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闹了半天你们俩认识啊?这可真是缘分天注定!”王校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由分说就把项柔重新按回座位。
项柔被迫落座,抬眼看看对面优雅坐下的沈聿珩。
嚯,这位爷竟换了身行头,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取代了刚刚的休闲装,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像只开屏的孔雀。
骚包!项柔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现在不敢再提离开的事,倒不是对这个开屏的孔雀有什么非分之想,纯粹是怕这厮的嘴,万一吐出点什么不该说的,她爸项怀仁就非得炸锅不成。
她的去而复返落在王校长眼里,被脑补成她项柔对沈聿珩一见钟情!
“项柔啊,”王校长热情地充当起解说员,“小沈可是我们浦江政法学院的骄傲!如今国信律所的金字招牌!也是我们学校论坛讲座的常驻嘉宾!”
“嗯,”项柔扯扯嘴角,专注地盯着面前那盘油光水滑的炒虾仁,“已经充分领略过沈律师的风采了。”
说完,彻底闭麦,抄起筷子,一心只吃盘中餐。
王校长见冷了场,开始跟沈聿珩东拉西扯,项怀仁偶尔插上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位青年才俊的认可。
“姐,”项亦又偷偷摸摸地蹭过来,压低声音,“我怎么觉着,你跟那个沈律师之间,好像,不太对付?有仇?”
“呦,”项柔终于舍得从虾仁上分给他一个眼神,“眼力见儿见长啊。”
“你俩,有故事啊?”
项柔放下筷子,喝水,眼风扫过对面谈笑风生的沈聿珩:“想听?”
项亦立刻点头,凑过来。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学你的习!”项柔毫不犹豫地终结这个话题。
项亦鼓着腮帮子收回脖子:“嘁,姐,你怎么老对我这么凶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项柔夹虾仁的手顿了一下,听到项亦的抱怨,心里一揪。他对这个弟弟,感情复杂。
项亦出生后,她很少回家看这个母亲用命搏来的弟弟。可这小子从小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都巴巴的给她留着。
记得他上初中那会,被一校霸欺负,每天放学都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他姐听说后,直接将校霸堵进厕所里教训,十来个男生愣是没伤着项柔一根头发,此后,项亦在学校横着走都没人敢放屁。
项柔没说话,筷子一拐,夹了个虾仁给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目光再次飘向四平八稳,应对自如的沈聿珩,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恼人的相亲宴什么时候能结束。
“项柔啊,”王校长中气十足,“快说说,你跟小沈,是怎么认识的?”
项柔眨眨眼,放下筷子:“之前,我受一位长期遭受丈夫性暴力的女士委托,做过一份心理评估报告,用来证明夫妻关系破裂,请求法院判决离婚,而沈律师,是那位施暴丈夫的辩护律师。”
“啊?”项怀仁皱眉,先前对沈聿珩的好感立刻打了个对折。
“作为律师,替当事人争取合法权益,职责所在,无可厚非。”沈聿珩解释。
“但作为一个人,可以选择拒绝助纣为虐。”项柔继续挑衅。
“律师的工作是辩护,不是审判,”沈聿珩毫不心虚地迎着她的目光,“无需,也无权评断事件本身的对错。”
“你……”
“唉唉唉,”王校长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都是工作,工作,不代入生活,不带入生活。
沈聿珩像是没听见王校长和稀泥,慢悠悠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再抬眼时,看向对面的项柔:“项医生道德感这么高,怎么前脚刚和追求者难舍难分,后脚就能心无旁骛地,跟我这个助纣为虐的人相亲,这种公私分明的双标,沈某自叹不如。”沈聿珩突然一句,杀伤力十足。
项怀仁手里的酒杯重重一顿,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墨来。
项柔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好你个沈聿珩,纯坏是吧?
“沈律师过奖了,据我所知,您的桃花债也不少吧,瞧瞧,都快开到眼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被这俩人明晃晃的交锋震得屏住了呼吸,眼神在两人之间惊疑不定地逡巡。
“哦?项医生还会相面?”沈聿珩第一次棋逢对手。
“比起看相,我更擅长给人看风水选墓地,沈律师事业如日中天,要不要提前选一块备着,免得要用的时候手忙脚乱,委屈了自己。”
沈聿珩的笑几乎要没进眼角里,他拿起纸巾,擦擦嘴角:“看来心林医院平时还是太闲了,项医生还有时间发展副业。”
上一秒还想撮合两人的王校长彻底熄火,只能陪着黑脸的项怀仁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
晚上,项柔一回到家就瘫进沙发里,骨头散了架似的累。
不知瘫了多久,才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扫过茶几,那封不知谁寄来的红眼信封和U盘还摆在桌子上。
心脏没来由地沉了一下,她伸手抽出U盘,插进电脑,文件夹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
点开。
带着胶片颗粒感的画面流淌出来,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朱丽叶饮下假死药,罗密欧悲痛欲绝的吻别后服毒自尽,苏醒的朱丽叶目睹爱人尸体,绝望地举枪……殉情的乐章在古典配乐中走向终章。
项柔不耐地拖动进度条,画面倏然陷入一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漆黑。
死寂。
几秒,或者更短,却漫长得让人心慌。
骤然!
一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充满整个屏幕!
是杨琳琳!是在催眠实验中精神彻底崩溃,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杨琳琳!
视频里,杨琳琳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她在镜头前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接着,身影消失在画面边缘。
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把寒光凛凛的斩骨刀!
刀身反射着惨白的光,映在她毫无生气的脸上。
然后,慢慢地,她抬起手臂,以一种机械般僵硬的姿态,挥下……
“不——!!!”
项柔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倒灌!
颅腔被这股狂暴的洪流撑得嗡嗡作响,濒临爆裂的边缘!
眼球在汹涌的血压下剧痛、鼓胀,视野瞬间蒙上一层骇人的血红!
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如同海水灭顶,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重重砸向地板!四肢僵硬如铁,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屏幕上,惨剧仍在有条不紊地上演。
杨琳琳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手臂匀速地落下。手里的斩骨刀,一下,又一下,精准地劈砍在自己的脖颈上。粘稠的暗红喷溅出来,染污了镜头。
“咚!咚!咚!”
项柔蜷缩在地板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背狠狠砸向地板!指骨与硬木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伴着她嘶哑的声音:“Zoey!出来!!!”
视频戛然而止,随即,画面跳回开头,注定的悲剧重新开始,罗密欧正饮下毒药......
朱丽叶的手指决绝地扣动扳机,枪声震耳。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掌突然暴起,狠狠拍在茶几玻璃面上!
......
“摩力CLUB”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闪烁。
门内,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夹杂着荷尔蒙和酒精的躁动,蛮横地碰撞在每个人的脸上。
旋转门光影流转,Zoey一步踏进来。
超短辣妹裙下,蹬着一双质感上乘的矮筒靴,两条白得晃眼的长腿,随着她不紧不慢的步伐,在迷离的舞池里吸引着视线。
腰间,缠绕的银质腰链随着身体的律动轻微摆动,短款上衣边缘,几道清晰紧致的腹肌轮廓在变幻的灯影下若隐若现,释放着暧昧的野。
长发束成高耸的马尾,额前没有一根碎发,脸上妆容极简却极具攻击性,纯黑眼线液勾出锋利上扬的眼尾,将那张本就冷冽的脸,衬得更加厌世。
角落里,一个染着扎眼鸡屎黄头毛,架着廉价红色塑料墨镜的男人,目光早就缠了过来。
他慢悠悠压低墨镜,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寸一寸地刮过她劲瘦的腰肢和那截惹眼的白腿。
半晌,嘴角歪起一个自以为魅力十足的油腻弧度:“项柔?”
Zoey甩了甩汗湿的高马尾,走出舞池,黄毛刚好杵在正前方。
她皱了皱眉,屋子里戴墨镜,瞎吗?脚步没停,侧身想从他身侧滑过去,肩膀却结结实实撞上一股带着烟味的阻力。
墨镜后那双不大的眼睛,正透过镜片上方,毫不掩饰地打量她。
啧,不是瞎子,是来找茬的。
“项柔?真是你啊?啧啧,好久不见啊?”黄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烟熏的黄牙,顺手摘了墨镜,露出一张写满戾气的脸,“我!孙杨啊!初中被你砸断两颗牙,不记得了?”他用力敲敲两颗充当门面的假牙。
“让开。”Zoey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旁边立刻挤过来几个穿着紧身骷髅T恤的小年轻,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味,拦住她的去路。
“嗬,”孙杨歪着嘴,带着**裸的挑衅,“脾气还这么冲呢?几年没见,一点长进没有啊?除了身材......”猥琐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的身体。
Zoey的目光在身边几张写满“找打”的脸上极快地扫了个来回,掂量着对方那几块虚张声势的排骨肉,心里嗤笑一声,垃圾。
孙杨像是为了故意恶心她,一把将旁边浓妆艳抹的女孩箍进怀里,撅起油亮的嘴唇,在那女孩涂着厚粉的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才斜睨着项柔,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哎!我听说,以前总跟着你的那个大眼睛跟屁虫死啦?是自个儿抹脖子自杀?”他故意拖长调子,想欣赏项柔脸上将要出现的痛苦表情,“活该!当初她要是跟了我,至于死得那么难看吗?啧啧,听说脖子都给砍得稀巴烂……”
“她是谁?”Zoey打断孙杨得意洋洋的叙述。
孙杨脸上的神情瞬间冻住,搂着女孩的手都松了点,眼睛瞪得溜圆,“她?!”他怪叫一声,指着Zoey的鼻子,唾沫横飞,“杨琳琳啊!操!项柔你他妈跟我装什么失忆?”
杨琳琳?Zoey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视频里那个眼神空洞,像执行程序般,用斩骨刀一下又一下,劈砍自己的女孩,叫杨琳琳吗?
当项柔倒在地上痛苦挣扎,濒临崩溃,讲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强行塞给她时,电脑屏幕里上演的,正是这诡异血腥的一幕。
那一刻,即使是她,胸腔里也猝不及防地被一种陌生的、沉重的钝痛击中。
那是伤心的感觉吗?
“项柔!”孙扬走面前,伸手指她,“装失忆也没用,咱俩的账,要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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