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林，四个人带着还在后怕的林俞离开，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上站了个人。

那是豫川。

他在灵虚山得到旨意，准备到药王谷找人。半路上听说药王谷要举行收徒大会，于是偷摸混进来了。

然后就看到这番狗血的爱恨情仇。

但令他停留的，不是三角恋，而是那个不张嘴也能说话的少年。

那道声音令他无比熟悉，他能确定，这个声音就是记忆中那人的声音。

是腹语吗？还是什么别的法术？

而且，他能知道这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他是不是也很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这些都不得而知，只有他很少年接触才能知道了。

豫川按着隐隐作痛的心，闭上眼睛，暗暗做决定。

他要拜少年为师，赖在药王谷，问清一切。

*

四人回到座位上，掌门宣布大会开始。

“本次的比赛分为三场，第一场，辨药。”

“你们面前有一颗药丸，请在三十秒内记清它的气味，再从你们桌前的草药里，挑选出气味相似的草药。注意，可是多种草药。限时半个时辰。”

“各位，开始吧。”

锣鼓敲响，台下的众人齐齐动起来。

众人拿起药丸放在鼻前细细分辨它的味道。三弹指后，有人胸有成竹地开始闻药材，将味道相似的药材放到篮子里。

有的人则一脸茫然，完全没分辨出药丸的气味，想要照着别人的篮子选药。

正在选药那人赶紧护住篮子，瞪了一眼旁边的人以示警告。

没了照抄的作业，那人只能硬着头皮胡乱发了几味药材进去，希望能蒙对。

豫川站在一种人里，表情难辨

他才立下的目标，竟然被小小药丸打败。

失策，失策啊！

台下的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派紧张的氛围。不少人一边偷瞄着旁边的刻漏上的箭标，默默估算时间，不时擦擦额头的汗。

但台上台下却是两个样子。台上四人嗑瓜子的嗑瓜子，喝茶的喝茶，竟然还有撸兔子的，闲散到不能再无聊了。

在比赛刚开始时，几人就对视几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无奈。

归云摸着兔头，对着三人吐吐舌头：

【师父也太无聊了吧。】

【一上来就搞这个。】

【那哪是药丸啊，分明就是随便从后山挖的泥搓的泥球儿啊。】

谁说不是呢。

剩下三人也无语，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偏偏师父还这么正经，用泥球给他们比赛。

端着茶杯慢慢喝茶的陆掌门也听到了归云心里的吐槽，笑呵呵地朝他们笑。

哎，没办法，人老了就喜欢看点乐子。

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台下比赛的豫川手上动作一顿。

糟糕，他这算作弊吧……

原来是泥丸，这老家伙好狡猾！

有了考官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透题，豫川索性站在那儿不动了，一直等到敲锣比赛结束。

四人从台上跳下来，拿着毛笔和纸，开始装模作样给众人打分。

【这有什么标准啊，随便打分吗？】

【师父也太为难我们了吧。】

归云幽怨地看了眼台上悠哉喝茶的陆掌门，苦恼于该如何在一众错误答案中端水。

比赛的人里，大部分人的篮子里都有药材，有的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有的随便放的。只有很少的人篮子里没有药材，但大多是因为闻不出来所以摆烂了。

除了豫川。

当四人问到为什么他的篮子里没药材时，他莞尔一笑，走到人群外面搓了团土，开口：“药王谷的土壤是很肥的黑色土壤，带着一股自然药香，在下方才一闻，便有了想法。”

“所以我猜测，会不会是其实这所谓的药丸，其实就是药王谷的灵土呢。”

一百昏，一百昏呐！！

四人惊讶了，齐刷刷低头在纸上打下了第一个满分，就连陆掌门也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豫川：

“说的不错，想不到你竟有此等观察力。”

【我天，竟然有人能和师父脑回路同频？】

归云瞪圆了眼睛无语到：

【怎么感觉有点死装呢……】

豫川不懂‘死装’是什么意思，继续开口：“想必也是因为药王谷的灵土自带药香，所以考生们才被绕晕了吧。”

众考生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四位考官愣了愣。

啊……他会不会马屁拍得太过了？豫川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都能圆过来。】

【高质量求学者啊，感觉我们不选他，师傅都得收他做我们师弟了。】

归云看着台上笑得合不拢嘴的陆掌门，感叹道。

很快，第二场比赛就开始了。

“第二场，熬药。”

“恰到好处的火候是熬好药材的关键，既能保持药效，也能使药汤呈现出最自然的颜色和味道。”

“现在，桌子上有三份药方，请各位随意选择一份，熬制药材，限时一个时辰。各位，开始吧！”

锣鼓再次敲响，众人动了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在第一步卡住了——没有生火的火柴。

有人举手示意，但陆掌门却笑笑不说话，让他们自行解决。

“靠，老子是来学医术的，不是来这里当烧火丫鬟的！”一个壮汉忍不了了，站起来把手上的柴火往地下一摔。

“对啊！你们这又是泥丸又是生火的，耍我们呢这是！”又有几人站起来附和到。

【师父，让你玩儿。翻车了吧。】

看到有人扰乱考场，归云嘲笑到。

陆掌门站起来压下众人的怒火：“稍安勿躁，各位。”

“生火的工具已经在你们手边了，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陆掌门指着桌上的燧石，给众人指明方向：“学医，讲究的是一个细心，耐心，专心。如果什么都发现不了，就没有学医的必要了。”

他目光一寒，转头扫了一眼站起来的几人：“你们几个，请离开吧——”

掌门下了命令，来了几人将不满的几人拉下去。

“好了，你们的竞争对手又少了几个，继续吧。”掌门恢复了慈祥地模样。

经此一事，没人再表现出不满，反倒像是被掌门的话触动了一样，更加认真细心完成比赛。

归云悄悄举手冲着掌门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师父有时候还挺能唬人，之前咋没发现呢？】

过了一会，开始有中药的味道从砂锅里飘出来。

看着旁边的人都开始煎药，豫川也硬着头皮开始下锅。

他没熬过中药，但凑巧的是做饭还不错，经常在不语山给那俩蠢货熬汤。

这个……应该和熬汤没区别吧。

豫川对中药一窍不通，根本不认识药方上的药，随意拿了些眼熟的药材丢进砂锅里开始煮。

现场一片烟火气，又苦又酸的味道直冲人天灵盖。

归云实在不喜欢这种味道，抱着兔子准备逃离比赛场地。其他三人看他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无奈地笑笑，随他去了。

“哎，都十多年了，小师弟咋还没习惯这种味道呢？”陆之敛看着他逃跑的方向，有些好笑地感叹。

跑到半路上，归云突然问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味。

香香甜甜的，跟周围的苦味完全不一样。

他寻着气味，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是刚刚那个高质量考生的炉子。

【好香——】

【别人都是来比赛的，怎么到你这儿成了美食节目呢？】

豫川余光瞟见有人来到自己的炉子旁边，还没等他回头就听到这一句。

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煮着煮着，锅里就飘出香味了，可能是……可能是他把熬药当熬汤吧。

其余人都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炉子，没人注意到他俩，只有台上目睹归云觅食全程的三个师兄师姐默默低头扶额。

我们都替你丢人啊喂！

但归云没觉得丢人，他指了指豫川的砂锅，满脸期待地看着豫川：

【好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手上还抱着兔子，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眸子里含着星光，正呆呆地冲他笑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天真少年的模样。

豫川愣了愣，心里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而少年的笑，也似乎和记忆力的某处重合。

还没等他细想，重合的影子就被一阵锣鼓声敲散。

“时间到！”

【啊，怎么这么快，只能等会儿再吃了。】

听到提示声，归云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豫川的砂锅。

“别走！”

豫川想要抓住那道影子，但却只抓住了归云的衣袖。

【怎么了？】

归云回头，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不会是想让我放水吧。】

【行叭行叭，舅宠你爸。】

他安抚性地拍拍抓住自己袖口的那只手，抽出袖子回到前面。

豫川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像是入定了似的，没了反应。

直到归云他们过来在他面前挥挥手。

“我们看看。”陆之敛让豫川打开砂锅盖子。

看看到底是什么这么香。

豫川回过神来，愣了两秒，然后沉默着打开盖子。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像是灵魂突然抽离了一样，没有意识，眼前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闪过。

牵着他的手，烟花，还有不语山的鸟，片段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河灯，火海，还有地狱谷的火。

耳边也充斥着嘈杂的嘶吼，那些声音像是要将他四分五裂一样，吵得他耳朵快要爆炸了。

他突然就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死。

记忆里的一切都很虚无，但眼前却是真实的鲜活。

“我靠，你这是在煮粥还是在熬药啊……”陆之敛舀了一勺锅里的东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归云凑过来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

【莲子、红枣、山药、核桃肉、阿胶、薏仁米……】

【这是甜粥吧！】

【但我记得没有这个药方啊。】

他看着面前表情空空的豫川，心下了然：

【难怪要抓着我让我放水……】

几人直接拿了碗吃了起来，交换了眼神就在豫川那一栏写下第二个满分。

他们药王谷实在没人会做饭。山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些武将外，连个厨娘都找不到。

这人招进来，就算不会熬药也没事儿。

围观的其他人不由佩服这个当众煮粥的参赛者，不约而同想：

他肯定完了。

“接下来是最后一项，识药。”

“想要做一个医者，认识每一种草药是基本功。”

“桌上的清单上有一百味药，请在药王谷的后山找到这些药并带回来，可结伴而行，限时一刻钟。”

锣鼓敲下，众人一致的没有选择一个人跑掉。

一百味药要用一刻钟找齐，退跑断了都没这么快吧。三十个考生决定分成三组，分头去找。

分好组后，众人出发了。

看到众人齐心协力，陆掌门满意地点点头。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这一场因为众人的合作，全员满分。

合计下来后，排除那些分数低的，再选出三个最高分，剩下五个收入外门。

最高分的三人可以自己选择师父，从师傅那里继承医书秘籍。

豫川第一个开口要求拜归云为师，剩下两人此行目的不在拜师，而是想利用药王谷的仙药灵草，自愿选择去到外门。

到头来，举行一整天的收徒大会只收到一个真传弟子，陆掌门在前面不停教训身后的弟子们，责备他们药王谷的传承就要在他们这里断掉了。

众人低着头挨训，反常的没有反驳自家师父。

他们是在是累了，一天下来又是捉奸又是收徒的，他们这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

【好困好饿。】

收徒大会结束已经临近晚饭了，众人因为比赛的事没有吃午膳，要不是有刚刚豫川那碗粥顶着，他们早就饿晕了。

陆掌门叫人把吃的端上来，众人围桌吃饭，陆之敛给豫川介绍桌上的人。

“我们药王谷没那么多规矩，随心所欲就好。”陆之敛介绍完，在末尾补了句。

“好。”豫川笑着回应。

菜不知是哪个武将炒的，味道一言难尽。但众人早已经习惯了。

豫川吃了两口，默默放下筷子。

他真的很想问：你们觉得这些真的能吃吗？

但话到嘴边他却问不出口了，因为他看见众人不但吃了，而且吃的很香。

“那个，要不……以后我做饭吧？”豫川试探着问了句。

众人齐刷刷回头：！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枉我们昧着良心给你放水啊小豫！】

归云一语说出了众人想说的话。

但豫川只想呵呵一笑。

所以我这辈子就是做厨子的命是吗？

在魔教当教主的时候给那俩蠢货做饭，现在来药王谷了给你们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