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微雨,雨丝细如牛毛,没能压下初秋的闷热,反倒让人觉得湿哒哒黏糊糊。
赃罚库院外突然传来吆喝声:“张老爷订的东西到喽!”
众人都顿了手,抬头往门口看。
只见一个值役踩着廊下的积水进来,肩上的扁担压得微弯,随着脚步轻轻晃着。
他缓缓把担子放下去,待两个筐子落地,还特意顿了顿,确认稳当后才松开手。等他揭开蒙在外面的油布后,姚元月这才瞧见前筐里摆着一个好几层的描金食盒,后筐里的冰鉴正冒着丝丝白气。
“哟,凡阳兄,破费了。”宋肃宴先笑了。
张高岭靠着软垫跷着腿,笑得很是得意:“都说了请吃茶,还能不算数?这胜意楼的茶点,我家厨子可都仿不来,特意捎信让他们现做的,趁这会儿还新鲜,”他说着冲值役抬了抬下巴,“打开,给大伙儿分分。”
姚元月缓缓抬起手背贴住嘴唇,眼睛微微睁大。
那可是胜意楼!让王后娘娘都为之折腰的胜意楼!
她午前还以为张高岭只是随口客气,没成想竟真的让人把茶点送过来,还是胜意楼的。
低阶主事的月钱只够买上两盒,他倒大方,一送就是满筐,浑似个不把银钱当回事的纨绔。
食盒有六层,层层推开后仿佛是盘旋而上的天梯,每层都放着形状各异的糕点。一旁的冰鉴也被揭下盖子,沾染着茶香的冷意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张高岭伸手招呼:“都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霍刑曹也不见外,最先凑过来,笑出一脸褶子:“好家伙,胜意楼的桂花糕!去年内人生辰,我买了一盒,只闻到味,今儿倒能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李星汉两手放在账册上,眼神飘向食盒,却没动脚,嘴里还念叨:“明日就要核查了,账册还没核完,哪有心思吃点心……”话虽这么说,喉结却悄悄动了动。
张高岭看出他的心思,拿起一块杏仁酪递过去,笑着打趣:“李兄,吃块点心再核账,脑子更清楚。你总不能让账册把你嘴也堵了吧?”
周围人都笑了,李星汉的脸微微发红,接过小声道:“那、那我就尝一块,吃完赶紧核账。”
说着他咬了一小口,眼睛却亮了亮,只是嘴上还硬着:“还是踏实吃碗饭实在。”
宋肃宴倒习以为常,拿起一块枣泥糕先递到姚元月手里:“你阿姐喜欢吃枣,你们姐弟俩的口味应该也相似吧?”
姚元月接过枣泥糕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不敢看向宋肃宴的眼睛,满脑子都是“你阿姐喜欢吃枣”“你阿姐喜欢吃枣”“你阿姐喜欢吃枣”……
这句话像窗外的雨丝轻轻挠在她心上。
她好像也没那么爱吃枣,莫非是成婚那晚肚子饿急了,吃了好些干枣的缘故?
“味道怎么样?”
她小口咬着,枣泥的绵密甜香慢慢化开,闷热带来的烦躁也散了些,含糊应道:“嗯……是、是挺像的。”
宋肃宴没多想,又给自己拿了块绿豆糕,吃得慢条斯理:“不必拘谨,今年暑天,库里就靠凡阳兄的冰茶解暑呢。”
这时,张高岭瞧见齐礼只从冰鉴里盛了杯冷茶,放在手边用净纸包好的荷花酥却没吃,凑过去撞了撞他的胳膊:“你眼神真好,这荷花酥才是胜意楼真正的招牌,不过你怎么不吃呀?”
齐礼语气平淡:“我不爱吃甜的,留着。”
“留着?”张高岭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你留着给谁?难不成……你有家室了?”
这话一出,满库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刑曹嚼着桂花糕,笑着追问:“你看着年轻,竟和小宋一般也已成亲了?”
李星汉也没继续盯着账册,抬头好奇地看过来。
齐礼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耳廓微不可察地红了点,却还是没多话,只淡淡道:“内人喜欢吃甜的,带回去给她。”
“哟!”张高岭拍着大腿笑,“没看出来啊齐兄,你看着冷冷的,倒挺疼夫人!”
宋肃宴也笑着点头:“是该多想着夫人,我家那位想必也爱吃胜意楼的点心,回头我也给她买些。”
姚元月倒是没那么热衷于人挤人才能买到的胜意楼,她旁的不爱吃,只好那一口独家风味的枣泥糕,小声提醒宋肃宴:“别买错了,就买枣泥糕就成。”
她抬眼看众人围着高冷性子的齐礼打趣,嘴角忍不住翘起:看来栖梧和她“假夫君”感情很是不错,回头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口冰茶,一口枣泥糕,姚元月心里忽然轻松许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