帮上了什么忙?”
他愤愤地说,“你别怪我狠心。”
季霍当年想要他报考A大的金融行业,但是他却走了艺考选择了艺术设计的视觉传达,季知书没有经商的头脑,十多年来,他也只在大学专业上忤逆过季霍。
而现在,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当年做了这样的选择。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季先生,我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就算是我报答您对我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在此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冷笑出声,“我和季家就到此为止了。”
季霍向来独断专行,无论大事小事季知书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他望着季霍发笑着的脸,沉默着呼出一口气。
怎么说他也叫了季霍十几年的父亲,尽管有时候他巴不得死在进季家之前。
“我自然分得清楚,从此以后你就是时总的人了。”听到这撇清关系的话季霍也不恼,反而狞笑着说。
“到时候记得乖一点,别惹他生气,傍上他,你有的是好日子。”
季知书不想去管他这话里有几分嘲讽和几分真心,他知道,在这个合同生效之后,对外,季霍就会立刻将他在季家除名,他的这个父亲一向是很好面子,自然不会容忍一个被包养的养子。
对,养子,他过去一直都是以季家少爷出席活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想来不过多久他就会成为一些富家子弟话后谈资。
呵……
“季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履行合同上规定的要求,只不过季氏能不能长久的存活,还是得看您自己。”季知书有种疏远人的贵气,垂着的眼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靓丽的双眸却冷冰冰的扎得人生疼。
“这次是卖了我,下次您又打算卖谁?”
虽然季知书对于季氏集团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知道,季霍一直把控着季氏,而公司亏空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大厦将倾不过是有人小小的推了一把。
季家三代的家业败在他的手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也是季知书的一次难得的机会,等季霍主动断了他们的领养关系,他便正式和季家脱离了关系,等到时家的那位家主厌弃他之后,没准他就能拥有一次自由。
季知书甚至很想笑出声来,可是胸口却闷闷的,一张脸僵硬着,犹如干涩的枯井。
“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你到时候可要安分点,怎么说也是从季家走出的人,不要太丢我们的脸面,对时总……”季霍抖了抖烟灰,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教诲。
“季总。”季知书没再给他面子,生硬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时总要找的人是我,签合同的人也是我,作为一个间接受益人,您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时氏的资金援助,至于其他的,您既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管,麻烦将您那副自以为是的措辞收一收。”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霍还没受过季知书摆脸色,勃然怒道:“你还没出季家这个门!管你几句怎么了?要不是我当年带你回季家好吃好喝的供你,能有今天的你吗?别以为时总现在看得上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摆谱!”
还是那句说了十多年的话,季知书已经厌烦到了极点,像是点燃的火星,炸开了,他不自主主地抬高音量,“欠你的,我都已经还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管制我?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还不够清楚么?”
“季知书!你还姓季!”
“我随的是我亲生父母的姓!”
“你!”
啪——!
瓷器炸裂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里传出,插进了两人对话中,原本箭弩拔张的气氛也被瞬间打破。
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季知书的背后不自主的生着冷汗,一阵眩晕的感觉在他昏沉的神经里蔓延,他闷闷的喘了一口气才堪堪稳住身形。
二楼紧闭的大门里发出杂乱的响动,物体的破碎声还有女人的撕裂的尖叫声。
他的养母施珍又开始发疯了。
疯了十三年,已经近乎癫狂,每次发作只会一次更比一次激烈,再多的治疗皆是无果。
季霍按压住手中的香烟,又吐出一口雾气,浓烈的昂贵烟香让季知书觉得更加头昏脑胀,呼吸都成了一种苦难的折磨。
“我先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了。”季知书收回了所有的情绪,哑着嗓子开口。
他早就习惯了季宅里时不时会出现的混乱。
现在他那名义上的妈妈越疯,他反而越高兴,以至于不同往日出声讽刺,“至于施女士,我看季总还是早些送去心理治疗得好,毕竟以后可没有人再扮演她的儿子和她玩。”
“你妈妈她没病!”季霍几乎咆哮出来。
施珍断断续续的叫嚷声还在,他有些烦躁的扯了扯头发,站起身,缓了半天才尽力保持仪态地说,“以后,你别再出现在你妈妈面前!记得管好你的嘴!别惹得外头风言风语!”
瞧着季霍难以维持面上的镇定逐渐焦躁起来,季知书脸上泛着浅显的笑意。
他轻声说,“再见,父亲。”
手腕扶上楼梯,季知书转身飞快的爬上了二楼。
拧上卧室门的锁,他终于像是跃入深潭的鱼,耳边难得的清净,方正的房间就像是一个牢笼,沉闷压抑,他像是一个傀儡每天都在按部就班的演戏。
他是一个假少爷,却要无时无刻的扮演成真少爷,现在这部戏终于要结束了,只不过另外一部就开演了,季知书觉得自己就应该当一个演员。
他的个人条件也确实优越,天赐的一副好皮囊,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他的五官立体带着一点侵略性的美,锋锐而摄人,自身的少年感加成可以不亚于影视明星。
他翻过合同,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也就只有他的金主。
时庚,时家的掌权人,他曾在社交宴会上多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单单只看些有关他的访谈,给人的第一印象似乎是一个温润有礼的人。
只不过在圈子里他被称作是笑面虎,看着绅士,但是收购他家企业的时候却从不手软,竞争的手段尤为狠厉,接手时氏集团之后,迅速脱颖而出成为行业巨头,他似乎并不怎么出现在公共场合,私生活也很干净。
时庚就像是一头深藏野林的凶兽,人人都就忌惮着,畏惧着,生怕有一天得罪对方而将基业毁在对方的强势之下。
而季知书和时庚,他们两个人私下里甚至没有碰过面,应该说是季氏还不够有资格和时氏出现交集。
季家产业链会出问题,多半还离不开时家的打压,但是对方莫名其妙的看中自己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一个足够有实力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附庸,时庚没必要浪费心力在他的身上,这是一笔很明显的亏本的买卖。
商人最重的就是利益,
可时庚却是点名要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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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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