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连环噩梦

当时的情况大概是陈露淇听见楼下动静,接着就看见赵宣施暴,见劝阻无果后立刻还手,举起凳子就砸断了赵宣的一只腿。如果不是后来路佳和管家也听见了客厅中的那一声巨响,陈露淇应该是想直接把赵宣的脑袋给砸碎!

赵宣对赵吉檀先动手是肯定的,必然有争论正当防卫的余地,可问题就在于赵宣和证人管家一致咬死了陈露淇是谋杀未遂,而不仅仅是被迫防卫。

在伤情鉴别上陈露淇几乎没有任何的优势,赵吉檀只有四根手指轻微骨裂,身上多处挫擦伤淤青,但赵宣却是实打实的右腿粉碎性骨折。

那晚客厅里的监控已经查不到了,如果真的要打官司,陈露淇肯定会被赵宣咬下一层皮来。更何况赵宣本人的口述甚至是:“我根本没有殴打我儿子,正如大家所见,谁会对自己的儿子动手呢?只不过是那晚客厅里的灯太黑,他摔倒了,我去扶他,然后就得到了如此结果……”

没人知道为什么赵宣会突然动手,这根本就没有逻辑!

两相缠斗也许一定能出一个结果,但陈露淇不行,一旦他涉及官司,他才有起色的工作就会大受影响,而如果放弃现在的工作,回到之前的生活中,虽然也饿不死,但想攒钱那就真的是遥遥无期了。

那陈露淇又为什么要下那么重的手呢?

赵吉檀只晕了一天一夜,他的脑子只有轻微脑震荡,虽然偶尔也会有想吐的感觉,但神智一切正常,唯独就只有那一晚的记忆统统消失不见了。

医生说那也是情理之中,人的脑子本来就会刻意忘记某些过于惨烈的场面,能忘记才是一种幸福。

但过于惨烈指得是什么?是赵宣忽然对他动手,父子相残,还是陈露淇砸断了赵宣的腿?

‘我好累,我真的想死了。’赵吉檀对每个来访的心理医生或者警督都这么说,‘他长期对我施暴,我试图反抗过,但一次都没有成功,陈露淇是无罪的,是他救了我。’

“他的反抗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当防卫的界限,只要对面咬死他存在主观恶性,那就真的很难办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往他‘失控’的方向混合辩护,但是‘失控’——其实也算是误杀,最好的结果就是误杀未遂——”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证明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急呢?’赵吉檀说,‘赵宣对我的身心都造成了严重损害,当时的情况危急,陈露淇的防卫没有过当——如果我现在就去死,能不能证明我所说得完全属实?’

律师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伸出两手让他冷静。“即使你咬死赵宣,也依然没法阻止赵宣指控陈露淇,这完全是一码归一码的事——千万不要冲动啊!”

‘要是陈露淇被指控,那我也不想活了。’赵吉檀无声地喃喃道。说了这么多,只有这句最实心,赵吉檀已经觉得自己罄竹难书,如果这次陈露淇还以为自己被赵宣指控,他还不如趁早了结,起码了结以后的人生就没有现世的忧伤了。

如果有来生,赵吉檀再也不想背负那么多的抱歉和恐惧,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度过活着的每一分钟——

“你别激动……”律师惶恐极了,“只有活着才会迎来一切的转机啊!”

赵吉檀实在无心和律师硬杠,说什么他的人生要是能迎来转机,早在此前无数次的时候就会迎来,根本不至于沦落至此——律师也要吃辩护费讨生活,赵吉檀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更没必要惹得旁人一起惶恐——

但他也实在提不起力气、货真价实地觉得人生无望,这回是真的很想死了。甚至,赵吉檀都会遥想当年,如果他当时就在蓟京的看守所里一头撞死,是不是就既能彰显自己的清白,而且从那以后就不用再吃后来的苦了?

生活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每当赵吉檀试图挣扎着出来呼吸时,大海就会瞬间翻浪,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多么的愚蠢。

赵吉檀能下地活动的第二天,陈露淇暂时被保释,可以从拘留室里出来。赵吉檀在病房里就一直向外看,但等知道陈露淇离自己已经近在咫尺时,反而一动也不敢动了。仍杵着拐直愣愣地望向窗外,陈露淇来时的路。

“(对不起……)”‘对不起。’

他俩近乎同时说了一样的话,可赵吉檀抹了一把眼泪,却还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不停张合着嘴巴,朝陈露淇说:‘你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该说对不起的明明是我。是我害了你。’

“(全程都是我动得手)”陈露淇轻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知道赵吉檀说不出话来,刚想走过去摸摸赵吉檀的脸,就被赵吉檀猛地躲开。

‘你说和我有什么关系!’赵吉檀立刻比划道,‘如果不是我,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吉檀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无地自容的一种情绪,他虽然看着陈露淇,但眼里其实一片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可就结果来看,分明就是满盘皆错,他要不跟着路佳上山,就不至于挨打,不至于被陈露淇撞见,不至于如今的一切——

他就明知道自己回去一定会被教训的,当初究竟为什么非得要跟着路佳一起上山?

为什么他就做不成一件事!每件事都在出差错!每次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老天就会这样……

赵吉檀崩溃得很突然,但不让人意外,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撑不住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躯壳,他似乎是瞬间如山倒,但陈露淇还是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他,他俩很少有都如此尖锐面见对方的时候,陈露淇抓他的两只手甚至隐隐泛起青筋,才让赵吉檀本来就可怜的两条小腿免于二次创伤的这一劫。

‘你和我一块死了吧……’赵吉檀冲他喃喃道。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可以,如果不用力地比划,谁也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眼泪简直是决堤而起。

他真的还蛮恶毒的,赵吉檀只要一想到要是自己死了,还有其他人能得到陈露淇的关怀就会在刹那间心如刀割,他简直生不如死。要是真一起死了那也不错……等他俩重新投胎了,赵吉檀连陈露淇的儿子都能当。他俩还是情深意笃的。

陈露淇有大多精力都在如何用诡异的姿势分担起赵吉檀绝大部分的体重上,等他好不容易把赵吉檀颠起来再妥善地放在地上,就看见赵吉檀嘴上念念有词的。他仔细盯了很久,才渐渐猜出来赵吉檀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禁被气笑。“(不是半个月前还要好好过日子吗?)”陈露淇问他,“(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活不下去了……’长久以来的良好教育让赵吉檀即使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下仍能完善地组织语言,陈露淇一边给他摸眼泪,一边看赵吉檀的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崩溃道,‘我活不下去了。我要是当时也死了就好了……’

单看表情甚至看不出赵吉檀已经濒至崩溃边缘——他整个人仍镇定地宛若在演播厅发表对来年稀有金属市场经济的粗略估测。陈露淇专注地用手抹走赵吉檀脸上的眼泪,即使他出手抗拒也浑然不在意,兀自把赵吉檀挣扎的手扒拉开,就继续自顾自地替他呼啦脸,直到脸上的所有的眼泪都消失,陈露淇才满意地朝赵吉檀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就好像‘痛痛都飞飞’这种烂到已经没人会相信的拙劣安慰似的。赵吉檀无声地颤抖着。“(哭完了吗?)”陈露淇等他彻底安静下来以后,轻轻问他。

赵吉檀靠墙坐着两手环绕双膝,丧家犬一样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他虽然现在还坐在这里,但有很多东西都是不能细想的,就以赵吉檀的存款,他又能平安无事地在医院待上几天呢,他今晚痛苦流涕,但只要不死,第二天就得起来去医院前台缴费。日子总是这样,可以一时兴奋一时绝望,但长久以来还是虚无的平静,如果无法忍受这一份平静,人迟早都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进监狱的……’赵吉檀失神地喃喃道,‘无利不起早,我身上还有可以交换给赵宣的东西,不要担心。’

但陈露淇不在意这个,他只想问赵吉檀:“(你说我们到底是一起死?还是一起活呢?)”

“……”赵吉檀定定地望着他,看不懂陈露淇,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一直呆呆地坐着,脑袋倾侧了一下。‘什么……’但不等赵吉檀用他的脑子再想出点什么,陈露淇已经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在赵吉檀远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用力地吻了下来。

“!”赵吉檀惊讶得两眼睁大,所以更清晰地看见陈露淇垂下来的眼睫,扑闪着好像两行蝴蝶的翅膀。

陈露淇轻而易举地撬入赵吉檀的嘴,轻咬着赵吉檀的嘴唇。赵吉檀也好像在此时化身成为一朵正迎着狂风不停摇曳地大喇叭花,有辛勤的蜂蜜正在嗡嗡地过来采蜜。

为什么……

赵吉檀的理智从诞生到被燃烧根本用不了三秒,他的心跳声已经大过世间的一切杂音,强壮得似乎要把血管里所有的血都泵出来挤给大脑,赵吉檀已经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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