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停!”
身材魁梧的武术师傅张平甲喊道:“这局到此为止,王守田胜。”
杜仲跌坐在地,其训练用的佩剑被霍了几个口子,若是对方修为再高一些,那把练习用剑怕是要当场截断。
而眼前一个神态高傲,飞扬跋扈的少年正用剑指着他的鼻尖,两人听闻张甲平叫停,立马收手,王守田将他把练习用剑挽了几个剑花,颇为浮夸的收回腰间,往剑鞘一送,向对方拱了拱手道:“承让了。”头却扭向别处,眼神也是漫不经心的往台下乱瞟。
杜仲后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对方行了个礼道:“多谢指教。”
“王大哥好厉害!噢噢噢噢!”
“王少牛逼!”
王守田下比武场,几个新生便一拥而上给他递水扇扇子,极尽谄媚之态。他亦是非常享受那种万人拥戴的感觉,随手捞起一个小生送上的擦汗巾,抬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一圈,就抛回那小生的身上,那小生似乎也颇为熟练,伸手一抱便接住了。接着王守田又动作张扬的拿过那壶水,仰头以一个自认为帅气的角度灌起水来,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却瞟向一处。
几个围观的女修见演武已经结束,纷纷散去,她们走的时候,瞥见一旁的王守田摆出这般装模作样的姿势喝水,不禁偷偷捂嘴轻笑。这一举动竟让王少爷竟误以为这些女同修们皆是迷上了自己帅气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暗爽。
“哎,有些可惜,就最后那招,要是杜师兄反应再快一些怕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不过,杜师兄从小便在金宗长大,应是比我们更早入门才是,怎的金宗内功一直不得精进?我听说他亦是非常刻苦练习,不曾有一丝懈怠。”
“哎,或许是天赋问题吧,这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毕竟有传言说……”
“嘘,还没走远呢,别说那么大声,省得被听见了。”
几个修士边走边在小声议论着。人渐渐走远,亦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传言?呵,来来去去不就是说什么怀疑他并非金宗宗主杜嵩的亲生儿子吗?几年过去,也未曾有过什么新料,那些传言被人嚼来嚼去,仿佛一口品不出味的陈年老渣,再说,杜仲的母亲早在几年前便已西去,纵使大家议论纷纷,传言众说纷纭,亦是挖不出什么新料了。
廉忻自是不去理会那些腹诽的闲言闲语,他将备好的水壶和汗巾拿好,走路过去。
“师兄,辛苦了。来,喝口水吧。”廉忻将那壶口的塞子拿掉,将水递了过去。
杜仲接过,道了声谢,便说道:“今日,没能打赢……让你看了笑话。”
廉忻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笑道:“比试本就有输有赢,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何丢人之说?再说,我瞧见师兄也不过是在最后一瞬错失了机会,否则便是逆风翻盘之局了。若是吸取了这次的教训,日后用到实战中,岂不比同门师兄弟之间争个高低更符合我们修行的目的吗?我在比试上也只拿了乙等,师兄却是甲等,虽然并非位列第一,但也是不俗的成绩了?”
闻言杜仲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廉忻总是很会安慰自己,自己也不再低落,他对廉忻道:“已快到午休的时刻了,咱们去食堂用午膳吧!”说着他接过廉忻手中的东西道:“这些我自己来拿就好。”
王守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刚才脸上恣意洒脱的模样消失不见,他眼神愤恨的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直到被添丁打断了思绪:“王哥!咱们中午要不要下馆子?醉枫楼最近新来了个厨子,有几个菜做得不错,再叫几个姑娘来唱个小曲,可不美哉。反正下午也是自修,我们晚点回大天下也没关系了。”
金斗顺着王守田沉默的目光瞧去,再瞧见旁边这人滔滔不绝毫无眼色,拍了他一下,拼命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闭上嘴,然后他听见王守田道:“金斗,添丁,我们去食堂。”
今日是期中比试的日子,有些道场的会试结束较早,门生比试结束后便都提前跑去食堂用膳,大伙都认为自己错峰出行,却都不约而同,碰个正着。
大天下的食堂里,但凡是用膳的时间必然是人满为患。在伙食这一项,金宗大天下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聘请了一些颇有名望的大厨轮值掌勺,不仅菜色丰富,味美价廉,份量又足。一到午膳和晚膳时间,修士们便纷至沓来,生怕去迟了,菜渣都吃不到。
“师兄,里外都没位置了。你看看哪一桌的人快要吃饱了,去占个座,我去排号取餐。”
廉忻从小作为杜仲的伴读跟在他身边多年,对杜仲的喜好了然于心,所以也就不需要问对方想吃什么。杜仲闻言点头,在大堂内巡视起来。
他们两人约好,若是杜仲没有寻到空座位,便在叫号之前让食堂的帮厨将饭菜装进食盒,让他们带回别苑用餐,这样轮到廉忻去取餐的时候拿的就会是已经打包好的饭菜。
听到叫号,廉忻立刻挤到领餐的长桌前,交上餐牌取走两份一样的食物。他左右手各端着一份膳食,踮起脚在人头攒动的大堂里左顾右盼寻找杜仲所在的位置。既然领到的不是食盒而是盛在餐盘里的膳食,便说明师兄找到了座位。
廉忻双手端着餐盘四处避让人群寻找杜仲之时,臀部竟不知被谁捏了一把,让他顿感恶心至极。
他居然被人摸了屁股——!!
廉忻猛回头查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举止的人,透过人来人往的缝隙,他看见杜仲朝自己招手。廉忻只得强忍心中怒火,收起面上情绪,换上一如平常的笑脸走过去与他一同用膳,期间并未提及此事。
二人饱饭一顿后便一同返回观枫阁。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小道一路往回走,边走边低声聊天。
就在那石板路转角处,遇上了瑞香和梦花二人。
瑞香一只手抱着一捆荷花,另一只手则提装着梨的竹箩。
梦花手上拎着个纸袋,里面散发着一股烧鸡的香味,另一只手则是挽着瑞香的胳膊弯,瞧见廉忻他们,主动打招呼道:“哎,这么巧,吃了么?”
“先生好。”杜仲见状连忙行礼。
瑞香微笑点头回应。
“瑞香师父,梦花师父。”
廉忻亦向两人行礼,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这青石小道如此狭窄,他跟杜仲二人尚且要前后行走,她们二人拿着了一堆东西却还挽着手并排走。
“廉忻,你前日习的曲子练得如何了?”
廉忻心下咯噔一下,他最怕遇上自己的授课师父,一上来就问学业进度。
见躲不过,也找不到话题转移,廉忻只好老实回答:“还在磨练技法,有些技表达上的技巧未能参透。”
瑞香也并无责怪之意,只道:“你今日下午应是无课的,到琴室来,我指点你一二。”
廉忻原本想在午休过后偷个懒,下午自修时间便去师兄那里同他一起练功,切磋几招,然后再一同吃晚膳……简直是极完美的一天。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被瑞香这样一说,他只得应允。
回去的路上,廉忻也蔫了半分,原本好好的计划被打乱,自己也不太期待下午自修的到来了。
杜仲看出他的情绪,亦笑着安慰道:“瑞香先生在教琴这个事情上非常的认真负责,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她向来不轻易收徒,她愿意教你,说明必定是看你是可造之才。”
廉忻不置可否,毕竟少年心性,有几个少年在他这个年纪不贪玩呢?
自己当初学琴以为只是坐着拨弦弄乐,没曾想要把曲子弹好的难度不亚于练武,还偏偏遇上了一个性格认真严厉的师父。
“说是为了增加早膳的品类,后厨招来了一个做擅长做面点的厨子,我前几天向他讨教学会做他家乡的一种面食,下午我去厨房做几个,晚上我们一起吃吧。”杜仲说道。
廉忻笑道:“嗯!那我今晚可是有口福了。”
从琴室出来后,廉忻感觉肩膀和手指都要僵了,整个下午自己坐得那叫一个腰酸背痛,。
但他一想到杜仲做了好吃的在别苑等候自己回去,心中的疲累一扫而空,欣喜地沿着青石板小路返回住处。
突然,他听到对面方向走来的人在谈话里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便不动声色利用院子里茂密的灌木丛将自己隐藏。
“哎,王哥,我们中午特地去挤饭堂,结果也没吃到什么好吃的,你也没能跟廉忻搭上话。今晚咱们还是去醉枫楼,弥补一下中午的遗憾!”
“那小子,也不知道他狂什么,之前约他几次,拒绝就算了,态度还那么差!他、他娘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不就是个家奴吗?还当自己是什么天仙了?简直是不识抬举!”
“廉忻早些年倒是平平无奇的模样,这段时间却是长得愈发的好看了,话又说回来,杜仲那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八成早就把便宜占尽了。”
“都道他是金宗养来给杜仲做伴读的,要我说嘛,床伴也是伴,不然的话,他怎会天天跟在杜仲身边转悠,吃穿用住也不像一般家仆。”
“我看他也就是长得比一般人像个娘们罢了,也不见得多国色天香。哎,王哥,你想体验一把龙阳之好,咱们多去找几个小倌给你便是。以你的家世,干么非得上赶着追他呢?我还不信了,这男人,难道能比女人带劲吗?”
“哼,他越是拒绝我,我越想得到他。”王守田边说边一边折断了一根侧长的枫枝。
王守田又接着说道:“毕竟他是杜家买来的家奴,必然也要顾及杜家的脸面。今日比试我给那杜仲来了个下马威,让廉忻瞧瞧他那师兄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我打算,这些日子再给他加点猛料,挫挫他的锐气,待廉忻三番五次看到杜仲的孬货姿态,就会对杜仲心生鄙夷,转而投入我的怀抱!”
“王哥,我有个好计划。”金斗说道。
“什么计划?你小子,上次给我出的馊主意,害我当众出丑,失了颜面。这次又是什么?”王守田道。
“哎,不会不会,这次的主意,是我跟添丁一块儿商量好的。这就给那杜仲来个大的。”金斗见他不信,辩解道。
“王哥,是这样的,你看这些年啊,咱们给杜仲使了多少绊子,可这小子也是走的狗屎运,每次都是平安化解,咱们这次干脆就双管齐下。这样一来,既整了杜仲,又可以让你得到廉忻的好感。”添丁说道。
“说来听听。”
那两人一听王守田有兴趣,顿时眉飞色舞说道:“这以前在大天下啊,跟咱们交好的学生,都会和杜仲划清界限,不搭理他,不搭理我们的也不会跟他来往。但以前我们做事没分寸,不也把廉忻给连带的整了去,导致他现在对咱们是没什么好脸色。可现在不一样了,有苏沐在,廉忻和杜仲也交到了朋友,咱们也消停了很久,我觉得他们两人应该是不会对过往那么记仇了。不若咱们先假装跟他们认个错儿,低低头,表示以前年少轻狂犯了蠢,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打算与他们重修于好,这事也就过去了。”
王守田问道:“那,也仅仅是重归于好,那廉忻又如何才能从杜仲身上移情别恋,转而钟情于我呢?”
添丁道:“老大,亏你还读过那么多话本,连这也不懂?那就是,让廉忻对他失望——嗯,彻底的失望。”
“嗯,彻底的失望。”金斗又重复一遍。
王守田不屑道:“嗐,我还当是什么新玩意呢,这事说得简单,如何实现啊?那廉忻跟杜仲同吃同住那么多年,感情深厚。即便杜仲才华相貌都不入流,加上他颇有争议的身世,廉忻对他都不曾嫌弃半分?而我这般的青年才俊,他却从没给我好脸色。”
“咱们先从杜仲下手,带他吃喝玩乐,过些日子,待他放下戒心与我们交好时,咱们就骗他去迎阳楼,灌他几杯,再找几个妓/子……然后就,嗯?”
“嘿嘿,我们到时便跟廉忻说,他师兄在外头喝醉了,带他前去,来个捉奸在床!想必他廉忻定是不能接受,到时两人有了间隙,王少您再趁虚而入,来些关怀,等他成为你的人以后,还怕廉忻不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说着金斗便捂嘴笑了起来。
“妙啊,妙哉。此法倒是值得一试。我王家家大业大,还怕亏了那几顿酒钱不成?”说罢三人揽肩搭背的说笑走远了。
待三人走远后,廉忻才慢悠悠的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自恋的人还真是没有内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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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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