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有事,不能和你走。”
周展案清楚,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知道从今日起,那弥漫着血腥味的生活又将重演。
余思然满心好奇:“为什么?你今天要去哪儿?”
她紧紧盯着正发呆的周展案:“班长,你怎么了?”
“好了,看题。”周展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余思然见此,也不再追问,周展案也没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于是她便抿紧嘴唇,专心钻研起书上的天文知识。
下午的课程转瞬即逝,余思然收拾好书本,望向周展案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
她刚踏出教室门,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小宝,放学了吗?”手机里传出男子的声音,满是喜悦。
“给你妈带点小蛋糕,还是老样子。”
“余建华,能不能别总让我跑腿啊?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你女儿,我明天走路去上学,都快累死了!”
“等你表现好,就给你买自行车,快去蛋糕店给你妈买点,还是芋泥味的,钱已经转你了,多的当跑路费。”
“好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只有我这个苦命单身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余思然早已习惯父母的恩爱,自她记事起,父母就感情甚笃,时至今日,仍会亲昵地腻歪。情人节时,他们会把余思然独自留在家,去过二人世界,还会在她面前卿卿我我,这些对余思然来说,都已是司空见惯。
挂断电话后,余思然虽有些无奈,但收到爸爸的大额红包,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欢喜。
她回复余建华的信息:“请皇阿玛放心!保证将蛋糕完好无损送回宫。”
毕竟他给的太多了,余思然一路上心情愉悦,买完蛋糕后还剩一百多,她正苦恼这些钱该怎么花。
余思然走进熟悉的蛋糕店,和店长并不陌生,她几乎每次都来这家买蛋糕,味道好且价格实惠。
余思然在陈列柜前看了一圈,没见到芋泥蛋糕,便问道:“店长姐姐,芋泥蛋糕还有吗?”
“有。”
打包好蛋糕后,余思然刚准备离开,却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展案。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脸上多了几道新的伤疤,身前还跟着一位身形消瘦的寸头中年男子。
周展案并未往这边看,余思然推开门,正要跟上去,那中年男子却回过头,凶神恶煞地盯着周展案。
“跟个哑巴似的,老子问你话呢?”
“报警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了?”
周展案沉默不语。
余思然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中年男子扬起了手,她鼓起勇气,将周展案拉到身后,站在两人中间,直视着中年男子的眼睛:“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她提高音量,给自己壮胆。
中年男子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小女孩竟敢这般对他说话,怒吼道:“滚开,一会儿连你一起收拾!”
周展案望着挡在身前的女孩,眼中情绪复杂,既嘲笑她的天真,又佩服她的勇敢。
周展案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钱,递给中年男子:“给你钱就是了。”
“还有什么事,回家说行不行?”
中年男子看到钱的瞬间,眼睛放光,也顾不上听他说什么,转身就朝附近的小卖部跑去买酒。
余思然看着周展案白皙脸庞上那几道鲜红的伤疤,格外刺眼。她瞧见附近刚开了一家药店,便跑去买了酒精棉签,坐在蛋糕店的楼梯台上。
余思然用棉签蘸了酒精,准备给周展案擦拭伤口。
她微微皱眉,心疼地问:“被打得很疼吧?你明明能打得过他,为什么不还手呢?”
周展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他是我爸。”
余思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但她下定决心,只要自己在,就不会让周展案走上绝路。
周展案转过头,对上余思然的目光:“我是不是很可笑?”
余思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报警把他抓了。”
“他们都说我不孝,竟敢报警抓自己的父亲。”
余思然问道:“那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周展案望向远方,缓缓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或许我……”
余思然打断他:“我更在意你怎么想。”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仿佛被无尽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不见一丝星光。周展案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刚要用打火机点燃,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余思然,便停住了动作。
余思然看着他把烟收回烟盒,问道:“他们说抽烟能缓解不开心,周展案,你不开心吗?”
周展案对她的问题感到意外,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是。”
余思然灵机一动,让周展案坐着等她,然后转身跑向身后的蛋糕店。她在展台前挑选了一个开心果味的蛋糕,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她觉得周展案也会喜欢。
她提着蛋糕回到周展案身边,轻轻打开外包装:“吃蛋糕也能让人开心哦。”
蛋糕不大,只有 4 寸,上面洒满了开心果碎。余思然用刀划了一半,递给周展案。
“不用了,谢谢。”
“班长,别跟我客气,拿着吧。”没等周展案拒绝,蛋糕已经递到了他手里。
余思然舀了一勺蛋糕,喂进周展案嘴里:“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吃好多甜食,因为甜食会分泌多巴胺,能让人心情变好。你要是不开心,也可以试试。”
蛋糕的香甜在舌尖散开,很甜很甜。
余思然看着周展案,他在走神,夜色深沉,他的眼中黯淡无光,没有一丝星光。
“快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回家。”
周展案只吃了那一口,剩下的在余思然的坚持下,被她带回了家。路灯下,少年和少女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余思然看着地上的影子,忍不住和周展案搭话:“班长,你知道吗?只要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影子会时不时跑出来透气,我希望班长的影子能吸饱空气,帮你分担一些焦虑。”
周展案看着她:“你从哪看出来我焦虑的?”
余思然指着他的脸:“都快写在脸上了。”
“没有。”周展案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余思然。
明明就有,还不承认!
一路上,余思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展案偶尔也会应和几句。快到周展案家楼下时,余思然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被他爸打?要是没人帮他怎么办?他爸会不会下死手?她不敢再想下去,心里默默祈祷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他们还是到了居民楼楼下,“周展案,我明天早上等你。”
周展案点点头,没说话。
余思然看着他脸上的伤疤,心疼地说:“周展案,如果他打你,你就报警,别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你是对的。或者,你就跑,逃到天涯海角去。”
天涯海角,那里没有打骂,没有痛苦,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所以,周展案,你跑吧。
随着智能锁的声响,龙颖看向门边,是余思然回来了,手里还拿着自己念叨许久的蛋糕。
“小宝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好的,妈妈。”余思然边换鞋边回应。
屋子里被龙颖收拾得整洁干净,她有洁癖,连角落里的灰尘都不放过。昏黄的灯光洒下,整个屋子显得格外温馨,换鞋台上摆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
龙颖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 9 点多了,蛋糕店离学校不远,平时早就该回来了。她向走来的余思然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余思然在餐桌前坐下:“今天遇到同学,出了点状况,耽误了一会儿。”
“宝宝回来啦?”余建华从厨房端出他亲手炖的排骨汤。
“拿碗筷吃饭。”
今天是余建华下厨,做的都是余思然爱吃的菜。每天,他们都会等余思然回家才吃晚饭,而今天是最晚的一次。
余建华夹了一块排骨给余思然,“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余思然若有所思地问道。
龙颖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回答:“会呀,不过这样的父母只是少数。”
而周展案,偏偏就遇上了这样的少数。余思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今天的场景,直到被龙颖的呼唤拉回现实:“小宝,问这个干嘛?”
“那是孩子的错吗?”
“怎么能怪孩子呢?他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又不是他能决定的。”龙颖似乎猜出了余思然的心思,“如果小宝身边有这样的人,我们要多关心他,这不是他的错。”
余思然扒了一口饭:“不知道他到家没有。”
她突然想象到周展案被打的画面,心里一阵害怕。她已经勇敢过一次了,再勇敢一次又何妨?
“爸爸妈妈,我出去一趟!”余思然放下碗筷,朝门口跑去。
如果她不去帮他,还有谁会呢?
楼道里灯光昏暗,周展案站在家门口,低着头,颤抖着掏出钥匙开门,内心做好了准备。
“小杂种,你还知道回来?”门刚打开,就传来周志明的叫骂声。
屋内一片狼藉,灯光昏暗,地上满是酒瓶,有抽屉的柜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你他妈的回来干嘛?怎么不像你妈一样去死?”
周展案默默收拾着地上的酒瓶,试图屏蔽这些难听的话。
“老子跟你说话呢!”周志明见他不理会,狠狠地朝他肚子踹了一脚。
周展案身形瘦弱,这一脚让他疼得蜷缩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反抗的意思。毕竟,他是他的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便打骂不断,又能如何?他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无法逃脱。
周志明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的怒火更旺,拿起手中还剩半瓶酒的酒瓶,踉跄着朝周展案的头砸去。
周展案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周志明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嘴里骂骂咧咧,又举起了身边的凳子。
“还敢报警?”
“我是你爸!你非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吗?”
“今天让我丢了面子,你是不是早恋了?”
“我不收拾你,你是不是要翻天了?”
周志明边骂边打,声音在整栋居民楼里回荡,可人们却都像听不见一样。
周志明的拳脚一下比一下狠,周展案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黑暗,仿佛坠入了深渊。
“周展案!”一声焦急的呼喊穿透了黑暗,紧接着是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
周志明看到是今天的那个女孩,醉醺醺地朝余思然走去。
“你也敢来?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周展案见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周志明的腿,艰难地说:“爸!别这样!”周志明却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在余思然的惊呼声中,周展案缓缓闭上了眼睛,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余思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恐惧、自责、懊悔交织在一起。她不停地想,如果自己不阻止,会发生什么?如果早一点来,又会怎样?她望着周展案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想起他曾经的耀眼,他本应有美好的未来,可如今……
缓过神来,余思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像是一个放映厅,而眼前的“电影”,即将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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