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放假的日子,便像老鼠滑进米缸那样,皮毛都油光水滑,懒散又悠闲。
多数时候你会选择约虹钰出去玩,或者去找镜流与白珩,如若打算自找没趣,就去工造司或者神策府打发时间。
你是一只现充、自由、随心所欲的狐人。
因此这般沉浸在玩闹中,享受着朋友亲人的关照,玉兆没回、梦境没入、人也没见,丹枫卷着尾巴,青焰的鬃毛扫过小腿,你才忙不迭求饶道歉,说绝不会再冷落他。
饮月君是好哄的料。轻轻摸一摸抱一抱,温声细语说最在意的只有他一人,再大的怨气也能消散,软绵绵地温吞起来,亲昵倚靠在一起黏黏糊糊。
天气逐渐变得凉快,甚至有时需要穿好外衣才不算冷,你给自己买了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虽然最后被白珩吃去大半,但终究告诉你秋天快来了。
一个似乎应该很舒服,很惬意的季节。
事实证明,再适合人永久宜居的好时间,也会发生一些坏事。比如到了秋日,你还得去丹鼎司继续学业。
宿舍的书柜里又叠上好几本,垒在那里,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你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但总之暂时得过且过、混完这学期吧。
那些东西居然都得牢记于心,随便一问就得答出相应的答案,你每每都支支吾吾,怎么都没法顺畅,而丹枫小时候就已经滚瓜烂熟。
你和菱绮窝在一起,她比你个高,身上是常年待在药材堆里的淡淡味道,被子拢在两人头顶,只有玉兆在散发荧荧的光。
“小绮,大家都说从学宫毕业,到六御就好了。现在又说,六御学习结束,正式入工就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你总觉得人生是一张画不完的大饼,可惜并不香喷喷、而且硌牙。
菱绮的头发散在身后,面色略有犹豫:“你才几岁呀,想这么多。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了。你看我现在幸福吗?”
被丹鼎司压榨的社畜持明揉了揉自己的脸,说话嘟嘟囔囔:“我觉得我们这是很累的差事了。你还不是持明,恐怕更是麻烦。”
……你考虑一下要不还是跳槽吧。
“不过丹鼎司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四舍五入有持明一族护着了。我们持明大部分都是很爱惜自己生命的,死了就没了,所以安保很好。嗯……饭也好吃?”
诶。真的吗?
“原来是这样,怎么感觉也不太有吸引力呢……”
你这么嚷着,随口问起菱绮持明内部的事情,问到最后,你又说:“那转生后的持明,还是原本的持明吗?”
菱绮顿了顿:“平心而论吧。多数时候,重新再渡持明卵,就是上辈子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不过嘛,哪儿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人心、人情,这纷纷扰扰的,谁能确保不带怨恨。如若有仇,明面上抹去过往,私底下是否清算完全谁又知道。”
你噢了声。
“就相当于重来了是吗?那岂不是可以许下缘定三生这种浪漫的诺言?”
她摇摇头:“并非。身份皆为崭新,也不确保下辈子是否还会重新爱上对方。而且记忆抹去,持明族是不允许私自让人记起前尘的,没有这些铺垫,谈何再续前缘呐。”
“我们呢……”少女偏过脸,仰起一些下巴,“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重来罢啦。就和开盲盒一样,下辈子是什么样子,未定的!”
“呃…等等,也有特例。饮月君就不是。他无数次蜕卵再生,容貌几乎不变,身份也是,算龙尊特例吧。这挺好的,省的持明每几百年就要搞什么皇位争霸战……”
你却突然愣在那里。
你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丹枫也会蜕生这回事。
*
想的太多,你几乎到了夜半才睡着。
菱绮一早上便去了丹鼎司上班,你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几乎想逃了今日的课。
可是今天是丹枫授课。以后也是。
你头磕在龙尊屋子里那张精致的桌面,吃痛地哀嚎了一声。
“怎么了?”
丹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指腹轻轻揉在你撞到的那一片皮肤上,言语担忧。
“没什么。昨天……睡得晚。”
龙裔哑然,还以为你又是贪玩才熬了夜:“玩玉兆?还是看话本子?”
怎么把你想这么肤浅。
“才不是啊!”你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又想到昨夜突然伤感多虑,想了很久根本不必在意的以后。
其实你是狐人,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比他先投胎转世,压根轮不到你伤心。甚至都不用想那么远,不是丧气话,你只是觉得没人能确保万一——就像你也不能确保自己一定会和丹枫走下去。
“你不懂我。我不想和你说。”
你抱住膝盖坐在那儿,将尾巴捋到身前,整张脸埋了进去。
丹枫的手还抬在那里,靠近过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小幺。”
他语调轻轻,与你贴的极近,有些卖惨意味。
“你就告知我吧。我在持明内部已经猜了太多人心思。”
你抬起一点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以后。”
“以后寿限终尽,在世者何去何从呢?”
他的眼睛蓦然像结了玄冰。
*
对于那一日的谈话,你与丹枫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你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才一下子像被沉重的思绪给绕了全身。
你们终究还是照常相处,上课、牵手、偶尔像孩子一样贴在一起不动整天。但你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尽管再也没有第一日想的那般过于悲观,只是很认真的,思考起这个话题。
如果是你先死掉了的话,丹枫会难过吗?
他会不会永远记得你,或者很快淡忘,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分析不出来。
你静静梳理着尾巴,有些心不在焉。
丹枫从后面一下子把你抱住,太用力、太痛,你的梳子掉在地上,皱起眉:“怎么了啊?丹枫?喂、有点痛喔。”
龙裔双臂箍紧了你,气息有些不稳,像是惊醒的失眠者,和你依偎在一起相靠。
“我做噩梦了。”
他的语调急促、断断续续:“梦到。不…不说这种话。你没事就好。”
难道是你前几日的无心之谈纷扰了饮月君的心思。
你抬起手摸了摸他微凉的侧脸。
“你居然记住了啊。没什么的,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想了想,不用想那么远的,还有好久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丹枫摇头,连连否决。
“没有那种以后。”
你在限制的动作里终于摸到掉在一旁的梳子,玩心大起在对方脑袋上梳了几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忘记那一天吧,是我随口提起的,没想到给你造成那么多麻烦。反正我想,只要我们心中有对方就好,何必苦苦思索。”
尽管你也没弄明白那个问题的正确解释,但终归不像丹枫这般患得患失。
头发毛茸茸、翘起几根的饮月君抿唇、沉默。
然后说:“不好。”
这人怎么这么顽固!
*
话题结束不算完美,但至少你们之后真的再也没提了。比起担忧未来寿命,你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学业问题。
那个事情不一定发生,可是毕不了业是真的有可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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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考核、背诵、抽查……你反反复复,便是这些东西来回倒腾,弄得魂飞魄散,精疲力尽。
甚至因为生活太过机械,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秋天的温度降低下来,衣服的件数慢慢上涨,才发现已然入冬了。
你觉得这个学期过得好快,明明什么也没做呢,居然要结束总结了?
丹枫老师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把学生教会?
“嗯!我决定了,我要转战工造司。”
你把书盖在脸上瘫倒在梦境里,摆成大字型放空自我胡言乱语。
丹枫手指抵着下巴,头也没抬,只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兴许应星比我严厉。”
想到那个白发紫眸的百冶,你郑重其事附和丹枫:“你说得对。如果是应星教我,那我现在可能已经退学了。”
“所以我要去神策府。”
“那景元会和你一起打包退出神策府。”
“……我只能在丹鼎司才有一席之地吗?”
丹枫溢出几声笑:“再怎么想也没用了。”
你爬起来,扯了扯他垂在身前的头发,力道轻轻:“那你行行好,给我透点题目?”
只见饮月君接过你的书,然后轻飘飘地翻动,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最终他合上书本与你对视:“嗯。从这里到那里,都是题目。”
什么?
你抢过书赌气不去看他,却发觉那条细长的龙尾又缠上你的腿,在脚踝那里绕了两个圈。丹枫额上的龙角泛着暗暗的光,像折射了这片光怪陆离梦境的色彩。
算了,他这么好看就原谅他吧。
然后在他如同小蛇般黏人讨吻时,你又反悔了。
龙师,要不你们还是多给丹枫使点绊子吧!
你真的很不平衡。
*
学期结束就是年末,罗浮先下了一场小雪,昭告了旧的一年即将结束。
虹钰比你早放了两个礼拜,导致你对丹鼎司的恨意更上一层楼。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你有种退伍的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但不同的是你居然明年还要来。
被子软软的,衣服香香的,还有不必奔波免费吃到的美味饭菜,你举高双手大声庆祝道:
——还是家好!
“小幺,你今年在哪过年?”
母亲突然开口,她似乎很不经意地装作超绝松弛感,实际上手里那盆正在被修裁的盆栽快要被剪得没几片叶子了。
什么?还能在哪过年?这不是废话吗?
“当然是家啊……妈你问什么呢。”
你们又不回曜青老家,还不是只有罗浮一个选择。
“哦——我还以为你要去鳞渊境过。”
你疑惑地啊了一声。
先不提鳞渊境的持明们像不像你父母一样好说话,能够接纳你这个外来物种之狐人,就算同意了,想到鳞渊境那个氛围,难道年夜饭要和龙师们一起吃吗?
“咦。我才不去。”
你嚷嚷着伸了个懒腰。
“那你把丹枫叫来吧。持明无父无母,你们都成对了难道还要他一个人留在族中过年啊?没心没肺的。”
不是,为什么他们对丹枫的接受度这么高,已经到完美融入进你这个大家庭的地步了……?
不是几个月前才刚刚见过吗?
“这……我得问问他本人吧。”
你挑了个良辰吉日,卜卦说宜邀约,颇有不好意思地对他说起了这个事。毕竟把人家从鳞渊境薅来实在是不太好,万一持明内部也有活动呢,这不直接让丹枫为难么。
但其实他毫不犹豫说好时你并没有多大波澜。
也许,你是说也许。
丹枫可能是那种就算持明内部真有什么活动,他也会假装不知道然后来找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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