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楼梯光线昏暗,许梨看不清被烟雾笼住的薄弋神态,却能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嘲意。

“你是在嘲讽我吗?”许梨今晚酒喝得多,饶是平日千杯不醉,这会儿也有了微醺之意。

她脸颊泛着绯意,眸子湿漉漉的,委委屈屈瞪着薄弋:“你就是在嘲讽我!”

许梨知道面前站着的是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的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知觉染上嗔怒的撒娇:“小薄老师,你怎么可以嘲讽我?!”

薄弋指尖微抖,灰色烟灰簌簌往下掉。

他抬目看向许梨,少女两颊酡红,眼眸明艳艳的,似是愤怒瞪着他,腮帮子微鼓,像只被气急了的小河豚。

薄弋嘴角牵起,黑睫垂下,遮住眼底的笑意,轻声解释:“我没嘲讽你。”

“你嘲讽我也没关系。”许梨哼了一声,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薄弋修长指间。

灯光昏昧,他指尖夹着冒着红星的烟,暗红的光在夜里一明一暗,烟雾袅袅升起。

许梨做了个大胆的动作,她伸手抢过了薄弋手里快燃尽的烟,红唇咬住,深吸一口,燥喉的尼古丁瞬间弥漫充斥唇齿。

薄弋像被许梨这动作吓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目不转睛看着她。

许梨踮脚,手臂搭在薄弋肩上,脸颊贴近他耳廓,在他耳边徐徐吐出烟雾,语气自恋又嚣张:“没办法,谁让我长得这么好看呢。”

夏夜的风带着压抑的燥热,薄弋能清晰感觉到烟雾散去后,许梨鼻息喷洒在他耳廓肌肤的湿热感,一丝一缕,毫不费力点燃他整个身体。

“你怎么不说话?”许梨对薄弋的沉默感到不满。

她长得漂亮,受男孩子喜欢又怎么样。

这本来就是事实。

许梨越想越不满,还用手肘去捅薄弋腰间,捅一下,往外蹦一个字:“说话,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暗淡光线,无声空间,许梨一下没一下隔着衣料的动作,像静夜里的一把火,烧光了薄弋所有理智。

野兽叫嚣着破笼而出,将冷静吞噬。

徒留暧昧。

薄弋再也忍不住,指尖颤抖握住许梨作乱的手,指腹一点点收紧,力道大到像要将她细痩腕骨捏碎。

“疼——”许梨皮肤娇嫩,被薄弋这么狠狠一捏,娇气地瞪他,“你干嘛?!”

薄弋握住许梨的手,放至唇边,带着凉意的唇瓣吻上她白皙手背。

一个很轻但满含情意的吻。

“对,你很好看。”

薄弋撩起眼皮,黑沉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汹涌的情意,直勾勾地看着许梨,像是信徒仰望高高在上的神明,眼神虔诚又炽烈。

许梨被薄弋这眼神看得头皮发紧,连带酒意也醒了一大半。

也是此刻,许梨才后知后觉发现两人此刻动作有多暧昧。

她身体几乎要贴到薄弋身上,薄薄的衣料完全遮掩不了彼此身体传来的灼热温度。

许梨猛地抽回手,扯着话题转移注意力:“你在这驻唱?”

她把手抽走了。

薄弋垂下眼,遮住眸底失落,轻嗯了一声,又说:“梁嘉树组了个乐队,我在这驻唱兼职。”

暧昧气氛还没褪去,许梨觉得有些尴尬,找着话题试图摆脱这种令人发热的环境:“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唱歌?”

许梨印象里的薄弋一直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的三好学生。

高中关系那么好时,她都不知道他还会唱歌。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那会关系好,也仅限于薄弋在家给她补习,学校里,他们还依旧是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薄弋察觉她此举,语调平静地回:“你从没问过我。”

许梨听出薄弋话里他意,有那么一瞬心虚。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天之娇女,即使是后来和薄弋关系好了,两人相处时,也多是薄弋顺着她,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薄弋想法。

只觉有人对她好,是天经地义的事。

许梨越想越觉得心虚,觉得得找点话扳回一局。

她眼珠转了一圈,语气带上几分怒意:“我后来想问你了,你不是都跳级参加高考了吗?”

这锅甩得干净漂亮。

许梨都想为自己鼓掌了。

她怕自己底气不足,还补充了句:“我想问都没地方去问了。”

薄弋看着许梨,点漆似的黑眸在暗夜里显得很亮,看得许梨有些不自在,那股子心虚感越发明显。

“本来就是,你自己说好和我上一所大学,结果转头就跳级参加高考了。”许梨提到这事,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语气都带上几分嘲意:“薄弋,我觉得你挺行的。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敢放我鸽子的人。”

从小到大,许梨身边朋友无一不是捧着她、让着她的人,她从没想过哪一天会被人抛弃。

这个人还是一直以来都顺着她,哄着她的薄弋。

薄弋凝视许梨须臾,眼皮缓缓垂下。

还是那句她都听腻的话:“抱歉。”

许梨咬紧槽牙,觉得自己像是一拳砸进棉花里,软绵绵的,倒把自己气得胸腔发闷。

许梨安慰自己。

算了。

她和这个闷葫芦生什么气。

气氛凝滞许久,许梨忍不住将视线落到薄弋脸上。

薄弋此刻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乖顺垂下,眼窝深邃,皮肤很白,淡色的唇在昏昧光影下显得很红。

许梨忽然想起,刚才她凑近时,闻到薄弋衬衫上的味道。

很清冽的肥皂香味儿,就像他这个人。

干干净净的,不然一丝纤尘。

就薄弋这副好看的皮囊,纵使许梨阅男千万遍,也忍不住被他勾得心神荡漾。

难怪戚禾音对他深情不改多年,吃过一次苦头,还想着吃二次。

许梨想到这个敏感话题是自己挑起的,不由有些窘态,眼瞧此刻气氛这么凝滞,她总得找点话来打破尴尬。

于是许梨开口:“那你为什么会唱歌?”

薄弋抬起眼,目光落在许梨脸上,过了半晌,他才说:“我妈曾经是歌手。”

“哦。”

许梨对薄弋的家境不算了解,只知道他家挺穷的。

高中那会儿,他除了每周定时来给她补习,平日还会去做其他兼职,学校每年贫困生补助金名单也有他在列。

许梨扯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和薄弋聊天:“唱了多久了?”

“挺久的。”

“……”

又一时无话。

许梨绞尽脑汁找话题时,救命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立马接通电话,赵泠朵问她:“梨梨,你去哪了?赶紧回来!”

“马上回来。”许梨挂断电话,抬眸看着薄弋,试探问:“那个…我朋友叫我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太吵。”

许梨一直知道薄弋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就说:“那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听见薄弋叫她:“许梨。”

许梨一顿,转头看向薄弋,视线正好和他在半空对上。

光线暗淡,他站在暗影区,半张脸隐在黑夜里,额前碎发垂下,神情静默,目光却火热地看着她。

“要一起去吃夜宵吗?”他问。

许梨从高中起就因为要保持身材,很少在大晚上吃东西,她本来想要拒绝,可今天上完瑜伽课后就回公寓睡了一觉,没吃晚饭。

不知是不是太应景了,她五脏庙在听见薄弋问她要不要去吃夜宵时,开始造反叫嚣要求她上贡。

薄弋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要去吃吗?”

偶尔一次放纵也没什么大不了。

许梨点头:“去。”

在同意和薄弋一起去吃夜宵后,许梨给赵泠朵发消息表示自己先回家了,又留言叮嘱赵泠朵注意安全,早点和关山月她们一起回寝室。

-

许梨和薄弋从十六巷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初夏夜的南城,晚风还残留丝丝凉意,许梨只穿了条细肩吊带裙,大片肌肤裸露在冷空气中,凉风拂过,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倏地,肩头一沉。

裸露在外的肌肤被一片温热衣料盖住,许梨低眸,看见出现在肩侧的白衬衫。

衬衫上还残留着薄弋的体温,干净的肥皂味道将她完全包裹。

许梨不禁侧头去看身边的薄弋。

脱掉衬衫后的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T,肩背线条笔直,漆黑眉眼在路灯暗影下显得清隽又淡漠。

“你把衣服脱给我了,你不冷吗?”她问。

薄弋答:“还好。”

许梨也不是矫情的性格,她本来就觉得冷,既然薄弋把衣服脱给她穿了,那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谢了。”

薄弋转眸看她一眼:“不客气。”

许梨是个有人在旁就必须得说上两句的性格,哪怕身边是寡言沉默的薄弋,也丝毫不影响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的发挥。

薄弋听她像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不停,也不觉得吵闹,偶尔应上一两句,算是回答。

十六巷距离南城九中老校区不远,许梨和薄弋从庆安巷出来,绕过两条安静的小巷,来到老九中斜对面的小吃街。

时近凌晨,小吃街两边摊位亮起白灯,蓝红幕布错落排列,临时搭建的餐桌前围着男男女女,桌上摆放的食物冒着热气,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勾得人食欲大开。

许梨和薄弋在一家馄饨摊位前停下,摊主是对很年轻的小夫妻,两人分工明确,老板负责煮馄饨,老板娘负责招待客人。

“要吃馄饨吗?”老板娘笑眯眯地问他们。

薄弋侧眸看许梨,问:“吃吗?”

许梨望了眼长无尽头的小吃街,盘算着馄饨的热量大概是小吃街上最低的食物,点头同意:“吃。”

馄饨摊位上客人不多,许梨正打算找个就近的位置坐下,耳边响起薄弋的声音:“等一下。”

“?”

她疑惑抬眼看着他。

薄弋没说话,拿过桌上的纸巾,弯腰擦去蓝色塑料椅上残留的油渍。

许梨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看着薄弋动作。

他弯下腰时,T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冷白色锁骨,冷淡又勾人。

许梨注视着薄弋,他擦去蓝色塑料椅油渍的动作,温柔又细致,神态很沉静,却莫名的撩人。

真应了那句话,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薄弋擦完油渍,直起背脊看着许梨:“坐吧。”

许梨心情好,连带和薄弋说话的语气也变成彼时相处的随性,双手捧着脸,冲薄弋俏皮地眨了眨眼:“谢谢我们细心又体贴的小薄老师。”

薄弋睫毛抖了抖,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唇角,语调温柔:“不用谢。”

许梨要了一份小碗虾仁馄饨,她口味重,喜欢吃辣,是个终极香菜爱好者,和老板娘说:“多放点油辣子,还要多放香菜。”

老板娘笑着应下。

许梨说完,转眸看向薄弋:“你要吃什么?”

薄弋洁癖很重,用桌上的开水给汤匙消毒,听见许梨问她,连眼皮都没抬:“和你一样。”

他们点的馄饨很快上桌,白瓷碗里一片红艳艳的辣椒,青翠欲滴的香菜堆满碗口,又红又绿,散发着香味儿,勾得许梨胃里馋虫直叫唤。

薄弋把消毒好的汤匙递给许梨,许梨道谢接过,低头小口吃着碗里的馄饨。

许梨吃东西很慢,她咽下嘴里的馄饨,抬头去看薄弋。

白炽灯悬在头顶,碗里飘起的白烟漂浮在半空,光线很亮,照得薄弋瘦削脸庞很白。

薄弋拿过一张纸放在桌上,抬手摘下眼镜,小心翼翼折叠好镜腿,将眼镜轻轻地放在卫生纸上。

许梨看着桌边放着的眼镜,细边烟灰色眼眶,镜片很薄,镜腿处略微有些掉漆,看起来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很新,可见主人平日保护得很好。

她拿起桌上的眼镜,单手托着腮,望着薄弋问:“还没换呢?”

这副眼镜是高一那个暑假,许梨送给薄弋的。

起因是她某天和朋友来小吃街吃烧烤,遇见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秦弘铭找茬,骂她是个被人睡烂的公交车,在烧烤摊兼职的薄弋听见后,动手打了秦弘铭。

那是许梨第一次见到薄弋平日乖乖仔形象的另一面——狠戾、可怕,像被人激怒的野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骇人气场。

也是许梨第一次被人牢牢护在身后。

打完架后,许梨发现薄弋的眼镜坏了,便拉着他眼镜店重新配了一副。

是感谢,也是道歉。

许梨一直因为薄弋是许周华请来管束她的,对他多有为难,时不时闹点幺蛾子和薄弋作对。

送完那副眼镜后,从不和人低头的许大小姐,第一次真诚地和薄弋道歉:“我以前对你挺不好的,但也是因为你一直管着我,我不喜欢被人管着,可你昨天帮了我,所以看在这份上——”

薄弋转眸看她。

耀眼阳光下,少女弯起眼眸,朝他伸出手:“薄弋,我们做朋友吧。”

薄弋看着许梨伸过来的手,心跳如雷,嘴唇抿紧又松开。

“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许梨不高兴,要收回手。

薄弋迅速握住她的手,掌心因为紧张生出黏湿汗意。

他的黑眸紧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漾开笑意,冷冽声线微微颤抖:“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薄想做的是朋友吗?

他想做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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