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山和树，透过车窗，被阳光烤得颜色更加鲜明起来。车里明明开着空调，但车里坐着的人却急躁不已。

姜楠已经第五次拐过这个弯道了。

“你行不行啊。”李晓钟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子又一次在弯道紧急制动停下，有些不耐烦。

姜楠全身心感受着车子细微的变化，没有搭理。

李晓钟见女人不理他，语气更不善了：“不行的话，就换人，别耽误时间了，这太阳待会儿都要下山了。”

“姜楠，如果不行的话，还是让我来吧。”林子杨也扶了扶眼镜，从后座探头说道。

姜楠此时在键盘上敲着什么，屏幕上是当前场景的模拟器，小车在模拟的车道上跑，在拐弯的时候第三次停下时，喃喃道：

“应该是悬挂系统故障了。”

听此，李晓钟和林子杨都愣住了。

悬挂系统就是连接车轮和车身的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弹簧和减震器之类的，这些都是车辆本身的机械问题，和这次的技术测试本身没有直接关系。

“怎么可能，我和子扬在开始测试前都检查过了。”李晓钟下意识地反驳。搞了半天只得出车本身有问题的结论？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姜楠，你不会的话，能不能不要浪费时间啊？”他无语地叹了口气，直接开门下车，敲了姜楠的窗户：“下来。”

姜楠有些懵，根据刚才她的分析和检查，控制算法等软件没问题，测试设备和台架也没问题，在他们数据分析不出错的情况下，基本只剩下硬件故障问题了呀？

林子杨也“好意”发话了：“姜楠，你还是下来吧，我们知道你是新人，不用不懂装懂。”

她动了动唇，终究下了车，但是没有因为两人的话心情受挫，反而趁机对着车子底座拍了几张照。

一下车闷热就瞬间包裹全身，脑门很快沁出一圈汗，姜楠连忙躲回车上。

-

京都，十楼，中阶组小实验室。

几张桌子上摆满了电脑和数据线，地上放着各种显卡和记录器。

张燕燕用投屏控制软件，连上李晓钟那边的数据，一时间所有的电脑屏幕自动跳出测试的界面。

“怎么样？”萧国富问。

“李晓钟说在解决弯道制动问题。”张燕燕点开一个屏幕，上面是姜楠电脑屏幕实时模拟的小车，它在又一圈弯道的时候停下了。

“还在解决那么基础的问题？”萧国富皱眉，“你催催他们。”

坐在一旁的傅云祁看见桌子上除了电脑，还摆放着一叠名单，拿起一看，一眼就瞥见了“姜楠”。

他眉头微皱，她怎么也去实车了？

猛然想起他在第一天对她说的话，“建议多跑跑实车。

傅云祁挑了挑眉，那么听话？

正巧对面张燕燕的电脑那里，一声熟悉的、裹含着怒气的娇呵跳出屏幕，冲进傅云祁的耳朵：

“为什么不可能是硬件问题？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

张燕燕正色道：“出了什么事？”

“燕姐，姜楠非要说我们车子有问题。”

那头的李晓钟早已不掩饰他的不耐烦，“车子我们在一开始就检查过了，她开着车跑了老半天，非要纠结这个！”

“燕燕姐，”电脑紧接着蹦出姜楠的声音，“我强烈怀疑是悬挂系统出了问题，这才导致制动力分配不均，但他们不愿意再检查一遍。”

李晓钟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天气那么热，你要检查你自己检查去。

“出现可能的问题就去检查。”傅云祁突然冷冷发话，“中阶组什么时候这么懒了？”

屏幕那头似乎没想到傅云祁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几秒，传来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屏幕那里传来闷闷的女声：“好像是某个连接件的问题，在转弯的时候卡住了。”

傅云祁眼眸一眯，语气骤然下降至冰点：“怎么，这测试就一个人干，绩效就加给一个人是吗？”

于是立马传来开车门和关车门的声音。

萧国富看见傅云祁的生气样子，不免感叹，不愧是传闻的“犀爷”，真就一视同仁。

后来姜楠他们查出，不仅悬挂连杆有些裂断，制动系统也就是刹车也有故障。来的路上多为直路，没怎么发现，但他们来这里为了测试性能，不断在调速和变角度，车子才撑不住。

下午花了两三个小时，就只查出这个问题，三人有些颓废。

但上司不会给情绪缓冲的机会，傅云祁：“解决它，然后明天汇报测试结果给我。”

“好，好的，傅总。”屏幕那边传来男声答应。

南城那头。

李晓钟挂了连线后，仰天长叹：“我靠，明天之前就要解决啊！问题是上哪修这破车啊？”

姜楠到是想起刚才傅云祁的语气，好奇发问：“傅总，一直都这么冷冰冰吗？”

以前他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她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还总是调戏她，活脱脱一只表面温柔实际腹黑的小狐狸。

李晓钟想到自己刚才对姜楠的态度，脸色有点僵，见她没在意的样子，便开口解释：“犀爷可是总部里出了名的犀利，人情在他身上没用，他只看结果和效率，不看过程。”

姜楠想到分手时傅云祁说的一些冷冷的话，顿时感觉不好了：

“你到现在做成什么事儿了？”

“我不需要情绪价值，你不用安慰我，我最不需要那种东西。”

“......”

也是，他其实一直都这样，从来不考虑她感受，从来只看中结果，那浮在表面的温情怕都是装的吧。

心里微微一抽，她闭眼，克制自己不去回想过去，转而专注于眼下。

三人开到附近的修车店，但是商家告诉他们要打烊了，第二天才能修好。

他们先回酒店休整想办法的时候，但是没想到碰到了陈劲一行人。

“洛宁？”姜楠看见在休息区坐着的洛宁，主动走过去打招呼，“你们怎么也在这？”

她注意到旁边立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但洛宁不像往常一样热情地站起来回应，只是惊讶过后语气淡淡：“啊，楠楠，我们有个项目交流会。”

两人明明几天前还在一起吃饭，而如今却像是隔了一堵墙。

姜楠敏锐地感知到了对方的疏离，但是时间紧张，她来不及细究，听到他们也来出差，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洛宁，你们是开车来的吗？”

南城距离京都差不多两小时车程，比较近，不出意外应该会选择开车。

洛宁：“是啊。”

姜楠眼睛一亮，语气欣喜：“那可否向你们借一晚车子？我们在做实车测试，车子本身坏了，但明天一大早就要交报告了。”

洛宁看着姜楠眼里的恳求，嘴里的“那当然可以啊”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她硬生生忍住了，支支吾吾往旁边一指：“那，那你要问我们的组长。”

姜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陈劲。

想到当初两人还在电梯里互怼，没想到短短几天物是人非，两年前的姜楠此时或许会觉得尴尬和冒犯，但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

她走到陈劲面前，弯腰语气诚恳：“陈组长，我们明天就要交测试报告了，时间紧任务重，迫不得已想向你们借一晚车子用来测试，可以吗？”

陈劲低头玩着手机：“车子我们也要用的，可不止你们有这个需求。”

“我看你们的交流会是明天上午九点，就在这个酒店开。”

她刚才环视了一圈发现酒店电梯入口摆着交流会的立牌通知，上面写的正是“京世科技”。

“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陈组长，您看同事的情分上，能不能帮我们一次？我们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拜托了！”

陈劲这才抬头看向女人，这一抬有一瞬的愣怔，女人双手合十，梳着高马尾，额前发丝被随意挂到耳后，大大的眼里闪着可爱的恳求。

那点可爱让他心里不自觉勾起一阵痒意，陈劲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没那么生硬：“那，你们万一给我们开坏了呢？”

“如果有损坏，一切损失费用包括路费全由我承担。”姜楠一字一顿认真回道，然后掏出手机：“我会付押金。”

陈劲挑了挑眉，露出微信添加好友码：“行，你加我吧。”

就这样，他们把行李放好之后，简单吃了点零食，开着陈劲一行人的车上路测试。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随着暮色四合，星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一辆汽车一次又一次地拐过弯道，时而停下来，时而加速再紧急刹车；时而不远处摆了障碍物，车子又开始新的一轮“动停”。

直到车身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车灯亮起，两束光线射向远处，发现天空已经星星点点，月亮不知何时升起。

李晓钟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了吗？”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都录好了。”姜楠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答道。

“行，那咱回去吧，子扬，咱回去再分析。”李晓钟启动车子打道回府。

林子杨膝盖上放着电脑，头也不抬地敲着：“嗯。”

姜楠张了张嘴，想要说她也可以数据分析，因为今天晚上他们只让她做记录的工作，分析什么的压根没让她碰。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出来特意申请，做就完事儿了。

回了酒店后，姜楠洗漱完打开电脑，于是自己开始做起分析来。

-

京都，晚上九点半。

九楼的窗户的灯灭的差不多了，只有一扇还亮着。

张燕燕敲了敲办公室，进门后看着男人：“傅总，还不下班吗?”

“没事你先走吧。”傅云祁视线不离电脑回道。

她点了点头：“好的，那我留一盏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男人叫住了她。

“对了，”傅云祁突然想起什么，“他们，怎么样？”

张燕燕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们”指的是谁：“说是后来借了初阶项目组的车子，在晚上做的测试，刚结束。”

“嗯。”等等。

傅云祁敲键盘的手突然顿住：“他们晚上一起做的测试？”

实车是一定要在外面跑的，意思是，姜楠和两个男人晚上待在一个车子里，一直到现在？

“嗯......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张燕燕回道，“傅总是有急事叫他们吗？”

“没有，没别的事儿了。”

于是张燕燕招呼过后便离开了。

傅云祁的视线回到电脑，才发现手指尖停在一个键上很久，满屏都是“j”字母。

这行为让他平日里沉稳的姿态此刻露出片刻的慌张，他连忙删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顺手点开朋友圈想要看看她，却猛地意识过来，两人早已不是好友了。

整层楼的灯都灭了，星光在窗外悄悄闪烁，光却透不进这窗，徒留一道阴影罩住男人的背影。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一道声音：

“傅云祁，祝你看似顺遂圆满，实则孤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