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月喘着气,压着声音道:“抱歉,大人,元昭新调刑署,路不太熟。”
颜刑令捋了下胡须,倒没多责难,只缓声道:“新到任,路生无妨,好在没误了卯。既是调令来的,把文书递来给我瞧瞧。”
她先是抬手摸了摸幞头,这才往衣襟暗袋里探去,穿过众人将调令向颜刑令双手奉上。
颜刑令接过调令,一眼扫过暗红的官印,又抬头扫了姚元月一眼,见她额角还沾着细汗,下摆沾了点尘土,便知是赶路急了,只慢悠悠道:“调令无误,你且去司务处找李主事,他会给你分去处、交差事。往后上值莫要晚了,刑署虽不是不通情理,但也看重规矩。”
姚元月接回调令,躬身应道:“谢大人提点,元昭记下了。”
她后退几步,这才转身低头走向人群最后,故意站在离宋肃宴最远的另一端。
值役又接着唱名,余下几位刑员陆续应声,不多时,梆子再次敲响,点卯便算结束。
待颜刑令先行离开后,余下刑员这才三三两两往各科散去。
姚元月不敢多留,刚转身就与一人四目相对,当即心头一紧。
“阿昭?”宋肃宴上前两步,眼底满是让她意外的温和。
她装作不识,飞快垂眼:“在下今日刚调至刑署,初次见面,不知阁下是?”
宋肃宴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笑道:“在下宋肃宴,字寒君,内子正是您的胞姐。”
他说起“内子”二字时,语气里带着自然的暖意,姚元月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着客气的疏离:“原来是姐夫,元昭失敬了。”
她说着便要躬身行礼,却被宋肃宴抬手拦住。
“阿昭不必见外,我们虽是同僚,更是家人,倒也不用拘着那些官场规矩。”
他的指尖堪堪碰到她的掌下。
姚元月像被烫到似的往上抬了抬手,这细微的躲闪当然不会逃过宋肃宴的眼。
他笑着岔开话题:“你是要去寻李主事?我带你一同过去。”
同路意味着要多待片刻。
她忙摆手,语气刻意放得急促些:“不、不用麻烦姐夫!姐夫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找过去就好。”
婉拒的话编得有些仓促,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可宋肃宴却没起疑,只点头道:“也好,那若找不着李主事,或是有不懂的,就去赃罚库寻我。”
“好。”
“司务处沿着这条红砖路往前走,”他指了西侧的方向,又补了句,“内子总说你性子腼腆,在刑署若有人为难你,别忍着,尽管跟我说。”
“多谢姐夫关照,元昭记下了。”她低低应着。
姚元月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夜聊时她明明说的是“阿昭是个冷性子”,怎么在他嘴里就成了“腼腆”?
她不等宋肃宴再说什么,低头往他指的砖路走,脚步放得又稳又快,却不敢走得太急。
身后传来宋肃宴的声音:“对了,李主事身姿健硕,好找得很!”
姚元月没回头,只抬手应了声“晓得了”。
这条红砖路可容两人并行。
她没走几步,就瞧见前面有个人不疾不徐地挡在中间,高挑又冷硬的背影看着分外熟悉。
“承君兄?”姚元月未免大喜过望。
他是她好友柳栖梧的“契约夫君”,也是户署与她共事近一年之久的同僚。
齐礼没回头,淡淡应了声。
姚元月迈大步子跟上去,想与他并肩行走,不料他仍是走在路中的位置,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好吧……他一向是这样的。
“承君兄,真的好巧,我们能在这里遇到。”姚元月往边缘挪了挪,勉强和他隔着一拳的距离,又不会让自己的一只脚踩在路外的草地,污了靴底。
齐礼瞥了她一眼:“是吗?”
“承君兄也要去司务处?”
“嗯。”
姚元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莫非是承君兄调来刑署时,顺便捎上了我?”
“……是,”齐礼的语气平淡地仿佛是在说一件小事,“不过不是‘顺便’。”
“?”
“我特意将你带来的。”
“!”
姚元月的心情瞬间复杂了许多。
她一直以为齐礼是个严肃又疏离的性子,在户署共事时甚至隔三差五与他发生争执。
直到在今年季夏月,她阴差阳错与他栽倒到同一件事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一直被某人当作手里的刀。
刀先是被打磨锋利,捅过人后,那人只顾擦净自己的手,任由血淋淋的刀扔在一边作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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