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昨天林澈的突然归来,那个激烈的拥抱和亲吻,还有晚上他们准备一起分食的栗子蛋糕……一切都美好得像凌曜的一场梦。

林澈说去陵园看看父亲,晚点就回来,让他等着。

他等了。

从黄昏等到晚上,蛋糕的包装盒还放在桌上,林澈没回来。

天色渐渐暗沉,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林澈还是没回来。

凌曜开始坐立不安,他试着拨打林澈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一遍,两遍,三遍……始终如此。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凌曜试图安慰自己,“或者在陵园待久了,信号不好?”

但他了解林澈,林澈做事向来稳妥,就算手机没电,也会想办法用公用电话或者借别人的手机给他报个平安。

凌曜心里莫名的心慌。

晚上九点,十点……窗外夜色浓重,林澈依旧音讯全无。

凌曜再也坐不住了。他抓起钥匙,冲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西山陵园。

夜晚的陵园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呜咽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惨白的路灯照亮着蜿蜒的小路,投下幢幢鬼影。

凌曜凭借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林父的墓前。

墓碑前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石阶和沉默的刻字。

没有林澈的身影。

“林澈!林澈! ”凌曜忍不住喊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寂静。

他去哪里了?不是说好来陵园的吗?为什么不在?

凌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又在陵园里找了一圈,甚至询问了值班的门卫。门卫表示确实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他也记不太清楚了。

凌曜失魂落魄地离开陵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与林澈有关的地方——他们常去的书店、奶茶店、那个曾经放过烟花的河岸……都没有。

他去铂宫后巷那个他们确定关系的地方看了看,那里只有昏暗的路灯和斑驳的墙壁。

凌曜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偌大的城市里徒劳地寻找着,心里那点不安和恐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逐渐放大成了恐惧。

凌晨3点多,疲惫和绝望几乎将他压垮,他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他想报警,颤抖着手拨通了110。

“您好,我要报案,我朋友失踪了……”

“失踪多久了?叫什么名字?最后出现是在哪里?”接警员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他叫林澈……从昨天下午离开家到现在,一直联系不上,手机关机……快十个小时了……”

“先生,按照规定,人口失踪需要超过48小时才能立案,您再联系一下他的其他亲友看看?或者他会不会是临时有什么急事离开了?”

48小时……凌曜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他哪里还有林澈其他亲友的联系方式?林澈的母亲和弟弟在H市,他根本没有他们的电话。

他只能等,在这个只剩下他一个人呼吸的房间里,煎熬地等待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蜷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林澈昨天穿过的外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的味道。他不敢闭眼,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可能的声响——敲门声,或者是电话铃声。

窗外从漆黑一片,到泛起鱼肚白,再到天光大亮。

凌曜就那样睁着眼睛,坐了一夜。

*

第三天晚上凌曜报警了,隔天下午5点,门铃响了。

凌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心脏狂跳,是林澈回来了吗?!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他期盼了一夜的身影,而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严肃。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位看起来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脸上带着同情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曜脸上的血色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请问……是凌曜同学吗?”为首的警察开口,语气尽量温和,却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沉重。

凌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们接到通知,需要向你核实一个情况,6月9号下午到晚上,你是否见过林澈?”警察拿出笔录本。

“见……见过。”凌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破旧的风箱,“他9号早上回来的……我们在一起。后来他说去陵园看他父亲……让我……让我去拿蛋糕……”他语无伦次,目光死死地盯着警察,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否定的迹象。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眼神复杂,那位年长些的警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凌曜惨白如纸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宣布了那个足以摧毁眼前这个少年的消息:

“凌曜同学,请你节哀。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林澈同学他……于9号晚上在滨江公园观景台附近遭遇抢劫,与歹徒搏斗过程中不幸掉入江中溺水身亡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凌曜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没有听懂警察的话,又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到极点的笑话,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着警察严肃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街道工作人员那同情的目光,大脑一片空白。

“溺……溺水身亡?”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种极度的茫然和不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甚至还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僵硬地挂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怪异。

“凌曜同学,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警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遗体已经打捞上来,送到了市殡仪馆。他的母亲和弟弟正在赶来的路上。”

“事实……”凌曜喃喃着这两个字,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他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疑和不肯相信的执拗,“不可能!他昨天还好好的!他说他去陵园看他爸爸!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他怎么会……怎么会去江边?怎么会溺水?!你们一定搞错了!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眶瞬间红了,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我们核对过身份信息,确认是林澈本人。”警察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残酷的肯定,“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和监控录像显示,林澈同学那天从你家离开后,确实先去了西山陵园。他在陵园待了很长时间,并且……饮用了一定量的酒精饮料。”

“酒精?”凌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不喝酒的!他从来不喝酒!”他记得很清楚,以前聚会,林澈最多只喝一点果汁或者饮料,他说他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也讨厌失控的感觉。

“监控显示,他在陵园他父亲的墓前,确实喝了酒,而且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警察调出一段模糊监控截图,画面里,一个穿着灰色短袖的熟悉身影独自坐在墓碑前,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瓶子。

“之后,他独自一人离开了陵园,步行前往滨江公园,在观景台附近遭遇了歹徒,由于醉酒加上夜间视线不好,搏斗过程中失足……跌入了江中。”

警察的叙述逻辑清晰,证据似乎也指向明确。

但凌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冻结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警察后面说的什么“歹徒受了重伤当场死亡”、“意外抢劫事件”之类的词语,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林澈……喝酒……情绪低落……抢劫……失足落水……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画面,也拼凑出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前天早上,林澈抱着他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他还说等他回来,他怎么会喝酒?怎么会一个人去江边?怎么就遭遇抢劫了?

不可能!凌曜还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

几个小时后,千里之外的林母和林轩赶到了A市。

停尸房里,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当工作人员拉开那个白色的裹尸袋,露出林澈那张毫无生气苍白得如同大理石膏像般的脸时,林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被旁边的工作人员和随行医生手忙脚乱地扶住抢救。

林轩则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哥哥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却冰冷僵硬,再也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温和与生气。他不敢相信,前几天还和他一起吃饭、说着要一起去北京上大学的哥哥,此刻竟然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

“哥……哥!”林轩扑到停尸床前,用力摇晃着林澈冰冷的手臂,声音嘶哑,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小轩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母亲那边传来的混乱的哭泣与抢救声。

短短一年多时间,先后经历了父亲车祸身亡和哥哥意外溺亡的双重打击,这个原本温馨的家,彻底碎了。

警方负责接待的警官在一旁,面色沉重地再次向他们解释了调查结果:“……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林澈同学是因为心情抑郁,在陵园饮酒后,醉酒状态下前往江边散心,遇到附近的流浪汉起了歹心,搏斗过程中不幸失足落水……歹徒也受了重伤,当场就死了。”

“醉酒?”林轩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不信,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冲着警官吼道,“不可能!我哥他根本不喝酒!他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喝得烂醉跑去江边!他明明说过这次回来是要……”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意识到有些话不能当着警察的面说。

哥哥是回来调查江朔的,是来找证据为父亲讨公道的!

“小弟弟,你的心情我们理解。”警官叹了口气,似乎对家属的这种反应早有预料,“但是,监控录像清晰地记录了他从陵园出来后的行动轨迹,以及他在观景台附近遭遇抢劫搏斗落水的全部过程,我们办案是讲究证据的。”

警官调出了几段监控录像,一段是林澈在西山陵园门口便利店购买啤酒的录像,一段是他在陵园内独自坐在墓前长时间停留的远景,还有一段,是滨江公园入口处,他独自一人走进公园的监控,以及最后一段,观景台附近一个远景摄像头拍到的,两个搏斗的身影,因为光线太暗,那里只能拍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近身搏斗,然后他被推下观景台消失的画面。

林轩死死地盯着那些监控画面,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哥哥买东西可能是为了祭奠父亲,绝不可能是为了买醉!哥哥的脚步……那根本不像喝醉的样子!还有那个坠落的画面,那么模糊,那么远!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这些看似“铁证如山”的监控。

他问:“那个抢劫的歹徒呢?他是什么身份?”

警官公事公办地说:“是附近的流浪汉,看到你哥喝多了,就起了歹心想抢劫,他被你哥哥捅了一刀,腹部受伤,失血过多当场死亡了。”

太巧了,为什么刚好是视线最昏暗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哥哥喝了酒?为什么哥哥刚回来就……

林轩仍然不愿意相信,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证明,歹徒死了,死无对证,他隐隐约约觉得没那么简单。

哥哥这次偷偷跑回A市,就是为了调查江朔偷拍照片间接害死父亲的事情!哥哥之前还跟他说过,拿到了关键证据就要去和江朔对峙!怎么会这么巧,哥哥刚回来,就出了这种“意外”?

他猛地抓住警官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警官!这绝对不是意外抢劫!你们查过一个叫江朔的人没有?就是我哥的同学,江氏集团的那个江朔!我哥回来就是找他解决问题的!他们之间有矛盾!出事那天晚上,他肯定也在附近!这件事肯定和他有关!”

警官皱了皱眉,轻轻拨开林轩的手,语气带着公式化的无奈:“小弟弟,事发时间段,滨江公园及周边所有相关监控,我们都调取了,当时只有你哥哥和这个流浪汉,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不能凭空污蔑人,我们也不能凭空猜测。”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个监控有问题!”林轩激动起来。

警官摇摇头,显然,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无法接受亲人离世、悲痛过度而胡乱攀咬的孩子的疯话。

林轩看着警官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监控录像,一股无力感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知道,光凭他空口无凭的怀疑和猜测是没用的。

这件事……难道真的是个意外吗?哥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停尸床上哥哥安详却冰冷的遗容,看着旁边刚刚苏醒过来眼神空洞的母亲,她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他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哥哥,而这个家,也快要散了。

他恨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

而此刻,独自呆坐在家中灵魂都被抽走的凌曜,也接到了工作人员的通知,让他去殡仪馆见林澈最后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那个冰冷的地方的。他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躺在殡仪馆台上散发着冰冷死气的少年。

那是林澈。

是他昨天还用力拥抱过、亲吻过的林澈。

是他和他约定好要一起去北京、要永远在一起的林澈。

现在,他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对他微笑,再也不会叫他“小曜”,再也不会……爱他了。

耳边是林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林轩压抑的充满恨意的啜泣,伴随着周围人同情的目光和警察那句“遇袭身亡”的最终定论,凌曜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裂成一片再也拼凑不起来的废墟。

他的光,还是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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