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掌”门人上线

“额”唐不让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衣衫单薄地躺在雪地里。他意识模糊,只觉得整个身躯像是有千斤重,挪动不了一分。

在昏昏沉沉的颠簸中,他听到一直有人让他别睡,还一直扇他巴掌,掌掌都扇的惊天动地。

“脸——肿了”,他终于抬起手摸了摸脸,果然如预期中肿的老高。

这时,他想起来自己被一手穿过的肚子,摸一摸,湿湿的,疼疼的。费力抬起头看,却没看见洞,只留下一条手掌长的伤口。

怪事,都是怪事。

远处模糊的景色逐渐清晰起来,白雪皑皑,铺了一地的山头和坟包。

等等,坟包?

他眼神仔细扫了一圈,这不是唐家的祖坟吗?

我果然是死了,唐不让粗喘了几口气,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心想也不知道是哪个祖宗接我过来的。

雪夜中,一只胳膊在空中甩的溜圆,“咻——啪!”。

“额啊”,唐不让被扇得头蒙,嘴里泛起腥甜,一转身吐出一口血水。

他懵着脸扭头,只见一个古装的女子正歪着头看他,在她身后是一个被掘开了的坟包。

先祖崔氏——墓碑有云。

女子也不废话,见唐不让醒了就拖着往坟坑里拽,不一会儿的功夫,俩人就整整齐齐地躺在了同一副棺材里。

唐不让还惊得说不出话呢,呆眼看着女子毫不费力地将搭在一边的棺材板抬起来,严丝合缝地盖好。

气氛在拥挤中透出一丝尴尬,“太祖奶奶,我应该会有自己的坟,就不和您挤这一个了吧”,唐不让说着,手朝着棺材板摸去。

女子啪一声打掉了他的手。

“出去会死”,她轻声说道,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那女子补充道,“我不姓崔,姓汉”说完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我叫汉将离”。

汉将离——好熟悉的名字。

那面铜镜?

“镜子?”唐不让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中轮廓模糊的女子。

女子则是云淡风轻,“怎么了?没见过妖?”。

唐不让努力想让自己昏过去,却发现自己此时的意志竟然无比坚强。“你,你是妖怪?”,他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末了才反应过来,又怪叫一声,“还挖了我太祖奶奶的坟——?”

唐不让还没说完,便被捂住了嘴巴,只能瞪着眼睛呜呜呜地乱扭。

“再扭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喂狗”,她说着,伸手手摸向唐不让的肚子,指尖冰凉,刺得唐不让颤了一下。

他害怕了。

于是也不再动,认命一般乖乖躺着任她摸。

还好我身材不错,让谁摸都不丢脸,唐不让虽然害怕,脑子里却仍让臭屁地很。意识到自己临死还在自恋时,唐不让上扬的嘴角僵住了。

“恢复得不错,只剩一道口子了”,将离拍拍他的肚子,收了手。

听完这句话,再结合此前的种种,哪怕再笨唐不让也回过神了——这个妖没想要他的命。

许久的沉默过后,唐不让快要跳到体外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开始梳理这件荒唐的事。

“你说我恢复得不错,这样看来,是你救了我的命,把我背来后山的?”,他唐不让虽然纨绔子弟一个,但自认为是非曲直分的清。

只是没想到,唐家的祖坟安稳了上百年,竟然让一个妖给刨了?还是为了救唐家的后代,真是太荒唐了。

汉将离“嗯”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唐不让此时心虽然稍微平静,可脑子仍旧是一团乱麻,转都转不过来。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他问到。

“鸡鸣后”

唐不让只好噤了声,尴尬地抽了抽鼻子沉默一阵后。

“不会先憋死在这里吧”

他虽然已经死里逃生一次,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但让他再死一次,多少也是不太愿意的。

黑暗中,汉将离的眉头微蹙,显然是忘了人还要呼吸这件事,“一个时辰,能撑住吗?”。两个小时,唐不让心道苦哉,但眼下好像并不是他有选择的时候,所以只能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相比较纠结能在棺材里支撑多长时间,唐不让更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躲在棺材里,有这时间二人朝着后山狂奔不是更好吗?总比乖乖躲在棺材里等人来开盒强吧。

他刚想开口问,却被将离的一声“嘘”打断。

意味很明显,外面有动静。

唐不让一下子噤了声,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想起那只穿透自己腹部的血手,唐不让只觉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棺材外寒风依旧,寂静的墓地里只有落雪的细微声响,却见一座被掘开的土坟,在白雪之中格外扎眼。

顺着血迹,她走出厢房,穿过红木琉璃瓦搭就的百米长廊,廊上铁风铃被风吹动,正叮叮当当地响。

白裙拂过寂静无声的小天井,穿堂,最终出了后院,提着染血的裙摆一步步上了山。

唐不让听到了声响,外面脚步轻浅,正绕着坟坑走动,声响不断从上面传进耳朵。

他此时束手无策,像极了等着被人掀开罩子围吃的下饭菜,内心又急又怕,不由得哆嗦起来。但却许久听不见外面有动静,这样恐怖的压迫持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唐不让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叹息。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唐不让知道这话应该不是说给他听的,屏着气不敢出声。“至于你嘛——小郎君,这么俊俏,死这么早也确实可惜”

“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她低头拂了拂身上的雪,眼波流转,像雪山上汩汩细流的清泉。

听见这女鬼离开的声音,唐不让才终于大口呼吸起来,这时他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杀我们了?”

将离也终于放松下来,收起了一直紧紧握着的匕首,长出了一口气。唐不让心说半晌没听见呼吸声,以为妖性使然不需要呼吸呢,想来既然是化了人形,总不能晾着鼻子嘴巴不用吧。

“这是你家的宅子吧”,她终于开口。

唐不让点点头,“估计得有上百年了,是传下来的祖宅”。自打唐不让记事起,便在这个院子里长大,在正院里跟邻居家的小孩斗鸡,捉迷藏,在天井里的小池塘里养蝌蚪,结果过了几天,整个宅子里都是呱呱叫的癞蛤蟆。后来他被罚背书,跪在书房里背一遍又一遍,嘴上是子曰子曰,脑子里却想什么时候能搬出这个四四方方的宅院,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没想到小学刚读了一半,他的愿望就实现了,新家安在了寸土寸金的上海,逃离了四方院,又进了玻璃屋。他好像总是想要自由,却总是得不到自由,像被剪了翅膀的笼中鸟。

自由真是一个心酸又无奈的命题啊,唐不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想让风吹落他脸上滑下的晶莹泪珠。

“啪”,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又怎么了?!”,唐不让捂着脸叫到。

将离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有点吃惊,“有话说话,抽什么风,还以为你又要昏过去”。

唐不让刚刚浓烈起来的文艺氛围被一巴掌扇了个干净,暴脾气刚想发作却猛然记起这人,哦不,这妖刚刚救过自己的命,只得捂着脸沉默。

将离却全然没有抱歉的意思,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你家这宅子坐北朝南背山面水,你睡的正东厢房,想来是家中长子,居青龙之位,东方略高青龙抬头,进财进禄。宅子未建之时便请了风水先生坐阵,后又不断调整山水树木摆饰挂件,如今正是顺风顺水的一个好宅子”

“可惜啊,风水被人改动了”

“什么?”唐不让的眉头瞬间就拧紧了。

“你们是不是好久没住这宅子了?”将离问到。唐不让点点头,证实了将离的猜测。

“背你出门时,我看见院落中有一影壁,上雕青莲白鹤稚子戏水——”,将离回想起二人逃命时的情景,她当时正准备从院子大门出去,却见影壁上影影绰绰仿佛月下树影,然而院落中央并没有树,又何来树影呢?定睛一看,是潦草的粉刷痕迹。

“明明是普通的砖雕影壁,破了再补就是,不损不破的刷什么漆。就算要刷漆,这么一个大户人家,怎么请的漆匠手艺连小孩子都不如?”将离说的有理有据,唐不让则是一头雾水,他回家时拎着包不过大眼扫了一圈院子,压根没细看影壁。

谁会想到这影壁竟然出了问题呢?

“所以呢?到底怎么了?”,唐不让追问,毕竟受了那么大的伤,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

“宅院风水讲究导气,《水龙经》有言‘直来直去损人丁’,因此院落风水忌讳气流直冲厅堂或卧房。而影壁的作用就是阻挡气流放缓煞气凝聚人气,也就是用来冲煞,聚财的”,将离本想言简意赅,但见这人实在是有些愣头愣脑,只得放缓,细细讲来。

却不想唐不让虽然染了一头黄毛,九年义务教育缺一半的模样,却是实打实大家族出身,该懂的风水还是懂的,更别提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本想让将离跳过这一部分,但她接下来的话却着实让他目惊口呆了一番。

“但是那砖石影壁上的痕迹明显不是修补,而是为了遮盖些什么,我顺着痕迹看了一下,分明是一个符”

“一个反转风水,聚邪敛煞的符”

“玉妖,就是被这妖气催化出来的。她身上原本就有邪气,这下力量更强大了”

原本驱邪挡煞的影壁成了邪符的载体,将方圆百里的妖气汇聚一方,一旁的厢房显然成了养妖的好地方。

也怪不得那玉妖分明修炼没多少年份,却有了如此高的修为,仅仅一夜便妖力爆发成为大妖,甚至还震醒了沉睡中的自己。

“不过画符之人并没有想要置你于死地,整个宅院妖气四溢,西北方却有星辰引路,生门无疑,于是我背着你出了后院,上了山。果不其然,这里有一座新坟,刨开一看,棺材上正气弥漫,刻了满满的驱魔符,妖鬼退让。这个棺材,就是生路”将离继续说道。

“至于你太祖奶奶的坟,谁知道在哪儿,反正不在这儿”,她敲敲棺材板。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她为什么不杀我们了,不是不想杀,是杀不了”

唐不让听将离说着,却后背发凉,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就是说,我们今晚这遭遇,早就被算准了是吗?”唐不让脑子虽然混乱,但如此明显的阴谋,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他此刻有太多想要问的,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早就知道我会回老宅,所以提前画了符,符催化了妖,妖又对我下手”唐不让细细梳理起来。

“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今晚必死无疑。那这生门,究竟是符本身就有还是那人专门留给我的?我本身对风水了解不多,更别说什么符了,留给我生门又有什么用?我根本就看不出来”,唐不让思路逐渐清晰。

“既然想用玉妖杀我,那单单给我玉簪便好了,何必再送我铜镜。多一物就是多一分变数啊”,他开始回想和古董店老板的一言一语,他严重怀疑,不,他百分百怀疑,今晚的遭遇和古董店老板是脱不了干系的。

“难道想让我遭劫却又不想伤我性命?”

“除非那人算准了你今晚同样会现身,知道你会风水懂符咒,并且会救我”

唐不让心底涌上一阵心酸和满满的无力感,不仅是命运被人玩弄的那种身不由己,更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差点就要死在今天晚上了”。

将离却冷笑出声,“这就聪明上了?你对人的想法可是太单纯了,也许别人想的是放两个妖,好让你死的彻底一点呢?”。

唐不让想了想,“可是妖也有好有坏不是吗?也许妖也像人一样复杂”

“就像你,不是救了我的命吗?”

将离对他有这样的觉悟感到惊讶,一般一个人被妖害过后,便会很难对其他的妖有好脸色。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将离突然很想逗逗他。

“你的命,我是用妖气给你续上了,不多,不过三五天,时间到了你就可以安心躺在这儿了”

她语气淡淡,像是看了天气预报对将要出门的人说了一声,外面下雨了记得拿伞。

唐不让顿时气血翻涌,“什么?”

“逗你的”,将离满意的笑了。

唐不让大喘了几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抱着胳膊背对将离缩在一旁,许久不出声。末了也许是感到尴尬,也许是真的好奇,问了一嘴。

“既然这棺材是驱邪杀妖的,你怎么能进来?”

将离伸手往他后腰一抚,只听见唐不让呼吸一滞,“我本来就没多少妖力,全用来救你的命了,没有妖力的妖,算什么妖”。

听将离说完,唐不让才记起自己身上的伤,确实是托将离的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了个口子。还不如不问呢,这下心里又窝囊又愧疚的。

窝囊是因为唐不让认为这下二人真是被算了个彻底,如果将离不用妖力救唐不让,那么不光唐不让,就连将离自己也是走不进生路的。若是救了,那就是二人一起走生路,这生门的布置,也就恰到好处。

有妖杀,又有生门。

挣扎矛盾。

他多希望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中的一切在天亮之后都会散去。但身不由己命不由人,他只能躺在棺材里等着尘埃落定,明天又是怎样的明天。

到底是要杀我,还是要折磨我。

天色依旧黑得瘆人,唐家老宅仿佛坐落在一团黑色浓雾中,中间的一切都隐去了色彩,透露出难以名状的诡秘。屋脊兽在雾气的尽头咆哮,似乎想要冲出邪气。

房顶一只白狐打了个哈欠,从雪中起身慵懒地甩甩耳朵,走到檐角纵身一跃便没了身影。

远处传来嘹亮的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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