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伤害龙尊会判刑,那么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挑选起自己下辈子的身份了。看在各种或亲或疏的关系上,或许能够通融通融,选个不太差劲的出身。
你坐在床沿,不安地撩了撩脸侧的头发。
丹枫迷迷糊糊间竟然知道还给你发玉兆传信,言简意赅,只谈他受凉发热,望你能来一趟。
那些持明的眼神担忧暗喜糅杂,纷纷扰扰,难怪丹枫总不待见自己的种族。
龙裔就那么安静地窝在被子里,吐出的气热乎乎,平日白皙平静的脸泛上不正常的绯色。
他眉头皱起,右耳的耳饰似乎压得他极为难受。
……所以为什么呢?
那么厉害、可怕、威武的龙尊大人,居然会被一场雨给淋倒了。就好像朵脆弱的花,多浇了点水便哭唧唧的要死给你看。
他的掌心滚烫,执拗地抓住你五指紧扣。指间用力得发白,睫毛抖着,颤巍巍抬眼。
丹枫看起来神智还没回过来,无神呆愣地瞧着你看。青绿色的眸子里被热意搅到混沌,他想要说话,嗓子却像火烧一样干裂的疼痛。
他是有意的。
他知道自己惹你生气了,或许他的行为还会让你对他产生惧意。固执己见的持明事情直转急下到这般地步。
可他该怎么办?他只能让自己受苦着凉,然后再用乞求脆弱的眼神看你而已。
他想要你忘记他的强硬,温顺表示他愿意对你展示出柔软的内核。
“要不要喝水?”
你试着抽出手指,可对方实在握得紧,你最终叹了口气作罢。
丹枫小幅度点点头。
你只好由着他,幸好桌子不远,张开双臂去够也不算吃力。早就倒好的水已经温下来,你送到丹枫嘴边时又犯了难。
“起来些,会呛死的。”
你没有手扶他,在心里默默希望懂事的龙尊能够自己明白该做什么而圆润地蛄蛹起来。
丹枫依旧摆着张“我是病人做不到”的脸,就那么气定神闲地躺在那用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你表示抗议。
……够了!
不是威名远扬的饮月君丹枫吗?你真的为持明的未来感到担忧。
“至少把手给我松开。丹枫,我数三声。”
你还没起腔作势,丹枫的手就乖巧地松开。你垫在他颈后,喂大猫一样给他喂了些水,透净的液体滚落在脖子上,又悄然滑进领口。
“你能专程过来,我很高兴。”
丹枫终于可以开口,嗓音哑哑的像混了沙。因为热汗而粘在一起的头发凌乱塌在额头,有些被他吃进嘴里,似乎连玉质的龙角都黯淡无光起来。
“这也太病弱了。一场雨就把你撂倒…别是演的吧。”
说实话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丹枫真的因为淋了几秒雨就高烧不退。
他看起来胜过好多个你,而你恰巧是那种小时候冒着大雨也能在外面玩的孩子。
他垂下眼来:“抱歉。”
丹枫使用了顾左右而言他的技能,极其诡异地突然向你道歉。
……
真是的。
你帮他掖了掖被角,戏弄地在他脸上掐了把。像玉石一样,就是有点偏烫,仿佛在火山口温过,灼烧透了玉料的芯。
“还难受就再睡一觉。嗯…我再陪你会儿吧,想来无事。”
丹枫看了你三秒,闭上眼将头稍稍往右边偏去。他的手再次握上你,即便他是出于示弱而让自己得病,但高烧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晕乎乎的。可你和流动的涧水那般冰冷舒服。
他攥得更紧,不安难捱地皱起眉暗示自己快睡吧。
毕竟你就在他边上。
*
你估计在鳞渊境待了得有……三天?
丹枫一生病就褪去了高冷矜贵的外壳,软软地任人拿捏,意外般听话,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如果他不要执意在梦里依旧要缠着你就好了。
水天一色的澄澈,广袤又无垠,丹枫舒适自由地把龙型化出来,小犬那样窝在你的脚边歇息。
你睡得正好时就会发现自己入了梦,还被某条恶劣却不能打不能骂的伤员龙缠了又缠。
或许是真的好了,或许是持明也不许他再装了,丹枫穿着青色的长袍站得笔直,指腹轻轻扫过你的小臂,压抑不舍地沉默。
“你干嘛呀。又不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你觉得好笑,他总是爱多想,明明在外是手段狠戾、冷血无情的持明龙尊,一谈情爱就像是强行降了智一样,患得患失又常常不安。
丹枫轻声嗯了下,收敛地从你手上离开。风把他的头发和衣角都吹起,犹如绸布绵绵展开,神色淡然,整个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和大海相融。
“一直都是只喜欢你的。记得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其实谁看不出来这是丹枫的苦肉计呢?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他的睫毛因为你所说的话颤动,本人却依旧一言不发沉默如潭水。
“抱一抱吧。”
你朝他伸出手,昂着头对他笑。
丹枫下意识迈出一步,他垂首将你死死搂住,闭着眼时手臂都在颤抖。
你安抚似拍了拍他的背,青年安静地埋在你肩颈吐息,慢慢的、轻轻的,似乎重一点就会打碎这一幕般小心翼翼。
“不要那么悲情啦。我们明天还会再见的。”
丹枫没有抬头,声音像蒙了雨雾:“好。”
唉。
怎么这么粘人。懂不懂什么叫距离产生美呢。
*
恋爱只是人生的一小环,你不能一直围着丹枫转,丹枫也不能总是抛弃持明大事黏着你。
在这一点上,爱恋中更冷酷无情的你就快刀斩乱麻,主动做起了恶人。
应星给你打的武器都被你存到了工造司属于他的一间藏品阁,或许可以称为百冶大人的专属展览柜,里面每一件都是炙手可热的武器,求不得。
他总不回玉兆,常年和失联一样发他五十条消息能回一条就不错,应星走在时代的前沿——如果要见他就乖乖去工造司排队等叫号吧。
而你才不给这人面子,轻车熟路地摸到他院子边一处矮矮的墙,只要一翻就能潜入百冶的家中。
你坐在墙头,和应星以及一旁的景元面对面,强撑自然地打起招呼。
“这是在干什么?”
景元抽高的身型让你怒骂为什么都是人他就长这么快,少年本来兴致勃勃地和男人描绘着云骑所需的武器样式,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直直和你对上视线。
“……我想应星了。”
你扯出一个笑。
在景元面前丢脸这种事不要啊。
白发的男子冷冷笑了下,满脸都是“有病”的表情,环抱起双臂对你露出一抹哂笑:“你是想我的墙了?大门不走非走这。”
“你还好意思说?你大门口摆两个金人什么意思!比武招亲呐只有打过了它们才能看见你长什么样?”
虽说应星设置在门口就必然不会有暴动的危险,可你看着那个比你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大型兵器,还是不禁感觉汗流浃背。
应星被你恶俗的比喻气得牙痒痒,他拔下挽发的簪子朝你扔来,那个精美的饰品不偏不倚钉在你脚下,像是应星歹毒狠厉的警告。
呃!美人总是带刺的……
“对不起!别杀我应星师傅!”
你很识趣投降。
景元笑起来,露出尖锐的犬牙:“你放心如果应星哥要杀你我肯定不帮他。”
“我会帮你摇人的。我直接把饮月君摇来,肯定赢。”
你颇为狼狈地跳下来,捡起那个玉兰花模样的簪子,赶开烦人的猫咪一样让景元一边去。
“所以你不惜翻墙也要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即便应该习惯了你无厘头的行为,应星仍然觉得有些无奈,他放弃般叹了口气,接过你递来的簪子重新盘上。
“诶呀……就是。我想嘛!很快就要夏至灯会了,希望大家一起玩一玩。没想到你简直是忙人中的忙人,排着号见你岂不是等到明年了!”
你不禁抱怨起来,毫无方才道歉时谄媚的模样。
“反正景元和白珩我已经说服咯。”
景元阿了一声,满是不解:“什么时候和我约好的?”
“就是现在。你还敢拒绝不成。”
白发云骑哼哼一声,翘着腿,却没有否认。
应星想着他的时间那么少,为什么还要浪费掉一些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灯会表演上。他和一群人挤来挤去的话还不如在家里研究机关鸟来得实在。
可他转眼又看见你期盼的模样。水润润的眼睛映在他的紫眸里好像一轮圆月,朦朦胧胧、给他胸口也披上一层纱。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虚握成拳,男子细碎的白发遮盖住双眼,等了那么久,你几乎都要以为他只是在想怎么体面拒绝的时候,应星轻声说了句好。
”不过……镜流也去?”
应星提出一个质疑。
你挠挠头:“应该吧。我会和小姨一起说服她的!”
景元适时插嘴讲话:“哦——那丹枫呢?”
你这是触发npc对话了吗就非得一个一个说吗?
“当然啊,我们不能搞霸凌孤立这一套吧。”
应星眉头一皱,提前觉得大事不妙。
“你确定他们能和谐共处吗?”
你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能、吧。”
*
“去吧,去吧!”
你凑到镜流身边,环着她的手臂摇晃,低下头用狐耳戳着对方皮肤,一声一声恳切的乞求。
她总说她手冷,不让你握,可是每每等你双手捧住的时候,这位风华绝代的剑首又没辙一样任由你胡闹。
她明亮的鸽子血眼眸中有一点儿亮光,宛若珍珠那样呈在其中,让你无端看出一丝温情。
“诶呀。不能拒绝小孩吧。镜流,一起去玩呗,多难得。”
白珩笑嘻嘻,雪白带紫的狐尾垂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吃着你买来特地讨好镜流的糕点。
“……我去会妨碍到大家。”
镜流有自知之明,这种场合便是要爱热闹的人去才好。你、白珩、应星和景元,加上丹枫也罢,总之是都会慢慢沉浸到那个环境当中去的。
而她似乎不行。
淡淡的,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致,练剑习武已是唯一坚持不懈在做的事情,这么多年都没有感情,更别说去人山人海中找乐趣了。
她不想你总是来关注她而错过某些自己的心情。
镜流摇摇头,再一次拒绝。
“可是我很想你去呀。如果你到了,我就会很高兴的。”
你可怜巴巴地瞧着她,试图能用一句句温言软语捂热她的心。
“嗐。镜流,你别想那么多。灯会人多眼杂,你去还能保护半分呢!”
白珩正在喝着苦茶压住嘴里甜腻翻涌的味道,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总是恰到好处地提点一番,给镜流与你各一个邀请和答应的台阶下。
镜流施施然抬眸,你昂首、直愣愣盯着那双玛瑙绯红的眼睛。
“你想要我去?”
她轻声问,面容柔和,微微勾起一些唇。
你点头,压着身子往前凑,几乎要埋到镜流怀里。
“那我就去。”
她终于松了口,你欢呼一声,和白珩击掌庆祝。
镜流不是突然爱上灯会,更不是愿意去尝试新奇,她只是想让你的每个心愿都能满足。
就如先前白珩所说,后面会怎样她并不知道,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你能露出一个笑,一个发自内心、明媚的笑。
*
你细数着答应的人数,似乎只缺了一位。
那个人都不用去劝。你的自信告诉你他应该、肯定、百分百会去。
果不其然,你夜里主动入梦时殷勤地凑上去用狐尾碰碰他,丹枫从满桌的公文里抬头,不解朝你望来。
“去灯会!去不去,去不去?”
你随意卧在蓝澈地面,看起头顶波澜万丈的星空。
“好。”
他语气里有丝疲惫,却仍然强撑着自己不去休息。龙尊眼底的血丝几欲可见,你想他大概在处理先前生病时耽误的政务,还未理完旧事便有新任,源源不断。
“其实不用勉强的…”
你还没说完,丹枫就强硬地打断了你:“没有勉强。”
你知道他就算熬掉半条命也定要陪你去这个灯会。可本意是想让他轻松,为什么反而增添了压力呢?
“那就没有勉强好了。那我最后叮嘱你一件事。”
他搁笔,认真抬头听你讲话。
“你不要对镜流反应太大噢。”
丹枫想起那个剑首。
他觉得镜流对你太过保护、侵占领地,而对方觉得自己对你太过占有、丝毫不放。本就是武艺高强之人互不对付,稍有惺惺相惜的对手,多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更加难缠。
“嗯。”
不过终归和他一样是外人吧?又有什么先来后到呢。
丹枫或许不知道。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捧着茶杯陪你敬茶高位感师恩,对象是镜流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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