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陆执,沈时星已经没有心思再拉琴,干脆收起小提琴,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回琴盒里,又拧松琴弓,架回琴盒的另一侧。
弄好这些,她这才低头打量硌在手里的黑皮钱包,撩开一角看了眼,里面也没别的,只有一沓现金。
陆执故意的,每次在她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就会挑一些理由给她,但又不肯让她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沈时星抿抿唇,便把钱包放进琴袋,这才琴盒就走。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一声:“时星。”
她听见叫声,下意识回头。
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走到自己跟前,她打量对方,问:“先生,你是?”
男子举止矜贵含蓄的递出名片,看她的目光很轻很暖,“我是桑木行。”
沈时星从他脸上挪开,接过名片,低头看了眼。
桑木行,百世鸟唱片集团公司的总裁。
沈时星自然听说过百世鸟,是国内顶尖的老牌唱片公司,名下签了众多艺术家,有着大量珍贵的录音,涉及古典音乐、歌剧、流行歌曲。
而百世鸟无论是录制质量,还是推广和包装,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是很多年轻音乐艺术家都想签约的高门槛。
还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沈时星身边有大半同学都以百世鸟为目标,这是一条成名的捷径,但能被签约的却少之又少,而能进去的都是全国顶尖的音乐家。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沈时星抬头问。
桑木行看着她,内敛,却是简单直白:“我想签你。”
沈时星又捏了捏暗金纹的名片。
她不是三岁小朋友,很谨慎:“为什么想签我?你看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你们签我的价值。”
桑木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起别的:“我有一个小师妹,她是一个小提琴天才,但后来她突然沉寂了。”
沈时星反应过来,猛地抬眸,却又失语。
桑木行见她这样,不由柔着眉目:“直到我再次听见她的琴声,看见她的演奏,我认为她不该这样沉寂下去,她应该属于舞台,而不是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沈时星依旧不语。
桑木行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你跟我小师妹很像,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会全力打造你。”
沈时星终于出声:“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等你回复。”
沈时星不置可否:“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桑木行目送她,“好。”
沈时星从他身边绕过去,提着琴盒匆匆离开。
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翻开捏出热汗的名片又看了看,然后将它扔进垃圾桶里,这才往公交站走去。
走了几步,她脚步一顿,又转身走回去翻垃圾桶,翻了半天,才将那张已经弄脏的名片翻出来,仔细擦了擦上面的污迹,默默踹进兜里离开。
搭上公交,半个小时回到家里。
刚好碰上正要出门的沈妈妈。
沈时星停在玄关,坐在小台阶上脱鞋子,蹬掉凉鞋,就坐着不动,只是转头望向沈妈妈:“又要出去了?”
“嗯。”沈妈妈提着保温瓶,“我给你留了饭,你自己吃,我先去医院了。”
沈时星:“有护工看着,要不,今晚你早点回来睡吧。”
“这怎么行,我不放心你爸爸一个。再说,护工一看就看护好几个,哪有我照顾得妥帖,而且你爸爸那个样子……”
沈妈妈说不下去,干脆不说了。
沈时星抿抿唇,见沈妈妈要走了,叫她,“妈,你等等!”
“怎么了?”
沈时星翻了翻琴袋,将陆执给她的钱都塞给沈妈妈:“今天多跑了一场演出,经理人挺好、大方。这些钱你拿着,给爸买点好的烟,他就好这口。”
沈妈妈攥着手里的钱,“你自己呢?”
“我有的。”兜里还有几十块。
“时星。”沈妈妈叹气,“不要太勉强自己。”
“没事。”
沈妈妈欲言又止。
沈时星笑笑,提醒:“不是要去医院吗?”
“那我过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沈妈妈看着她,因为太过亲近,有些话到了嘴边反而更难启齿。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沈时星出国去了五年,两母女之间似乎多了些疏离,尽管沈时星表现得很好,但沈妈妈还是察觉到一丝隔阂。
沈妈妈甚至觉得她不喜欢回家。
这五年来,除了每个星期的一通国际电话外,沈时星就没有回来过。
寒暑假这么多,再一趟来回飞机的事儿,偏偏她就不肯回来,宁愿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要不是沈爸爸病情恶化,估计她是一辈子都不回栖城了。
不过是几年不见,沈妈妈也有些看不懂她。
到最后沈妈妈也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叹气,就出门去。
沈时星不放心的跟到门口。
沈妈妈摆摆手:“进屋吧,不要送了。”
“好。”
沈时星回屋里,吃完饭,再打扮下,时间已经到八点了。
她给沈妈妈留了字条,也赶着出门,去得迟了,陆执肯定又会想别的法子折腾她。
仔细想来,除去空白的五年,他们两个又纠缠在一起,陆执开的头,然后没完没了的。
看陆执那个样子,似乎还没玩儿厌倦,大概还在兴头上,其实沈时星倒是想他把她放下,过自己称心如意的日子;要么真的对她狠一点。
沈时星将自己跟陆执的旧情翻来覆去的掂量着,掐掐算算,删删减减了一路,等她去到会所已经九点。
早过了约好的时间,她去迟了。
不过也是故意的,也只能在这小事儿上杵逆他一下。
站在大堂的侍应见到她,连忙上前:“沈小姐,你来了。请!”
沈时星点头。
在侍应的带领下,沈时星来到陆执说的包房外,握上门把手,却犹豫的没有立刻推开,人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看上去没有进去的意思。
侍应看她一眼,询问:“沈小姐?”
沈时星淡红的唇轻抿,唇角弯得恰好。又低头,踩了踩脚下的高跟鞋,很稳。
她低浅地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进到包房内,只觉得灯光迷离,暧昧丛生。
这地方香烟酒水、美人总是少不了。
沈时星看了一圈儿,都没看到陆执的身影,她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结果刚坐下,就有人上前来劝酒。
陆执不在,沈时星只能端起酒杯喝了,一连几杯下肚,辣得喉咙滚烫,心口直烧,这些酒都是又烈又浓。
她酒量不是很好,也不至于酒醉,但脸颊还是可见的泛着薄红,像描画了上等的胭脂。
就在这时,包房门又往里推开,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姿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沈时星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
陆执轻轻睨了她一眼,之后就不再看她,跟身后的李现坐回到原先的座位上。
这个位置是最角落的,灯光昏暗,也是离沈时星那儿最远,看上去他一点都没有坐到她身旁,或是叫她坐过来的意思。
此时他伸展着手脚,身姿懒懒的靠着椅背,低垂眉眼。
不过片刻,他看着沈时星的方向,神色不耐地扯松温莎结领带,浑身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低气压。
沈时星与他对望,陆执不出声叫她,她性子也倔犟了起来。
陆执半眯了眼。
沈时星吓得连忙收回目光,望向别处。
在她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她。
今晚沈时星穿着及膝长的黑色小礼裙,虽然已经过季,但没有人关心这点。
恰好裙身把她的细腰被收束着,露出纤细柔软的线条,小腿便从裙摆下延伸而出,一直到脚裸,然后双脚落入到高跟鞋中。
她每一处都是精致漂亮的,迎着昏黄的灯光,仿若画出来的小美人儿。
有男人按奈不住,等别人劝完酒,自己也端起酒杯坐过去,衣冠楚楚的问:“沈小姐,再喝一杯?”
“不了。”她握紧酒杯,摇摇头,“喝不下了。”
“再喝一杯吧,就一杯。”
沈时星偷偷瞅向陆执,见他转头跟李现说话儿,根本就不在意自己,顿时绷着唇接过:“只一杯。”
“好。”
她便抿唇喝了。
男人见此,靠她更近,呼吸都喷在她脸上,故意低着声,“沈小姐真是好酒量。”
沈时星沈时星别过脸,往旁挪去。
男人不依不饶,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又靠过去,“沈小姐平日里都喜欢玩儿什么?”
沈时星眉目淡淡:“没别的爱好,唯好小提琴。”
“挺好,是个文雅的爱好。”男人甜言蜜语的说着,另一只手开始不规矩的搭在她腿上,暗示的游移,“想来沈小姐拉琴的样子也是这般迷人,就是不知道沈小姐赏不赏脸,让我再一睹沈小姐内在的美?
沈时星忍了忍,没吭声,目光再次看向陆执。
陆执还是没看她,就算听见她被人骚扰,也压根儿没有反应,这是不帮她解围的姿态,又或者等她求他。
沈时星咬了咬唇。
一旁的男人见她默不作声,只当她是个清高的,放不下身段,但应该是默许他的邀请,于是手上的动作更加得寸进尺。
沈时星不忍了,举起酒杯就泼过去,动作干净利落,泼辣至极。
男人被泼了个猝手不及,整个人都傻愣了下,他实在没想到她翻脸,等他反应过来,几乎失态的怒吼:“你干什么!”
“泼你啊。”沈时星骂他,“收起你的手,脏死了!”
“不就是陪酒女,装什么!”
“屁的陪酒女。”
“……”
沈时星重重地把空酒杯放回玻璃桌上,扫了眼角落里的陆执,抬手指,“看清楚,那个是谁?”
男人一怔:“陆少。”
沈时星顿时趾高气扬:“对,他让我来玩儿的,泼的就是你!”
这里的动静闹得有点大。
尤其在沈时星话音落下后,包房内有一瞬间鸦雀无声。
然后不知哪个缺心眼儿的,轻笑一声,在安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明显。
大家都扭头看向那个傻子。
正是李家的小现先生,跟陆执是一路的,都不能得罪,而对方面目也颇温和,对这里发生的事儿,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但熟悉李现的,都知道他这个样子是生气了。
男人脸色一变,看了看沈时星,又看了看陆执,半是惊疑,而后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你是陆少的女人?”
“不信?”
男人不语,心里却已经有些后怕,一想到陆执会为了这个女人报复他,头皮都发麻。
沈时星还在火上浇油:“先生,我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
这会儿,陆执总算转头看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的对上,仿佛在对峙,也像是斗气,谁也没有先挪开,直到沈时星轻轻咬了一下唇,陆执眼神不由沉了下来。
须臾,他先低垂了眼眸,不再看她。
一旁的李现笑了声,从桌上端起两杯酒,递过去一杯,“来。”
陆执接过,却滴酒不沾。
“不喝?”
“待会开车。”
李现也不在意,放松着身子骨的同时,视线时不时瞟向沈时星那边,因为刚刚闹的一出,现在她身边没什么人了,但依旧不能打消那些男人的觊觎。
若不是她闹的这一出,别人还真以为她是会所安排过来的陪酒女。
沈时星生气的样子一如当年,是不给人面子的,那会儿因为有陆执,总会恃宠而骄,这也是陆执惯出来的小脾气。
不过李现也看得痛快。
这个酒局是陆执组的局。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有美女作陪很正常,但让沈时星也像那些女人一样陪人喝酒卖笑,就有点过了。
想起刚才,就算沈时星能忍,李现也忍不下去。
“我说,时星是你叫来的吧。”李现踢好友一脚,“既然人是你叫来的,也不看紧点,没看见她被人欺负了?”
陆执眸光偏冷:“少管闲事。”
李现挑眉,轻“啧”了声。
这两人的事儿乱七八糟,李现也不想多插手。
想着,他望了眼沈时星,只见她低着头,孤立无援的坐在那儿。
“行,我不管了。”李现收回目光,拍拍陆执的肩膀,沉稳的说,“差不多就算了,别玩过火,不然时星又要跑走了。”
陆执闻言,捏紧玻璃杯,手背的青筋因用力而突起,一想到她又想自己身边逃走,心底就莫名翻腾着火气。
正想着,一道暗影突然投落在他的身上,又有人过来敬酒了。
陆执头也不抬,左手搭着领带结,声音冷冷清清的,夹着一丝不加遮掩的烦躁,“今晚我不喝酒。”
“陆先生,真的不打算跟我喝一杯吗?”
头顶响起的声音很软,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一样,砸在耳里,仿佛被猫挠了一下,忽然心痒。
陆执手一顿,抬眸。
沈时星迎上他冷薄的目光,一脸乖巧的坐在他身边,但又很懂规矩的留了一段空白的距离,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看上去就是来敬酒的。
包房内觥筹交错的笑言笑语再一次哑静了下来,大家都忍不住觑望过去。
尤其是刚刚纠缠过她的男人,面色又变了几变。
沈时星扭头看向那个骚扰过她的公子哥,直看得那人浑不自在,她才转回去看身边的男人。
一改刚才的凶劲儿,她放软着声问:“陆先生,喝吗?”
陆执淡淡:“不喝。”
“那真是可惜。”沈时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舔了舔唇,边转着杯子,边朝他弯唇笑了一下,软声软调的说,“这酒,好甜呢。”
沾了酒的唇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看人的眼睛也水光涟涟的,像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也许有点醉了,眼尾那儿透着红,蛊惑着男人吻上去。
陆执只是看着,衣服下的肌肉便不由自主的绷紧,修长笔直的双腿慢慢交叠起来,坐姿忽然端正收敛了起来。
沈时星扫了眼他那双大长腿,静默了半会,又软着腰靠过去,却用力扯他领带,陆执一个不察,头便被她扯低。
陆执不悦的皱起眉头,正想拍开她的手,沈时星先一步贴上他耳边,“陆执,你让我来,就是看着别人骚扰我?”
陆执顿住。
沈时星望着他,控告的眼神:“你真是我见过最可恶的男人了。”
陆执心口窒了一下,薄唇抿着,随即神色轻冷了起来,“你识趣的话,像现在这样就不用吃这点亏,主动一点这么难?”
沈时星咬着嘴唇,不再出声。
陆执见此,抬手捏着她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沉静地打量两眼,便搂紧她的细腰,连带着她一起站起身。
沈时星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他身旁。
陆执已经侧头看向今晚约出来的生意朋友,淡淡道:“我有事先走,你们慢慢玩儿。我请,不用客气。”
大家十分识趣的露出笑脸,“陆少慢走,下次再约。”
“嗯。”
陆执目光又锐利地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李现身上,压低声:“哪个不长眼的,碰了她的,好好帮我回敬,就祝他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沈时星:陆先生,我也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陆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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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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