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狐狸精

雨水浸湿刘海,紧贴着祁好的额头,身后人揪着她被雨水打湿发涩的头发。

“呵,”祁好听见她在冷笑,“这么多年,你头上的疤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丑。”

四周响起刺耳的嘲笑,祁好身体止不住战栗。

身体早就冷的发僵,寒意从心底升起,唇齿间充斥着冷气。

“都是老朋友,我不为难你,你去给她道个歉。”杨沂夹着的烟指向站在最前面的新认的妹妹。

祁好撩起眼皮,看向手指向的方向。

女生身上披着校服,双臂环抱着,眼神里带着骄傲和不屑,正一脸的得意的看着她。

祁好记得她。

祁好似乎没听到杨沂说的话,看了一眼女生就移开视线,一脸的云淡风轻,让人忽略额角的血迹。

女生见祁好不听话,面色铁青,脸上有些挂不住,上前推了脑袋一把:“喂,跟你说话没听见?”

力气不小,祁好觉得脑子更浑了。

女生欺身向前,还想伸手,被杨沂拦下。

“别弄得太难看,明天上学怎么交代?”

女生明显不满:“杨姐....我男朋友.....”

话没说完,杨沂给了她一记眼神警告:“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女生心虚,又不想自己丢了面子,连带着把周围看戏的都赶走了。

只剩下祁好和杨沂。

祁好张了张嘴,发现又苦又干,舌尖颤巍巍舔了一下嘴唇。

“我不认识她男朋友。”

声音干涩嘶哑,祁好耳边轰鸣,听不清自己说的话,更像是留在脑子里说给自己听。

她听见杨沂笑了。

下一秒祁好的头被按在生锈的铁栏杆上,脸颊紧贴着冰凉腥气的铁,分不清是铁锈的味道还是血的味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勾引她男朋友,”杨沂贴上祁好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热气扑在冰凉的脖颈上,刺得人一颤,“她胡说的,她讨厌你长得太漂亮了。”

祁好睫毛微颤,垂下眼皮。

“但我也讨厌你太漂亮了,只好信她了,”杨沂松开揪着祁好发的手,祁好脱力,跌坐在墙边,身前一大片阴影笼罩,“你应该知道的,看见你过的不好,我就开心。”

“看你额头的疤,”杨沂突然语气温和,伸手轻轻抚摸,“可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管闲事啊。”

祁好盯着杨沂,眼中尽是漠然,没有杨沂想看到的仇恨。

杨沂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祁好应该害怕她,应该恨她,就是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祁好看不起她。

“祁好,你有什么可傲的?不过和我一样是没人要的垃圾,你这辈子别想忘记你的肮脏!”杨沂有些气急败坏,捧着祁好脸的手忽地收紧,留下发白的指印。

祁好眼神明灭,出言讥讽,“原来你也觉得自己脏。”

二人无声对峙。

祁好身子往前一送,用头去撞杨沂的头。

“砰!”杨沂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几步。

祁好定定地看着杨沂,杨沂第一次看见祁好把头抬起来。

眼尾微微上挑却没有妖感的长相,皮肤白皙,脸上的伤和雨水打成一绺的齐肩发没有给她带来一丝颓感,眼神更是平静的勾人。

眉眼过于凌冽,看的杨沂心神一动。

“怪不得她骂你狐狸精。”杨沂暗骂一句,转身走了。

祁好双手撑地,一点点起身,靠着墙大口喘息。

雨还没停,天黑压压一片,祁好想,一会下的会更大。

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蚀骨般的疼痛由心脏传向四肢百骸,把祁好拉回到那个和今天很相似的雨夜。

两个小孩子站在福利院后墙的角落里,在雨天的掩饰下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杨沂手里攥着一块颜色并不通透的平安扣,是祁好送给她的,很明显已经在雨里呆了很久,平安扣上的绳子滴滴答答的滴水。

“回去吧小沂,”祁好开口,“我把我的那份给你。”

杨沂眼睛通红:“你觉得我很可恶是不是?”

祁好没说话,杨沂知道她那是默认。

“我才不想吃什么饼干!”杨沂忽然喊起来,语气激动,“我就是想抢她的,怎么了?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帮她!”

祁好不知所措,想伸手安抚,看见杨沂的样子又收回来。

“她那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不应该抢她的。”祁好耐心解释。

“你这么喜欢当烂好人别拉上我,”杨沂一边流泪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说,“我明明只有你了,连你也觉得我坏。”

祁好没听清她后半句说了什么,只是继续劝她回去。

“啪!”玉石落地的声音清脆,碰到地面的顷刻间四分五裂。

杨沂转身跑了。

祁好看着地上的碎玉,心骤然疼了一下,蹲下来一片一片捡起来,小心收起。

杨沂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当天晚上祁好发了烧,不知道杨沂是怎么回来的。

祁好醒来时只有一个小孩趴着她旁边,睡得很安心,往祁好怀里凑了凑,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姐姐。

祁好摸了摸小孩的头:“姐姐在呢。”

一步一步挨到出租屋,祁好眼前一阵阵发花,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没有力气再去清理一身狼狈,祁好让自己身体蜷缩在一个靠背椅里,这样的动作能让她稍微有点安全感。

屋子里阴暗逼仄,祁好伸手打开桌子上的台灯,灯光的照射下让她逐渐回暖,稍微有了力气,翻出退烧药吃了下去。

祈祷明天早上就会好,最起码没那么狼狈。

祁好最讨厌雨天,她住的这个地方又小又闷,一下雨潮气扑脸,很不舒服,现在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一张张脸在祁好面前变换,尖利刺耳的嘲笑声渐渐变成小孩子的声音,最终定格在杨沂的脸上。

最初两个小孩子只是不说话,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妹妹被领养。

然后祁好的噩梦就开始了。

杨沂带着福利院里的孩子一起欺负祁好,在老师面前颠倒黑白。

最初祁好是反抗的,只不过自己一个人,又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直到最后一次,杨沂不再伪装,祁好看见小小的杨沂因为愤恨而扭曲的脸。

“怎么不像你那个妹妹一样勾搭一对有钱的父母呢?你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自此祁好变得沉默寡言。

呼吸逐渐急促,憋闷感涌上来,像是溺水般窒息。

她以为她摆脱了的。

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人的。

是啊,她忘了,杨沂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眼前一阵发黑,祁好以为自己会昏死过去,一阵铃声将她拉回来。

来电显示,楚姨。

“小祁,是阿姨呀,”楚姨声音从电话一侧传来,温柔慈祥的声音渐渐抚平祁好狂跳的心脏,“在学校那边适应吗?钱不够跟阿姨说,阿姨打给你。”

祁好暗暗清嗓:“适应的,还够。”

“你这孩子,总是闷闷地不爱说话,阿姨怕你受委屈呢,”楚姨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不注意穿衣服,听你声音是感冒了?”

祁好指甲不自然地剐蹭桌子,想说几句让她安心的话却又难开口,“已经吃过药了,楚姨,我要休息了。”

“好好,越大越不听话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情记得告诉我。”

挂断音响起,祁好松了一口气。

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热气熏的眼睛热热的,驱走身上寒意,渐渐犯困。

楚姨是福利院的员工,祁好是福利院里最安静听话的孩子,福利院倒闭后,楚姨担心祁好自己没法生活,一直把祁好当自己自己的孩子,现在祁好的生活费都是楚姨给的,又怎么能再让她担心呢?

祁好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水,热水润的嘴唇红润,渐渐起了血色。

喝完水就要睡了,祁好知道逃避没用,哪怕面对的是一次又一次莫须有的找茬,她也不能明天请假。

——

“怎么回事?”老师盯着站在门口的祁好,“我还以为你是好孩子,怎么也学着迟到?”

“好孩子~”底下嘘声一片,学班主任说话,语气却明显不怀好意,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安静。”老师不痛不痒阻止一下,也没过多为难祁好,“回座位吧。”

屁股还没坐稳,坐在后面的男生开始踹祁好的椅子:“诶,祁姐,你真跟姚薇抢人啊?”

姚薇,高三的,杨沂新收的小妹。

祁好没搭理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装什么,上赶着给人当小·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装?”男生声音不大不小,恰好祁好能听见。”

下课铃响了。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下课。”老师下讲台,出了教室。

祁好起身,回头看向男生。

男生眼神躲闪,“你看我干什么。”

祁好声音冷的骇人,“你再重复一边上课说的话。”

“再重复一遍?怎么,你爱听啊?”打量着祁好平时的性格,男生越发得寸进尺,“说你上赶着给自己送出去呢。”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

学校就那么大,这么点破事一会就能传遍,祁好人缘向来不好,指望这群人能明辨是非,还不如指望猪上树。

况且他们巴不得看乐子呢。

男生见祁好没反应,更加大胆:“你抢谁的不好,偏偏抢姚薇的,果然是从小没人教的。”

祁好是孤儿不是什么秘密。

祁好今年十九,而大多数都是十四五岁上高一,刚分完班就有好奇祁好是什么来路的,自然有好事者打听出祁好是福利院的孩子,晚上几年学。

哄笑声久久不散,男生正得意的摇头晃脑,祁好抄起他桌上的水杯就往他头上砸。

玻璃碎了,划伤了皮,血汩汩地流,伤口不深,怪唬人的。

嘲笑一瞬间变成尖叫,屋内霎时哄乱。

被打的男生一时犯懵,祁好平静如一湖死水的目光看向他,眼中尽是深不达底的寒意。

“你打我算什么本事,遇上杨沂你不照样是怂,谁不知道你昨天让杨姐训得像狗一样!”男生咬牙切齿为自己挽尊。

祁好上的高中地理位置偏,学生心智发育大多较晚,什么哥啊姐啊的,很受学生追捧。祁好上学晚,性格适应环境又慢,学校在她眼里没那么重要,听楚姨说之前有福利院的孩子上高中报过这,她随手就填了。

然后遇到这么一群××。

又恰好杨沂是所谓的姐。

“要求不高,能打你就行。”

“......”

办公室内——

“解释解释吧,怎么回事?”老师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了祁好一眼。

“人是我打的。”祁好敛下眸子,面上没有半分愧意。

“我当然知道是你打的,大家都看见了,”老师不紧不慢端起茶水,“我是问你什么态度。”

“人家家长都哭到校门口了,指着要你赔,你说你.......,谁给你赔啊。”老头头顶秃了一块,几缕头发遮不住锃亮的脑门,意味深长看了祁好一眼。

老头看祁好不说话,摇了摇头:“你也说不出什么态度了,但人家家长找上门我总得有个态度,你回家待几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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