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虐啊?”赵吉檀缓了好一会才闷声问他,“就是正牌……也不能站着挨打啊。你应该撒腿就跑得啊?”
赵吉檀太陶醉于这一偶发事件,陈露淇干脆替他决定,塞了一瓶红茶给他,自己就走在可以抬头就看见榕树叶的书桌旁坐下,接着对赵吉檀扬了扬手,说:“(bb,你的关注点有点奇怪哦)”
赵吉檀的这一套逻辑就别说公正与否了,连歪屁股都偏心到家了。就算陈露淇是插足者,插足者又怎么了,插足者也有人权,陈露淇挨打就是不应该!
“你这算工伤吗?”赵吉檀望着那块纱布还是心绞,柔声道,“去医院了没有?”
“(我站着没动挨了全程,没一会警察就过来拍照取证了)”陈露淇说,“(安心,对方全责)”
“全责又怎么样,你会追究他吗?”赵吉檀几乎脱口而出。
说完他俩就一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赵吉檀后知后觉又破罐子破摔地捂了捂嘴,聊胜于无地说了句:“抱歉。”
“(又抱歉什么?)”陈露淇果然也顺着杆子往下滑,马上就说,“(你又做错什么了)”
赵吉檀掐了掐手里红茶,朝着他望了一会,就低声道:“……不该假装和你很熟的样子。没准你早就报复回去了,你看着就狼心狗肺不像好人的样子。”
“(拜托……)”陈露淇马上又一发不可收拾地狂笑起来,“(拜托!)”
“你到底在笑什么?”赵吉檀真是无法理解他,“好像一个傻瓜!真是一个傻瓜……”
他说完就去沙发上放书包,陈露淇的视线跟着他一路蜿蜒,陈露淇还想笑,接着又撕裂嘴角,刺痛简直每隔一段时间就袭来一次,完美地实现了恶性循环。“赵吉檀——”陈露淇在他背后不厌其烦地喊他,“赵——吉——檀——”
“bb猪?傻猪猪?乖猪猪?”
“(如果我是大恶人,那你岂不是算自投罗网?)”陈露淇说,“(你过来找死啦?)”
赵吉檀走了过来,陈露淇撑在椅背上,赵吉檀过来便抬头向上看,接着赵吉檀就举手握拳,啪啪地几声在陈露淇的身上轻轻锤了三下,他还打得特别凑巧,陈露淇长t恤下面其实也有伤,打得不算疼,但伤上加伤还是让陈露淇又嘶了一声,情不自禁地耸起肩。
赵吉檀打人和本人一样,轻飘飘地像羽毛,以至于打过来的瞬间甚至都不会让人产生想要躲闪的意图。但陈露淇还是懵了一下,嘶完继续耸肩,迟疑地望向面无表情的赵吉檀。“我们老家不能说死。”赵吉檀说,“打三下算避谶了。”
“(你是故意的吧?)”陈露淇揉着胳膊哀叹道。
“是啊。”赵吉檀自然地道,“不然怎么避谶?”
“(真新鲜……)”陈露淇嘀咕道,“(我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我避谶)”一边说着,陈露淇就拉开书桌的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还没开封的染发膏来。赵吉檀也瞄了一眼,一看浆果红,就又忍不住望向陈露淇,上下打量着他。
“(走吧,让我们去浴室)”陈露淇以一种宛若开启了某种伟大航海行动似的的语气冲赵吉檀道。
为了染头发陈露淇忍了三天没洗头,等他从洗手台熟稔地拿出面霜、刷子、梳子等一系列必备物品时,赵吉檀还在望着手里两条胶管仔细捧读说明书。“(搅合均匀以后随便抹上来就可以)”陈露淇却不怎么在意,把额头耳后都抹好面霜以后,就把头发扎成上下两层,接着钻进塑料套中,就冲赵吉檀说了一声:“(来)”
陈露淇盘腿坐在地上时,压迫感就没有平时那么强。等他轻轻拍身边的瓷砖地板,叫赵吉檀过来点时,赵吉檀更是精神恍惚了一瞬,居然又手足无措了一瞬。
陈露淇爱惜地抓起自己的一撮头发递给赵吉檀,一并把刷子也在染发膏混合液里搅好,最后郑重地嘱托道:“(别把我所有的头发都刷掉了就可以了)”
赵吉檀坐在一个矮脚凳上,被托付得嘴角一抽,勉强点了点头。
但实操起来比想象中要困难很多,染发膏本来就漂白,放正常皮肤上都有灼烧感,在陈露淇这张一大半都青紫的脸上杀伤力当然更是加倍,赵吉檀每次一见他额头上那块还渗血的纱布就心惊肉跳,但他不擅长安慰人,用尽全力问出口的也不过是:“还疼不疼啊?你头上的那个伤……”
“(肯定疼啊)”陈露淇自己也在对着镜子涂抹另外半边头发,一边涂一边说,“(我昨天睡觉起来还撞到头了,一撞我就醒了,真是超级疼啊——)”
虽然这么说了,但陈露淇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停,赵吉檀从上只能看见他的睫毛也颤颤,嘴上喊疼从陈露淇嘴里说出来不像是在寻求安慰,更像一种麻木,是别人如果问起就呵呵一笑,说不辛苦——命苦的一种谈资。也的确是谈资。人为了活命不得已的一种工作嘛!
赵吉檀倒是想说你别这样了,以后——但想到这就没下文了,以后——哪来的以后。赵吉檀连自己有没有以后都不清楚,怎么还有脸去冲着别人耀武扬威?
染发膏的味道特别焦灼,酸得就快要把赵吉檀溺毙在这个房间里。他不是只有一点无措,而是无穷无尽的举目茫然。“吹吹就不疼了。”赵吉檀说,“熬熬就过去了。”
陈露淇这时候再笑赵吉檀已经不觉得稀奇了,但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你倒是活得挺明白啊)”陈露淇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朝着镜子里的赵吉檀道。
赵吉檀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自己眉目低拢,乍一看也跟凡世神仙一样。
陈露淇要是爬满虱子的琳琅西洋画,那赵吉檀就是‘正统’,纯正清风朗月明的美少年。赵吉檀的手也轻轻,他捋陈露淇的头发时,一点痛感都没有。你也就不必再自我安慰,说某些东西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它注定是痛苦的。只有痛苦才算是活着。
可惜陈露淇敢冲着赵吉檀说‘你真可爱’‘你真有趣’,但不敢对着他说‘你真的好温柔’,偶尔连我也有一点……一点什么呢?这陈露淇就不想再追究了。
等吕姨买菜回来,陈露淇的头发就差不多染好了。赵吉檀送佛送到西,临到收尾帮他手举着淋浴头,看着他把头上的染发膏统统冲干净,浑浊的红水登时一股一股地顺着浴缸流下去——浆果红的着色其实特别强,赵吉檀帮陈露淇刷完头手上就渗满了红晕,但陈露淇没漂本来的黑头发,两种同样浓烈的颜色搅合在一起反而中成了,陈露淇的头发完全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暗红色。
他洗头还得一只手捂脸,头发东一撮西一撮地四处飞开,更像精怪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半夜会出来偷吃小孩的大妖怪,妖异得甚至有点晃眼。
“(帮我一下)”过了一会,陈露淇忽然用手打了一下从淋浴头里出来的水流,抓向赵吉檀的手,冲他道,“(我洗不干净了)”
赵吉檀就伸出一只手来帮他捋捋洗不到的地方,陈露淇只需要撑着浴缸边就行了。“叫你以后还不还手!”赵吉檀趁机啰嗦道,“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会不会感觉我很窝囊呢?)”陈露淇的声音在水流中闷闷地传来。
“不会的。”赵吉檀说。
“(为什么?)”红色水怪在水中费力地抬了抬头,等水呲到额头上又‘哎呀’一声,声音却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
“因为我也窝囊。”赵吉檀一边把他的头重新摁下去浇水,一边说,“窝囊点也没什么。有一天活一天呗。”
陈露淇笑着笑着忽然发出尖叫的声音来:“(你可不窝囊,你大学那么好,以后是要赚大钱的!)”
“赚了大钱我就回来养你。”也得亏是赵吉檀的脾气好,明明是洗头的陈露淇,但战场却波及了两个人,赵吉檀明明是帮人洗头的那个,但洗到这个时候,自己的整个上半身也都差不多献祭了,有一多半已经湿漉漉地贴在了肉上。
“(我不需要人养)”陈露淇沉默了一会,就说,“(我也会赚钱的)”
至此赵吉檀已经把他头上的白沫全部冲洗干净,就拍了拍他的腰,让他赶紧起来,接着自己就关掉了水管,也站起来道:“好啊。那你就幸福了。以后再也不用被人打了。——我也幸福了……”赵吉檀喃喃道。
“(但是好难……)”陈露淇也茫然道,“(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没关系。”赵吉檀过去拍了拍他的脸。水波霎时溅起少许,黏在他俩之间看上去更加水光粼粼,粘稠异常。好在他俩倒是谁也不介意,赵吉檀接着就说:“熬一熬就过去了。我会养你的。我会努力的。”
只有这种安慰赵吉檀才能说得顺,‘熬一熬’‘以后会更好’他天天就靠着这个加油打气呢,成套成套的鸡汤赵吉檀简直应有尽有。其实多数安慰连赵吉檀自己也不信,但在陈露淇前,赵吉檀又好像瞬间重燃了希望似的。
也许呢,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能迎来新生,尽管他对新生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一无所知,也无法想象。
“(嗯……好期待啊。)”过了一会,陈露淇轻声回应他,“(我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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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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